隋连锁一睁开眼睛时, 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碎片。
她生在一个卷王家庭之中,父母对她要求极其苛刻,她生活大抵是没有什麽颜色, 总是枯燥乏味,像是一个灯枯游尽的梦。父亲是墨家后裔, 母亲则学医出生, 于是她年纪轻轻就得“两手抓”, 每天不是窝藏在机油中, 便是翻阅各种药籍。
她其实一直想养一只猫。可是她忍不住担心,毕竟猫的寿命不算太长,而她也并非一个细致的人。
直到遇到了谢纾。
红墙黛瓦,海棠树下,一个少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他一身红衣,脸色素白如雪, 眉眼如画,令人想起了江南水乡的油墨画, 眼尾的红痣好似火舌舔舐着他的侧脸, 他擡起眼时, 天地仿佛都失色, 是一个豔阳明月的春天。
真的是很好看、很漂亮的一个少年郎。
只是少年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他像是一个流浪已久的小野猫, 看人的目光带着点怯然,灵魂透露着一种深深的疲倦, 似乎连擡起指尖的力气也没有, 下一刻便能被风一吹, 摇晃几下后栽在人的怀中。
她一开始就知道, 谢纾恐怕就是那位恶名远扬的“血观音”, 不过这没什麽。那其实是她最孤独无聊的一段岁月,每天的日子乏善可陈。所以对她来说,谢纾大概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她觉得自己像是真的捡到了一只猫,而这只猫礼貌温顺,偶尔还会舔舔她的指尖。
谢纾的身体状况不怎麽好,更差的是他的精神状态。谢纾自己没有意识到,其实隋连锁每次叫他,都基本叫了三遍以上,可是他只是睁着一双空茫的眼睛,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眨一下,对隋连锁露出一个迟缓的笑脸,好似一个灵魂耗尽的木偶。
可是他又那麽地乖。每天会自己跑去厨房裏洗菜,然后坐在台阶上等她忙完,巴巴地擡着头等着她一起下厨。会在她忙得睡着后,给她披一件毛毯。也会在她出门被雨淋湿时,撑着一把伞急沖沖地向她跑来,遮在她的头顶。
他跑得太急,自己浑身湿透都没有发觉,却只顾着用伞遮住他。隋连锁在伞下,听着泠泠的雨水落在油纸伞上,看着少年乌黑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裏满满当当装着担忧与无措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即使谢纾真的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也要为了这柄伞,护住他。
对于谢纾来说,赌书泼茶是他此生难忘的一段岁月,可对于生活过于枯燥乏味的隋连锁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漫天飞舞的海棠花,泼出来的茶香,三个人肩并肩靠在海棠树下,少年困得闭上了双眼,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们……欺负我脑子不好……我记不住……太坏了。”
太坏了。
隋连锁亲眼看着少年拔剑自刎的那一刻,脑海中蓦然浮现这三个字。
——太坏了。
明知无法一直陪我走下去,却还是给了我温暖,让我怎麽能放开你们。
猩红病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意识。因此,当她发现谢纾居然从密道中钻出来时,她简直心头大震,怒火席卷了她。她几乎想要揪住少年的衣领,骂他,你平时不是很乖很听话吗!怎麽这个时候!偏偏这个时候……
如果少年听到了,恐怕也只是会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脸,说,骗你的。我装乖只是想让你开心。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沖向谢纾,剑尖直直地撞向他,她几乎要发疯。她养了那麽久的猫,她简直把谢纾当做了她的弟弟。她其实是有个弟弟的,只是胎死腹中,还没来得及见面,所以她觉得,如果她有弟弟,应该就会是谢纾这个样子的。
可是她看见少年朝她笑了笑,颤抖地握住了自己的剑,剑尖一转,抹上了自己的脖颈。
他可能是不想让隋连锁愧疚,让她的剑染上朋友的血。
这大概是隋连锁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噩梦。
“李廷玉!”
隋连锁感觉身后似乎有人拉住她,但是她却死死地揪着李廷玉的衣领,双瞳缩至针尖大小,不断颤抖着,她几乎有些无措起来,慌忙地问:“谢纾、谢纾后来怎麽样了?他还活着吗?”
李廷玉似乎也做了个漫长的梦。他看见隋连锁,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不断地摸自己的脸,又颤抖地去看隋连锁。
他见到隋连锁,一直紧绷的弦忽然“啪”地一声断掉了,他双目赤红,忍不住喃喃道:“我、我也死了吗?”
隋连锁受不了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而李廷玉被她一巴掌拍回神,最后颤颤巍巍地、倒豆子似地告诉了隋连锁关于谢纾的一切。
隋连锁听完后,几乎要气疯。
这大概就是这场斗殴风波的起始,而李廷玉在痛殴中,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还在人间这一事实。
“对不起……”他艰涩道:“我忘记了他,我没能认出他,我……”
隋连锁似乎打累了。她躺在地上,手遮住自己的眼,“你再说一遍,他死了多少次……”
李廷玉喉咙裏仿佛有血块堵住他,他闭了闭眼睛,“……一千八百八十八次。”
“如果不是我对他做出了那样的承诺,”他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也哽咽起来,“他不会为我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的脸颊高高肿起,此时这个向来风流倜傥的少年将军狼狈不堪,最后他艰涩道:“……是我没保护好他。”
隋连锁:“我看见他自刎在我面前的。李廷玉,那一刻我快疯了。”
她知道少年与他们短暂相处的岁月中,是过得多麽如履薄冰,他像是一块摔碎后艰难拼凑起来的花瓶,只要稍微触碰得用力一点,便能“哗啦”一声碎了满地。
很难形容她亲眼看见少年自刎在她眼前的感觉,有那麽一瞬,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抽离出□□,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到最大,脑海中嗡嗡作响,好似有人用重锤狠狠敲击了她,以至于她只一刻,便泪如泉涌。
钻心似的疼痛在她胸口蔓延,她遮住自己的眼睛,咬着唇,却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说:“原来就是你们在打架吗?”
隋连锁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直接从地上弹跳起来。
一个少年正蹲在他们前面,双手捧着脸颊,眼眸中泛着惊讶的光芒,啧啧称奇:“是姐姐你赢了吗?好厉害呀。”
谢纾看了看纤瘦的隋连锁,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此时呆若木鸡的李廷玉,他看见李廷玉高高肿起的脸颊,“噗嗤”一声笑了,“朋友,你明明都比她手臂粗一轮,怎麽还被她打成猪头了,丢脸死了。”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像是一只瓜田裏的小猹,“姐姐你们为什麽打起来了?快告诉我,是不是这臭男人做了什麽对不起你的事情?劈腿?好呀,我替天行道,帮你好好教训一下这厮……”
他撸起袖子,露出一只皓白凝霜似的手腕,坏心眼地正要掏出辣椒粉撒李廷玉脸上,结果,从刚刚起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女忽然扑过来,把他狠狠抱在了怀中。
谢纾:“?”
谢纾呆住了,接着,黑衣少年也“嗷”了一声,哭嚎着扑向他。
谢纾猝不及防地被两人死死地抱在怀中,他像是一只被人类忽然左右夹击的猫,整个人吓得快要掉色了,手中的辣椒粉“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隋连锁和李廷玉抱他抱得极其用力,他的肋骨被狠狠挤压,像是面包夹心中可怜巴巴的小松饼——他简直快被他们挤扁了!
“咳!等会,你们是谁啊!”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头发被蹭得乱七八糟,艰难地挣扎起来,“唔……别乱摸……”
隋连锁盯着他,眼瞳一动不动。她的眼神有一瞬间极其恐怖。
墨家机关术有一种极其淫邪的用法,可以将死人炼制成人偶,拘生魂而役死尸,会让死者永无宁日,不入轮回。
谁敢这样对谢纾?……我非把他大卸八块,尸浸猪笼不可!
她脸色阴沉,捧着少年的脸,细细端详他的眼瞳,蹙起的眉头微微一松,接着,又手忙脚乱地捏他红润的脸颊,摸他跳动的脉搏,擡起他的下巴,去看他脖颈上的刀伤——没有,居然都没有!
她甚至把谢纾转了几圈,少年直接被她摇晕,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腿都软了,可怜兮兮地呜呜叫唤道:“等会,干什麽呀,别转了……呜……要吐了……”
总之,眼前的少年确实是生龙活虎的,是真真正正的活着的,而不是有什麽人恶作剧拿他来炼尸。
隋连锁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被她摇晕了,几乎是软倒在她怀中,一脸呆呆的模样。他唇红齿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滚滚地睁大,脸颊白皙红润,一身红衣上更是用金丝黑线勾勒着云纹,靴子上银铃叮当作响,耳垂处的耳坠摇晃着,几乎晃花了隋连锁的眼。
无论怎麽看,这都是一个被人精心娇养的少年,招摇而生机勃勃,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稚气,却又清澈干净,与当年好似装着一个苍老的灵魂,疲惫得仿佛下一刻就再也不会醒来的谢纾……差别之大,令人心惊。
难道……?
她环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都穿着昆侖校服,终于意识到什麽,悬着的心一口气放下,不可置信,腿软得差点坐在地上。
难道?难道!难道!!!
而李廷玉整个人几乎是傻了,又是哭,又是不停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死命地搂住谢纾,像是一条痛失主人的大狗,怎麽都不愿意放手。
谢纾他白皙剔透的耳垂因为气恼而微微泛着红。他要受不了了,他平素有洁癖,常人都不能靠近他,更别说是被两个人抱在怀中,当玩偶一样又摸又捏。
他左右为难地看了看,左边是个小姐姐,好吧,娘说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这个不能兇,右边是个臭男人……
“喂!”谢纾当机立断地踩了李廷玉一脚,横眉竖目,气汹汹:“你谁呀!”
李廷玉愣愣的,他睁大眼睛,恍惚一下,接着喃喃出神:“原来如此,这次轮到我们了……轮到你不记得我们了……这就是惩罚吗……”
“没事,这算什麽……”他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对不起,谢纾,对不起。你忘记我也没关系,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了。”
而左边的小姐姐也继续抱着他,不断揉他的头,像是在狠狠出气,故意把他好看的小脑瓜揉成了鸡窝,又是气,又是哽咽地出声,“你……你怎麽那麽笨……”
谢纾大惊失色,快要气绝:“?!你怎麽能骂我笨!我才不笨!!!我很聪明……”
隋连锁继续抱着他,哽咽道:“好,你很聪明,是是最聪明了。”
谢纾感觉她在哄小孩,更生气了。他有了一个娘亲,才不想有第二个呢!
只是,他都快把李廷玉的脚踩烂了,李廷玉也完全没反应,徒留满脚的鞋印。他郁闷至极,就听见系统欢喜地叫道:“叮咚!恭喜宿主解锁人物图鑒!眼前两位角色都为重要配角!”
它飞快地翻阅着什麽,“李廷玉,少年将军,擅长舞枪,性格直爽霸气,出身边疆,现于昆侖修学中……宿主,就是他了!”
你怎麽说得像是发现了什麽可捕捉的小动物一样……谢纾无声地腹诽一句,最后憋屈道:“你们什麽时候才放开我……我呼吸不过来了……”
隋连锁和李廷玉一愣,忙不叠放开,然后焦急地上下打量谢纾,不断检查他的呼吸脉搏,急急忙忙地问他“疼不疼”“有没有哪裏难受”,好似谢纾是个娇气的娃娃,稍微没注意就要被他们挤碎了。
少年单薄的胸膛起伏着,喘着气,因为刚刚呼吸不流畅,一张精致的脸上染上淡淡绯红,愠怒地睁着一双猫儿瞳瞪着他们,生动得如春天裏含苞的玉兰。
既不像那个疲惫一笑,自刎而死的红衣少年,也不像是安安静静躺在棺材中,指尖苍白,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少年尸体。
是有温度,有心跳,有脉搏,有呼吸,会生气,会笑,会打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温软的小少年。
李廷玉和隋连锁的心几乎软的一塌糊涂。上辈子他们没有与仍在昆侖中、还没来得及长大的谢纾接触过,可他们也有所耳闻,昆侖的少爷究竟多麽纨绔嚣张。
然而,如今,他们只觉得那些说谢纾不好的话只是嫉妒他罢了。
猫猫这麽可爱。猫好,人坏!
谢纾刚刚被乱rua一通,头顶呆毛乱翘,他扒拉几下,发现扒拉不下来,反而更加淩乱,更气了。他一指哭得满脸泪花的李廷玉,气呼呼道:“你!居然敢沖撞我……我……我要惩罚你!”
李廷玉缓缓睁大眼睛,眼睛一亮。谢纾没注意到他激动的神色。他很认真地在想惩罚措施,嘀嘀咕咕地,似乎在和谁商量。
……原来谢纾小时候是这样的吗。这也太可爱了。
隋连锁母爱泛滥。她慈爱地看着低着头,蹙眉非常认真思考如何惩罚他们的漂亮少年,感觉都不想把他当弟弟或者一只猫了——可爱得想把他一口吃了。
而另一边,李廷玉如果有尾巴的话,此时已经摇成一个大风车了。
这个长相英气,宽肩腿长的少年一脸期待地看着谢纾,便听见少年嘟囔一句:“123你在说什麽……狗……?不是有祝茫了吗。”
李廷玉瞬间垮脸。他震惊地瞪大眼睛,抓住谢纾的肩膀,道:“祝茫?谁?什麽东西!什麽叫他是你的狗!”
谢纾的肩膀被他抓疼了,他吃痛地又踩了李廷玉一脚,“你干嘛!”
“他,你难道也见到祝茫了?不应该啊。不对,他说了什麽?不对,应该说,他对你做了什麽?”
李廷玉一瞬间好似撕破僞装的狼,他磨牙吮血,被人捷足先登的怒火席卷了他。他难得动起了脑筋,既然他和隋连锁都能重生,那麽,祝茫为什麽不能?
所以他的位置被人抢了?!岂有此理!祝茫这个死绿茶!!!操|他大爷!!!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把祝茫给劈成两半,剁碎后做成绿豆饼喂狗。真他娘的狗!
他沉浸在愤怒中,没注意力气,还是隋连锁踹了他一脚,骂道:“蠢狗!松爪!你弄疼他了!”
李廷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五爪深深地陷进少年单薄柔软的皮肉之中,少年疼得蹙眉,眼眶生理性地泛起了红,他慌忙反应过来,忙不叠就要撒开爪子。
然而,下一瞬,一道清芒呼啸着破空而来,他瞳孔一缩,整个人下意识地后仰,堪堪避过那凛然的剑锋,冷汗簌簌而下,打湿他的后背。
他睁大眼睛,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持剑挡在谢纾面前,他长相俊秀,像是一个冷冷清清的白衣居士,清风明月,朗朗君子。只是,他脸色冷淡,甚至有些阴沉,看上去宛若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谢纾见他来了,瞬间像是胆小的猫见到了主人,他“猫”仗人势,忙不叠地躲在白衣少年身后,抓住他的衣袖,脸上露出开心和得意的笑——他自己意识不到的开心。他说:“师兄!你来啦!”然后一指李廷玉,控诉道:“他欺负我!”
“有事‘师兄’,无事‘棺材脸’?川剧变脸都没你一成功力。”白衣少年淡淡地说。他蹙眉,屈指弹了一下少年脑瓜崩,训斥道:“我说过不要跑那麽快,很危险。”
谢纾“嗷”地一声,捂住通红的额头,委屈极了,“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是他们忽然对我又抱又哭的!”
白衣少年上下打量谢纾,见他只是头发淩乱了一点,便松了口气。这小崽子,每次听到这种事情,往往是脚底抹油跑得最快的那个——他生性爱热闹,而八卦、狗血、恨海情天,怎麽不算是“热闹”的一环节?
令人不省心。
可是他也没继续责怪谢纾,毕竟,他能护住他就好。
他下意识地把少年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圈。李廷玉一见到白衣少年,却脸色大变,他瞬间反应过来,“你……周不渡???”
白衣少年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望过去。
谢纾在身后愣了愣,探出一颗小脑袋,“周不渡?谁啊?”
李廷玉也愣了一下,他狠狠地皱眉,看向白衣少年,喃喃自语:“不对,眼角没疤,气势没有周不渡那个死鬼恐怖……而且,年龄好像也不太一样……你不是周不渡。”
他看了看谢纾,又看了看白衣少年,脱口而出道:“谢纾,你不记得白衣修罗了?”
谢纾呆住了,张大嘴,像是一只笨笨的小金鱼:“啊?”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不认识。李廷玉挑高了眉,对啊,白衣修罗是谢纾跳河以后才与他相识的,此刻,想必两人真的不认识,正要上前。白衣少年彻底冷下脸来,他挡在谢纾面前,寒声道:“周不渡到底是谁?”
他想起自己昨晚那个旖旎的梦境,耳根微微有些泛红,梦中的情热如骨附蛆,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却更加冷厉。一个诡异的想法在他心中缓缓浮现。
难道那个镜中,与自己长相相似的男人并不是自己?
……
李廷玉并没有真正见过周不渡的长相,他上辈子一直试图见谢纾一面,然而,周不渡那该死的混账把谢纾保护得密不透风,无论他试图送谢纾多少东西,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不过,后来谢纾……
他的思绪被打断。白衣少年心念百转,已经不客气地将剑指向他,眼神比千年寒冰还要冰凉。
他不动声色地端详李廷玉的表情。听他的口吻,他认识“周不渡”,而且“周不渡”似乎与谢纾关系非同一般。
仔细想想,梦境中的男人虽然与他长相相似,可是,做出来的行为却比他大胆奔放得多,他能感觉到男人视线不断在少年的身躯上流连,像是一个黏腻的吻,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少年身上,死也不撕下来。现在回想起来,都要被那恐怖窒息的占有欲吓一跳。
……而且,谢纾怎麽会那麽乖地被他抱在怀裏欺负?
白衣少年恍惚间,竟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偷上了别人身的鬼。所以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梦境?未来谢纾会被另一个、和他相似的男人抱在怀裏,不断地亲|吻疼爱,发出黏|腻湿热的呻|吟|喘|息,而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痛苦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压在别人的身下,吃干抹净?
确实,并非没有这样的邪术存在——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真的!
白衣少年如遭雷劈。他忽然感觉自己头顶绿云飘飘,心髒被狠狠捏住,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谢纾,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发红,像是委屈,又像是愤怒。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垂着眸,像是一个害怕小孩被带坏,又像是一个脑袋发晕,害怕丈夫出轨的妻子,拧着俊秀的眉,转身往谢纾的方向走了一步。
谢纾震惊地睁大眼睛,擡起头,听见他慢吞吞地说:“谢纾,‘周不渡’不是好东西。离他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纾:huh?(猫猫下巴滑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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