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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3402 2025-02-06 23:24:02

云飞歌忽然站出来,他挡在了谢琅面前,脸上的表情即使被暴雨打湿模糊,也能看出狰狞的神色。他咬着牙,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麽呢!”

他站在谢琅面前时,谢琅也忍不住怔了一下。云飞歌道:“就算胭脂笑不是琅哥——谢琅炼制,真的,真的是谢纾炼制,他也是杀了人的!”

“你们没听见麽?他杀了五百多个人,用那些人试药!!!他怎麽可能真的用自己去试药,他又不是神仙,人只有一条命——”

云飞歌并不知晓谢纾还有溯洄镜这般神物,只是执拗,近乎偏执地道:“他用人去炼药,你们难道就能原谅他了麽?!”

天地间一片死寂。

铅灰色的天云层翻涌,岛民们站在瓢泼大雨中,神情好似打翻了的颜料桶,混乱无比。

有人低低道:【是啊……如果谢纾真的用人去试药,那他……】

【呕……我们吃的药是杀人来的?这和人血馒头有什麽区别……】

【什麽情况???谢琅抢了谢纾炼制的药,而谢纾是通过……活人去炼药的吗?!】

【谢琅说的五百多个药人是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海浪不断地拍击礁石,汹涌澎湃,苍穹像是个胸膛被人挖出心髒的人,不断有泪水从那空缺中漏出来。

在晦暗不明的天地间,云飞歌回头,在暴雨中,他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道:“琅哥,我信你。”

谢琅内心触动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把云飞歌当个无关紧要的小弟而已,又或者说,一个合格的工具。可眼下,他被万人围剿,千夫所指时,云飞歌居然愿意顶着轩然大波,站出来为他说话。

“飞歌,你……”

他鼻子一酸,说话声居然带着那麽一点哽咽。

是啊,所有人骂他的时候他不觉得委屈,可一旦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对他说“我信你”时,那些积压的委屈却如洪水爆发,沖垮堤坝,铺天盖地地将他湮灭。

他狼狈不堪地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动容道:“谢……”

然而他还没感动地说一声“谢谢”,云飞歌接下来说的话,便让激动的神情一凝,如坠冰窟。

“其实胭脂笑是你炼制的对不对?”

云飞歌压低声音,他神色紧绷,眼角不正常地抽搐,从嗓子眼裏挤出声:“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你气头上的话,你怨大家不相信你,所以故意这样说来刺激他们,对不对?”

“……对不对?琅哥?”

他嘴上说着“我信你”,可自己也没察觉到,在他看向谢琅坚定不移的眼神下,隐隐约约带着恳求之色。在那样的神色下,谢琅却脸色发青,如同嗓子眼裏吞下了一粒沙石,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不”来。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很努力,也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想成为蓬莱岛主,你这些年来,无论做什麽,都要因为谢纾被质疑。”

“所以你只是太生气了,生气此时他们居然又因为谢纾质疑你,才说出那些气话。”

他安抚般说道:“没关系,等他们看见谢纾是如何残忍地杀人,他们便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知道此人自私自利,恶毒无比,并非什麽好东西了。”

那信任的眼神在他心头上又加了一座高山,他被压得几乎窒息。谢琅忽然很想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问他,那如果,胭脂笑真的不是我炼制的,你会怎麽看我?

可他没敢问出来,因为云飞歌的声音依然在他耳畔盘旋,“我一定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琅哥。”

明明还在夏日,谢琅看着他的眼睛,却忽然觉得喘不过气,透体生寒。

信任从来都是把双刃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前,他借着他人的信任平步青云,可眼下,他就真如即将被水倾覆的舟,被那样信任的眼神绑架裹挟着向前沖,而前方即是飞湍瀑流,万丈悬崖。

——随时就要,粉身碎骨。

于是他只能滑稽可笑地张大嘴,任由雨水灌进他的嘴巴,却依然什麽也说不出口。

.

浮生若梦中,虞爻脸色大变,“你要吃蛇毒草和人面花?!你不要命了?!”

他难以置信地站起来,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的少年,道:“你疯了不成?你到底拉我来做什麽?你要找死能不能别扯上我,你……”

谢纾却忽然扔给他一叠手稿,虞爻猝不及防地被丢了一脸,手忙脚乱地接过,“这是什——”

他话语一窒,那手稿上密密麻麻,写了数不清的字符与画,笔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有着形态各异的药草,旁边写着每个药草的注解,详细至极,可以看出花费了难以想象的心力。

他原本傲慢至极,对眼前这个传言中“千古罪人”的血观音一点好感也无,同时对于他的狂妄之言嗤笑不已,可在这密密麻麻的手稿丢过来那一刻,他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瞪大眼睛。

“我看了超过一百本关于猩红病记载的古籍,猩红病只能以毒攻毒,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药,因为有太多的药,不知道药性,也不知道所以这麽多年,未曾有人能治愈这样的疫病。”

“但我可以。”

“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有一缕发丝黏在少年的肩头颊边,他一双眼睛明亮如天上星辰,狂妄道:“也只有我可以。”

死寂。

山洞中,安静得仿若凝结的冰,而幻境外,所有人都陷入巨大而漫长的沉默,震惊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的耳朵。

而在这最后一次的记忆回溯中,他们亲眼目睹谢纾死了……超过五百多次。

少年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次数,终于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个深入骨髓的戳印。

以至于很多年后,他们再回想起今天这个风雨飘摇的夏日,以及那隔着雨与雾看到的那抹红色,都忍不住因为他而心悸,心痛到落下眼泪。

他们亲眼目睹那巨大石碑上,刻痕疯狂地,以一种惊雷草长似地速度成长增加,那面石碑上,满是扭曲而歪斜的“正”字,一笔一划,越来越扭曲,越来越令人心惊。

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寥寥数笔,那每一笔,都代表着少年若无其事地一遍又一遍地疯狂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就像一粒粒雪籽落在他们的心田上,却骤然引发雪崩。

那一幕一幕闪烁着刺痛在在场的每一个人。

胭脂笑到底是怎麽样来的呢?居然是这样的蠢办法,飞蛾扑火一般不断地重複尝试。

可是这一刻,却没有人笑谢纾蠢了。

因为根本做不到。

“同心莲,吃下去浑身冰冷,太阴了,不对。”

少年又指了指旁边的一条死蛇:“鬼蟒,毒性过强,吃下去后五髒六腑溃烂,衰竭而死。”

“人面花,産生严重的幻觉,无法分清现实,三天后理智全无。”

“……不对。”

“虞爻你那样看我做什麽?你不需要知道我怎麽知道这些药的药性,你只需要信我。”

“不对,还是不对。”

“虞爻你……”

“你有没有糖?好疼,我有点怕,你能不能给我一颗糖?”

虞爻站在暴雨中,怔怔地看着少年腮帮子鼓鼓的,歪到在他怀裏,絮絮叨叨地跟他抱怨,说话迷迷糊糊,含糊不清,“怎麽还找不到合适的呢,虞爻,你靠不靠谱啊……”

幻境中的男人手指颤抖地抱着他,他看着在他怀中死前一直喋喋不休,最后慢慢安静下来的少年,头缓慢地低了下去。

幻境中的虞爻没有上一次与谢纾相处的记忆,于是在这五百多次中,他不断地被少年“登堂入室”,一脚踹开他的屋门,强硬地绑架他,然后又自作主张地因为一个又一个烈性的毒药,死在他的怀裏。

虞爻本来想,你谁啊?我认识你麽?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混账无比,就那麽强硬地绑架我上你的贼船。

可是他就那麽抱着少年从温暖一点点凉下去的身体,少年轻得像一片单薄的柳絮,无力倒在他怀裏的时候,冷到令他刺痛。

他就这样,每一次都遗忘了少年,然后又在新的轮回中重新与他相遇。本该一无所知,陌生无比,可那并非一次,也并非十次,而是足足五百多次,即使他再怎麽想遗忘,可在越来越后面的时候,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已然满是愣正。

……我好像在哪裏见过你。

你是谁呢?

可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迫亲眼不断目睹了少年的痛苦、挣扎、绝望、又重新咬着牙尝试。

直到第三百七十五次时,少年倒在他的怀中,骤然爆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太疼了。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乌发淩乱,浑身颤抖,整个人蜷缩成很小一只,像是一只感到寒冷的黑猫,咬着牙道:“虞爻!杀了我!!”

他口腔软肉被自己咬烂,唇边沾着点点嫣红鲜血,一双黑眸裏因为疼痛,满是氤氲的泪水。

微弱的阳光从破碎的山洞缝隙中漏进来,照在少年的红衣上,虞爻注视着那些过于耀眼的阳光,道:“……我做不到。”

他脸颊神经质地抽搐,脖颈青筋颤抖扭曲,如血脉喷张的青蛇,他忽然跪下来,捂住脸,声音带着痛苦道:“谢纾,你怎麽回事啊,我跟你才认识几天,我们难道很熟麽?”

“你凭什麽让我杀了你,你凭什麽……你凭什麽。”

本来该是莫名其妙的,谢纾这麽自以为是,自我中心,自顾自地闯入他的世界,他们相识那麽短暂,只是杀一个人而已,对蓬莱岛岛主难道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吗?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相识太过短暂,所以谢纾放了把火就不负责任地离开,可以对他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你凭什麽选中我,让我看着你在我面前活生生死去。”

可少年就那样看着他,往他心裏经年不化的雪山中,点燃了一把大火。

那雪山不断被火融化成雪水,不断地缩小,不断地消融,最终一点一滴地露出雪藏下的真实面目。

就像是有人把他被雪藏的心活生生挖出来一样。

最后,幻境中的虞爻绝望地握住一把匕首,亲手插|入少年那单薄如纸的胸膛。

他抱着他亲手杀死,在他怀裏越来越轻的少年,英俊的脸颊上沾着少年溅出滚烫的血迹,表情一片空白,灵魂痛苦而苦涩。

而幻境外,虞爻宛若与幻境中的自己彻底重叠,他跪了下来,捂住脸,发出一声仓促的笑。

“……别试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把自己当神农了?真要尝百草?”

“蠢死了……蠢死了……你叫我杀你,你有想过我的感受麽?你真是我见过最自以为是的人,我哪裏傲慢,恐怕你才是那个最傲慢至极的人吧。”

“果然他们说你说的没错,你……真的太残忍了。”

虞爻的眼睛像是迎风的深海一样颤抖,眼角忽然流出了一滴眼泪。

怎麽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麽会有这样的人?

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趋利避害,如果损害自己的事,便从来不去做。

他曾经管这个叫聪慧,可如今他看见少年不断如漫天流星般以最高温燃烧自己,飞速驰骋下,发出令人难以移目的耀眼光芒时,忽然意识到。

——原来他才是那个过于胆小畏缩之人。

无数汹涌的情感如潮水般从浮生若梦中咆哮而出,带着滔天的巨浪将他淹没。

这从来都刻薄至极,高高在上,傲慢无比的蓬莱岛岛主彻底弯下了腰,最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

往后的无数个日夜中,红衣少年软倒在他怀裏逐渐冰凉的温度,都会成为他逡巡不散的一个噩梦,此生难忘,永世难忘。

一个绝对不会堙灭的诅咒。

作者感言

夏唯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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