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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6550 2025-02-06 23:24:02

然而白衣少年目不斜视,谢纾等了好半天没动静,知道要完了,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白衣少年这才有些惊愕地擡起头,对上他疼得水光潋滟的一双眼睛。

窗外的春风灌了满堂,昆侖太学宫的墙上满是镂空雕花窗,雕满着怒放的槐花,他一擡头,就看到窗外树影摇曳,红衣少年的身后是千万朵怒放的桃花,隔着窗棂如雨落下,花影重重,在春光裏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在少年脸上落下斑驳光影。

他莫名心髒漏了一拍。

谢纾哭着骂:“你个没有良心的!”

白衣少年总是平静无痕的面孔终于碎裂了一角,他有些愠怒地看着谢纾,刚刚一瞬间心裏莫名的悸动被恼怒压下。

他想,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又蠢又坏。

只是他没想到,谢纾第二天没来上课。

昆侖弟子不知道从前如何,他们只看到了桃花开了又败,梦境与上次不同,泛起了一片大雾,轻飘飘地揭过了谢纾九岁到十六岁这七年,只能隐约间,好似总能看见那位看不清面孔的白衣少年。

【那白衣少年是谁?为何一直看不清面孔。】

【若说是谢纾不记得了,可他明明也出现过很多次。】

【我有个不是很好的猜想……你们说,这会是沈师兄吗?】

【沈师兄年少时也喜欢一身白衣,性格冷清,他们俩当年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走得很近……】

【不对。】有弟子皱起眉,说道:【不像。】

他似乎感觉别扭极了,画面中那人确实和沈乘舟有着某种相似之处,但确实有着细微差异。

但他们都不是昆侖太学宫那一届的学生,因此也不了解当年发生的过往。

【不会是沈师兄。】

一个弟子笃定道:【沈师兄的字迹……是行书,不是瘦金体。】

他们悄悄侧头,去看沈乘舟。

沈乘舟依然还是那副表情,他的右手不再滴血,只是手腕还有些扭曲,耳边是弟子们压低了声音的讨论声,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一个很荒谬的念头从他心底一闪而过。

谢纾不会是把他……当替身了吧?

那种心髒跳动到失重的感觉再次向他袭来,血管像是被人挤压,脚底微微发麻。某种怪异的焦灼和暴躁撺住了他。但他只是头脑发昏了一瞬,就重新控制,让自己恢複了冷静。

不可能。

他垂着眼睛,但是他确实没有昆侖太学宫的记忆。

可那分明就是他。他当年也在昆侖太学宫就读,能让贺兰缺拜托照拂谢纾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昆侖的二弟子?他早就死在昆侖之乱中了。

但是总觉得哪裏不对劲,一个人不可能对自己陌生,即使他丢失了关于昆侖太学宫的记忆。

梦境中似乎有关白衣少年的事情就会自动模糊,他们只能看个隐隐绰绰,他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似乎是有谁把谢纾关于这块的记忆故意模糊。

或者说,故意不让他们看的。

他心绪混乱。那厢,白衣少年耳边难得清净一回,久违地舒坦起来。

自从开学后,他被谢纾骚扰得不厌其烦。

虽然这麽说,事实上,谢纾也没有骚扰他,甚至还跟个小女孩一般,在两人的课桌间划分出一道“楚河界限”,嫌弃他嫌弃得明明白白。

只是这混账崽子天生就与学习不对付,上课的时候喜欢偷摸着吃各种糕点不说,坐姿也总是七歪八扭,好似有人往他椅子上扎了钉子,甚至还经常跟周边人窃窃私语并传小纸条。

诸如此类令他匪夷所思的举措数不胜数,简直跟个叽叽喳喳、娇生惯养的小凤凰一般无二,吵得令他难以静心。

谢纾缺席,他第一次可以专注地听课,而不需要分心“伺候”身边那位大爷,本应该是感到如释重负,可是不知为何,他反而课堂上莫名其妙地走神了两次,尤其是听到了耳边的小声议论。

“听说谢纾昨晚被罚站了一整个晚上……”

“真的?一个晚上?哇,这也太惨了点。”

“这是又犯了什麽错?”

“好像是谢长老对他的成绩不满意……”

“他以前过得可是少爷日子,谢长老一来,他的好日子可真是走到了尽头了。”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他坐姿依然笔挺,表情端正,笔下的瘦金体行云流水,拿笔的手好似上等的玉雕,骨节分明,白净修长。

往日裏,他与谢纾坐在一块,谢纾周围总是有数不清的弟子把他团团包围,好似他是什麽人间中心,而白衣少年则与谢纾截然相反,跟个万年不化的冰山,诸“魔”退避,弟子们纷纷绕着他走。

但事实上,他们都只是碍于谢纾的“威严”,因为谢纾明令禁止他们跟白衣少年玩,今天好不容易趁谢纾不在,有人觉得希望来了,大胆地想要上前跟白衣少年搭话。

结果还没开口,白衣少年就擡起眼,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瞳,拒人千裏。

他也不是不回话,但是最多只有“嗯”的回应,更多时候,则是点点头,或者垂下眼睛,跟修了闭口禅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即使他长得再好看,修为再高也没用。谁能呆在一块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山旁?

弟子们纷纷被吓退,拍着胸脯,心想谢纾居然能与他对话,甚至还对他颐气指使,真乃奇人也!

白衣少年瞥了一眼旁边空蕩蕩的椅子,那课桌上还堆着各种杂乱无章的东西,有各种小零嘴,还有摊开的书本,简直杂乱无章。

没人打扰他认真学习课业,他本应该更加专注,但是不知为何,他眼前总是不断晃动着那双眼泪汪汪、眼尾泛红的眼睛,身后的桃花几乎灼红了他的眼,好似昨日的春风又吹到了今日。

学官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他站起来,在学官惊愕的眼神中说道:“抱歉老师,我刚刚走神了。”

学官十分诧异,在他心中,白衣少年几乎是好学生的模版,学习刻苦,处事不惊,对各种古籍和法诀倒背如流,科科是满分,卷卷有奇闻,是万年不变的年级第一,连隔壁班文官世家出身的隋连锁也比不过。

但是学官也没训斥他,只是叮嘱了两句。

日薄西山,放课后,白衣少年来到了谢纾的宿舍,他手裏还抱着一个卷轴,书童见了把他拒绝在门外,歉意道:“我家少爷现在暂不见人。”

白衣少年垂着眼,“我等他。”

“这……”书童只能回房,硬着头皮报告给谢纾,谁知谢纾听了,冷笑一声,“好啊,让那棺材脸在那等个三天三夜吧。不用管他!”

他摆明了是故意报複白衣少年昨日之举,白衣少年在门外等了一时辰,等到夜幕低垂,最后翻窗进了谢纾卧室。

他一推开门,言简意赅,“谢纾,笔记……”

他手中抱着的是今日课堂的笔记,想的是应当按照贺兰缺的吩咐,让谢纾好好学习,可他刚一进来,眼前兀地出现了一片雪白,整个人僵在原地,话直接卡在了嗓子裏。

谢纾的房间是精心布置过的,房间裏燃烧着香炉,桂花味的暖香飘蕩着,绫罗绸缎高高挂起,整个床榻显得雍容华贵,床纱半挽,隐隐绰绰可以看见床榻上趴着一个红衣少年。

谢纾的裤子半褪,露出两瓣白皙滑嫩的半圆,只是那白花花的半圆上隐约泛着些青紫。而谢纾正埋在枕头裏面,一边掉眼泪一边给自己的屁|股上药。

一擡头,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了沉默。

白衣少年脸上空白了一瞬。

谢纾此时还发着烧,浑身都绵软无力,本来屁|股被灵鞭抽过后就没好,又吹了一宿的夜风,今早起来时两腿战战,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灵鞭抽得有些狠,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必须上药。可是伤到如此尴尬的地方,这骄傲至极的小少爷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低贱的书童碰自己的。碍于自尊,他只能自己给自己上药。

此时被人撞见,他火速地把裤子提起来,咬牙切齿,羞愤欲死,“谁让你进来的!”

白衣少年把目光移开,非礼勿视,半晌,却答非所问:“这样好不了。”

他顿了顿,“需要揉开。”

谢纾恼羞成怒:“我知道!用得着你说?!”

可知道又怎麽样?他只要一用力,就痛得直掉眼泪,狠不下心,自然是揉不开淤青,更何况他现在还发着烧,呼吸都是滚烫的,手软脚软,根本没力气。

他把脸埋在枕头裏,蹭了蹭眼泪,委屈极了,“要不是你不给告诉我答案,我怎麽会这麽惨。”

他这控诉可毫无道理,本来就是他学艺不精,怎麽能说是别人不帮他作弊的错?颠倒是非,任性妄为也应有个度。白衣少年罕见地有些生气,刚要扭头辩驳,可是一对上谢纾的泪眼,忽然就哑巴了。

他对哭的人没辙,何况谢纾一哭起来,就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掉小珍珠,不要钱似的,像是只哭红了眼睛的小兔子,呜呜咽咽的。

他心裏不知哪块被戳中,莫名其妙地一软,最后只能闷闷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麽用!”谢纾脸埋在臂弯裏,乌发垂搭下来,隐约可见通红的耳朵,几欲滴血,哭红的。

两个人沉默下来,谢纾还埋在枕头裏面,白衣少年僵在原地,手指抽了抽,似乎在犹豫着什麽,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挣扎的神色。谢纾扭头看见这死人脸居然还站在这,气得要喷火:“愣在这做什麽!滚滚滚!给本少爷滚出去!”

“……我帮你上药吧。”

谢纾没听清,“什麽?”

白衣少年偏过头去,声音平淡得毫无起伏,“我帮你,上药。”

他想到贺兰缺对他的叮嘱,眉心微微蹙起,他对小少爷并无好感,可若是放他这样不管不顾,恐怕会让贺兰缺责怪他照顾不佳。

“不上药,会发炎,”白衣少年眼睫垂下来,盖住了眼底的神色,整个人站在阴影下,显得神色晦暗不清,“会更痛。”

谢纾本来张嘴欲骂,结果听到“更痛”两个字,浑身抖了抖,白衣少年又补了句,“还会留疤。”

这对天性爱美的谢纾来说简直是致命伤,他睁大了一双杏眼,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什麽?!谢棠生那个老不死的!”

他差点没气晕过去,高烧让他的整个脑袋都宛若浆糊,一时间自尊和爱美心放在天平的两端互相倾轧,他埋在枕头裏,眼睛都快冒蚊香圈了。

帮?还是不帮?

他纠结也纠结不出结果,趴在枕头裏眉毛打结,呆住了。

他还在发愣,白衣少年看他呆若木鸡的表情,知道他不太聪明的大脑已经死机,直接拿起了床榻上一条红绫,蒙在自己眼睛上,朝他伸出手。

谢纾虽然脑袋不清醒,但是福至心灵地意识到他这是向自己要药酒,下意识地伸手把药酒给了他,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感觉到屁|股一凉,裤子又重新被人扒下来了。

“等会!你先洗个手!”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白衣少年已经十分自觉地把眼睛蒙上。谢纾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最后还是妥协了。只是他又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把白衣少年又重新折腾了半刻钟后,才咬着被子,含泪道:“你轻点……呜!”

药酒刚敷上来,有些凉丝丝的,但很快就在少年的掌心下被搓热,烫得令人发麻。

白衣少年的手上有着练剑的薄茧,一碰到谢纾,身下的人就抖得宛若筛糠,敏感得很。皮肤更是软滑得跟豆腐一样,很快就在上面留下了几道微微泛红的指印。

“棺材脸你慢点……呃啊!呜……”

粗糙的薄茧碰到伤口时有着奇怪的酥麻感。谢纾的声音发抖,鼻音浓重,足弓因为疼意的刺激微微绷紧着,然而白衣少年却跟个输入了指令的木偶,罔若未闻,只是面无表情地一下又一下大力搓揉着,严肃得仿佛谢纾是他今日未写的试题。

但若是谢纾扭过头来,就会发现白衣少年本来白皙的耳垂上泛着淡淡的粉。然而他快哭晕在床榻上了,哆哆嗦嗦地,疼得音调都变了样子,哪裏还有空去看身后的人,只知道呜咽道:“不要了……呜呜……不要了……”

白衣少年一顿,微微蹙眉,“忍忍。”

他对小少爷的娇气程度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

等谢纾呻|吟着重新醒过来时,白衣少年已经不见了,他衣裤被重新穿好,被塞进了暖和的被窝裏,四个被角被人仔仔细细地压过掖起来,避免夜风灌进来。

这件事本该就这麽过去,然而谢纾却恩将仇报,记恨上了白衣少年。

这小混蛋笃定若不是白衣少年,自己根本不用遭此一罪,何况他的父亲天天将他与白衣少年做对比,谢纾每天就是在“你看别人家的孩子”中度过,对此人越发看不顺眼——他非得去整治一下他,才能解此心头大恨!

他观察许久,发现白衣少年似乎很不喜与他人肢体接触,因此故意恶心他,上课的时候身体往他那边靠,坐姿不成体统,当看见白衣少年手中的墨水一断,瘦金体飞出去,一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恼怒地瞪过来时,心裏便恶作剧得逞般地得意。

白衣少年觉得自己好心当做驴肝肺,分明上次帮了这人,结果他却翻脸不认账,喜怒无常。

他顾忌贺兰缺的面子,一忍再忍,终于在一次谢纾把他的课本换成了春宫图的时候,忍不住把这人拎出去,愠怒道:“不知羞耻!”

他看着这个没有轻重的泼猴,一双眼快把他给洞穿了。

谢纾却不以为然,反而越发觉得捉弄他好玩至极,像是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

要知道,看别人因为你面色大变,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何况是白衣少年这麽个万年冰川。

甚至有一次,他故意在谢棠生路过他们俩面前时,一把勾住白衣少年的脖颈,一副亲热模样。

谢纾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上,白衣少年浑身都僵硬了,他本想挣脱,可是谢棠生看着他们俩关系渐“好”,觉得谢纾这不成器的东西能从他身上学到点什麽,因此眼神欣慰至极,甚至带了点柔光。

他不能拂了昆侖掌门的面子,只能麻木地被谢纾挂着。

甚至连贺兰缺都听说了,拍着他的肩膀,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表情,“辛苦你了。”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不辛苦,命苦。

但这还不够。谢纾不知怎麽的,似乎发现他格外“好用”,书童并非修仙之人,因此太学院中诸多区域是禁止入内的。但是白衣少年却可以,谢纾不想走路,就直接跳到白衣少年背上,两条柔韧的小腿一弯,就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用手扶住身后人的大腿,避免两个人一同摔倒。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都青了,从牙齿裏挤出两个字:“谢、纾!”

然后谢纾大笑着从他的背上一跃而下,逍遥离去。

白衣少年被谢纾这个小作精折磨得不轻,可偏偏贺兰缺对他十分照拂,因此他既不能骂谢纾,也不能打谢纾,就像是一颗寄人篱下的小白菜,可怜极了。

他平生好君子之风,克己守礼,行事端正,白衣飘然,连头发丝都是板正的。然而谢纾却像是话本中缠上了书生的女鬼,每天都要吸食他的精气,以捉弄他为乐。

简直岂有此理。

时间渐渐流逝着,两人逐渐长大,谢纾招猫逗狗似地玩弄他,白衣少年痛恨他这般对自己的态度,两人就这般互相厌恶又互相折磨地过了三年,直到白衣少年的十五岁生辰,谢纾送了他半个桂花糕。

白衣少年生日向来只有贺兰缺记得,他就这样一个人过生日,过了十五年,今年贺兰缺有事外出,因此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回了寝屋,看着窗外万千灯火发呆。

他生日正好撞上重灯节。重灯节是九州的一个庆祝节日,在每年的春夏交际举行,是专门为了庆祝天子的生辰而设立。

每逢重灯节,街上都是张灯结彩,人们相伴而行,手中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像是开满了千树万树的星星,阁楼上舞女翩翩起舞,锣鼓声响,好不热闹。

今日太学宫放假,弟子们纷纷如倦鸟归林,投入庆典的怀抱,因此太学宫此时清清冷冷,只能透过窗纸,看见外面隐隐绰绰的万千灯火。

他是孤儿,被贺兰缺收养,无父无母。算命的给他算过,他这辈子天煞孤星,是个孤苦一生的命。

他垂着眼睛,谢纾肯定也去了。

他那样喜欢热闹,遇到这种庆典,必定是玩得最疯的那个。

他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表情没什麽变化,準备先睡下。

可刚脱下外衣,窗户就“碰”地一声被推开了。

窗外的槐花香猛地灌了进来,白衣少年猛地擡头,微微睁大了双眼。

一个红衣少年撑住窗棂,一跃而起。

他用红绳把头发高高绑起,只留下两根漂亮华贵的尾穗垂至腰际,夹杂在黑色长发中,极其显眼,好似两颗火流星。三千长发被夜风一吹,如瀑布般在空中倾泻下来,令人眼花缭乱。

他一身红衣如火,冷白的月色将他的侧脸照得明豔张扬,眼尾在灯火流转下隐约能看见一颗灼人至极的红痣,耳垂上一颗红石耳饰随风晃动,显得耳垂白净而小巧。

白衣少年怔住了。

谢纾裹着一身的寒气,他手中提着一个木盒,丝毫不见外地跳了进来。刚一站定,就歪着头,啧啧打量着他的寝屋,漂亮的脸上满是嫌弃,“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白衣少年住的是普通的单人宿舍,但是布置十分简陋,他回过神来,冻着一张脸,语气拉直:“你来作甚。”

谢纾“哼”了一声,扯开他的椅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侧腰绷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曲线,比此间的主人还要神情自若,“你今天就一个人过吗?”

他扫视着四周,白衣少年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刺痛,觉得眼前人似乎又在讽刺自己。

多年来积累的愤怒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站起来,怒视着谢纾,“谢纾。你有完没完,你——”

谢纾打断他,递给他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喏,生日快乐。送你的,桂花糕。”

白衣少年满腔怒气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忽然间怔住了。

看他许久没动,谢纾有些不耐烦,态度恶劣,晃了晃手,“喂,棺材脸,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自己吃——”

他还没说完,白衣少年就接过了他手中的盒子,他低着头,眼神停留在木盒上,忽然说了一声:“谢谢。”

谢纾也一怔。

他其实是奉贺兰缺之命赶来送生辰礼的,可他看着白衣少年的表情,原先捉弄的心忽然没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耳边的红色耳饰,最后把那盒子又拿了回来,从芥子中拿出一个灵器给他。

谢纾:“逗你的,怎麽可能只送你个桂花糕,这个才是你的生辰礼,我母亲给你的。”

白衣少年被拿走手中的盒子,僵了一僵。谢纾把灵器放在他手上,灵器上面光华流转,镶嵌着诸多灵石,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是他却垂下眼睛,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谢谢夫人。”他低声说。

那声音有点哑,谢纾一愣,不知为何听出了几分失落。

不是?这灵器的价值可是桂花糕的几千倍啊?

白衣少年沉默着转身,谢纾心裏泛起一丝怪异,他不会以为我特地过来给他送礼物的吧?

怎麽可能,他一个天潢贵胄,白衣少年虽比他年长,但充其量只是他用来解闷的乐子罢了。

月凉如水,斑驳的树影晃动着,谢纾看着白衣少年的影子被月色拉长,房间清冷死寂,灯火昏暗,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每年的生日,他就这样过的麽?

在这样冰冷的屋子,一个人对着烛火?

在十六岁之前,谢纾每年的生辰都会大办,恨不得召集他的所有狐朋狗友,在宴会上闹个够,往往通宵达旦,又是山珍美味,又是歌舞升平,热闹得几乎把屋顶给掀飞了。

谢纾看着白衣少年清瘦的背影,内心一动,脱口而出,“拿去吧。”

白衣少年猛地转身。

谢纾被他吓一跳。

白衣少年的眼裏跳动着烛火,他久久地望着谢纾,谢纾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从小就嗜好各类糕点,这个桂花糕是他派书童排了一个时辰队才买到的,此时忍痛割爱,把盒子抛给白衣少年,还要死撑面子,擡了擡下巴,“喏,给你,我不要了。”

他看着白衣少年接住那盒糕点,撑着下巴,偏过头去,很小声地嘟囔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桂花糕。”

在接住那盒糕点的那一刻,窗外,一朵烟花正好尖啸着升空,在他身后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火树银花。

白衣少年怔了很久,忽然问道:“……你没去庆典玩麽?”

谢纾不想说因为母亲耳提面命他才过来的,只是撅了噘嘴,“有什麽好看的,少爷我都看腻了。”

白衣少年默然,谢纾坐没坐相地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整个人脸上几乎写满了不情愿。

可在这十五年中,他是唯一一个陪自己过生日的人。

窗外树影摇曳,本来冰冷的房间却因为谢纾的到来,久违地活了过来。

他光是坐在那裏,就好像给这间简陋的屋舍裏,点燃了一根热烈却不灼人的红烛,灿灿生辉。

他望着手中的木盒,年少的那些时光在他眼前不断地闪过,他捏起一块桂花糕,咬下的那一刻,忽然间就放下了对谢纾的芥蒂。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这样不讲道理。

他一声不吭地吃桂花糕,满室都是糕点甜腻的香气,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慢条斯理,端端正正,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佳肴。

谢纾被那桂花香勾得肚子咕噜一声叫,他心痛地看着自己的桂花糕“香消玉殒”,在白衣少年吃到一半时,脑子一抽。

他忽然一伸脖颈,飞快地从白衣少年嘴边抢走了半块糕点。

两人隔着桂花糕,羽毛似地,落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吻。

作者感言

夏唯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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