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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3380 2025-02-06 23:24:02

沈乘舟从那场葬礼结束后就不吃不喝。

他每日每夜都徘徊在他的小师弟的坟前,用指尖去触摸墓碑上的名字,淋着大雨也要倒在墓前。

“谢纾。”

他手指嵌进碑文的纹路中,浑然不觉自己的手指被刺破流血。

他这段时日风雨无阻,几乎是住在了墓前,他的小师弟睡在坟下,他就睡在坟上,隔着一层残花凋零的土壤。

“这算不算并骨而眠。”

夏日雨夜频繁,雷声震震,他在瓢泼大雨中跪在墓前,轻声道:“小师弟,祝茫入魔了。”

“你知道吗?现在好多人叫他白发魔头,他疯的不轻,每日每夜似乎都在等人。他自己跳进忘川河中,记忆乱了。”

“挺可笑的。”

他身旁有一坛酒,他拿起来酒杯,对着雨将酒浇灌在酒杯中,仰头喝了一口。

他喝的太快,腥辣的酒水不小心卡住喉咙,他顿时咳嗽咳得死去活来,咳出了星星点点点的血。

但是他没让那点血沾到碑上,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师兄不好,不会让你的墓碑髒了的。”

“师兄敬你一杯酒,”沈乘舟重新倒了一杯酒,倒在墓碑前,笑起来,双目裏满是红色血丝,“听说你给李廷玉送过酒?”

价值千金的酒液哗啦啦地落在少年墓前,“我有点羡慕。我想知道你亲手酿的酒是什麽味道的。”

他说到这裏又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高高肿起,他微笑道:“不过师兄对你不好,你不给我,是应该的。”

“李廷玉在昨天已经被仙盟除名了。他在民间的酒肆中发疯,似乎是有人骂了你,他把那人直接捅死了。”

“他还没跑,被压在午门前,抽了三百鞭,不知道人还活着没有,或许此刻正负荆请罪吧。”

“仙盟盟主似乎换成了个小男孩,仙盟剑不知道抽什麽大病,李廷玉居然比不上一个小孩,真叫人笑掉大牙。”

“宋白笙魔教也不要了,整日闭门不出,不知道是又在做什麽。听说他体内的魔龙反噬了,要受日夜煎熬之苦。”

“我呢。”

“我道心都已经破碎了,剑都已经要拿不起来了。”

雨水将他浑身都打湿,头发湿成一绺绺地黏在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上,本该如君子般雅正清高的昆侖掌门,此刻却像只狗一样跪在坟前,目光怔然。

他从怀裏掏出一张纸。

那本该是一张大红色婚约,被宋白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此刻几乎成了一堆破碎的灰烬,残蜷于沈乘舟的掌心。

沈乘舟在雨中攥着这堆垃圾一般的灰烬,而下一瞬,他忽然伸手,掏入了自己的腹部。

他本来微笑的表情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痛苦之色,手指在自己腹部的经络中肆意搅动。

血肉被手指搅起来,每一下几乎都是剜骨削肉的痛苦,他忍不住要吐血,可是又逼自己去吞咽下去,跪在地上抽搐。

他居然要把金丹掏出来。

而且他掏的过程还异常缓慢且残忍,好像想要故意细细感受这段苦楚。

几名想要来祭奠的昆侖弟子发现了,瞳孔一瞪,猛地沖上来拉住他,吼道:“大师兄!你疯了!”

“来人,摁住他!!”

沈乘舟被摁进满是污泥的地上,雨水顺着他如厉鬼般惨白的脸滚滚而下,他嘶吼道:“放开我!!!”

昆侖弟子不放,“你别弄髒小师弟的坟!”

原来他们根本不是担心沈乘舟是死是活,他们只想把他从谢纾的坟前拉开。

沈乘舟没掏成功,昆侖弟子离开后,他跪在坟墓面前,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手指痉挛地攥着那张破纸。

即使刚刚他被摁在泥地中,他也紧紧地把那张婚约护在胸口前,贴着心髒的位置。

沈乘舟低声道:“我对你不好。你不想见我,是我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是是,我们成婚吧。”

“再结一次,好不好?”

他目光诡异地望着碑文,摩挲着少年的名字,“你不要师兄了吗?”

他额头上的伤口溃烂,整个人如同一只落水狗。

他忽然听到悠扬的钟声从远方传来,从黑暗中擡起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充斥着阴郁,疯狂,绝望,温柔,偏执,杂糅在他的底色中。

沈乘舟忽然想起,今日是重灯节。

既是重灯,亦是重逢。

他忽有所感,看着远方的一个火花尖啸着沖天,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沈乘舟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他一路跑,一路甩,到最后几乎是滚下楼梯的。

重灯节人山人海,人们摩肩接踵,手裏提着一个又一个的灯笼,孩子们肆意欢笑,火光照彻长夜。

所有人结伴而行,只有他一个人满身泥水地站在原地,有人路过,捏着鼻子,低声骂道:“哪裏来的疯子?!”

“髒死了,快滚快滚。”

“离他远点。”

沈乘舟罔若未闻,他灵魂出窍一般在街头上游蕩,眼前忽然瞥见一抹红色。

如同池裏的一尾红色游鱼,红彤彤的尾巴在透明的水中蕩漾出一层层的微波,一下子就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那抹红色一瞬间点亮他的全部记忆,像是一簇火种落在荒野之上,转瞬即化作了熊熊烈火沖天而起。

沈乘舟的大脑猝然烧了起来,冒着滚滚浓烟,整个人忽然疯了。

“谢纾?是你吗?是你吗!”

“你没死?你没死!你果真没死!你回头啊,我就在你身后,谢纾,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谢纾——”

“谢纾!!!!!!”

他大喊大叫着向前,不断推挤着人群往前,仿若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人群却依然不断地把他往后推,他被挤得几乎窒息,也不少路人直接骂起来了:“挤挤挤!你是有什麽大病吗!”

“哪裏来的疯狗!链子没拴好吗?!”

沈乘舟整张脸上的表情几乎破碎,仿佛山崩海啸,他哀求又痛苦地伸出手,绝望地想要抓住眼前那抹红,“小师弟。谢纾,求你,你回头,看我一眼,看完一眼啊——”

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隔着人潮,忽然瞥见那红衣身边,居然有一个白衣的影子。

沈乘舟脑子“嗡”了一声,像是一只忽然被掐住喉咙的公鸡,嗓子裏像是吞了一颗石子,粗粝地堵着他,他一时间什麽都说不出来,瞠目结舌。

那白衣人比红衣少年高了整整一个头,正侧着耳,耐心地听着旁边的红衣少年说着什麽,两个人似乎有说有笑,脑袋挨得很近,少年微微踮起脚,白衣人也微微弯下腰来,两个人呼吸似乎挨得很近,然后又分开,少年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地蹦蹦跳跳起来,手晃来晃去。

沈乘舟蓦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少年那晃来晃去,调皮至极的手,正被另一只手牵着。

他们握得那样紧,近乎是十指相扣一般,两只手死死相贴。

沈乘舟如遭雷击,目眦欲裂,呆滞地看着那一幕,手中那张被他艰难拼起的碎纸一松,飘落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一瞬间被撕成两瓣,一个他想要往前跑,追上那个少年,另一个他想要弯下腰,捡起那张婚书。

他的身体不听他的大脑使唤,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近乎趴在地上,去寻找自己那张破碎的纸。

人潮太多,那张不值太多钱的纸被人踩来踩去,沈乘舟的眼睛红得要滴血,他嘶声吼道:“滚开,滚开!”

“把你们的髒脚挪开!!!”

他拼命地要捡起来那张废纸,人们不小心踩了他好几脚。

“咔嚓”

瞬间就有骨头碎裂之声响起,一股锥心的痛楚从他的十指传到心髒。

人们也被他的疯劲吓到了,慌张擡脚,震惊道:“我靠疯子!这他妈不是一张破纸吗?!”

“你不要命啦?!你在发什麽癫?!”

“癫子!!!”

沈乘舟却满身泥与灰尘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抱着那张破碎的婚书。

他惶然擡头,再次起身,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跌跌撞撞地跑,“小师弟?小师弟?”

他脸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小师弟,我看见你了。你不要躲了。”

一会,他又面目狰狞扭曲,“你身边那个人是谁?!谢纾,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我与你有婚约在身,我们是一拜天地过的,我们,我们……”

他越说,嘴唇哆嗦起来,本来英俊的脸变得比厉鬼还可怖,脸上是不可置信,憎恶,嫉妒,愤怒,悲伤,绝望,他喃喃自语道:“他是谁?他凭什麽插足我与你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他勾引了你?是不是他要挟了你?你是不是根本不自愿?是你说的,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你……”

“你怎麽放下牵我的手,去牵了别人呢?”

他发疯一般往前跑,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整个人状若疯癫,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谢纾……”

“谢纾!!!”

他崩溃地大叫,像是一个被抢夺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眼泪夺眶而出,一双眼睛通红滚烫。

谢纾忽然被周不渡拉入巷子中。

他似乎听见了后面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好奇地想要回头看,结果男人在他想要回头时,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轻轻掰回来。

男人轻声道:“不用管。”

谢纾忽然被推入昏暗的巷子中,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周不渡压在他身上,影子将他全部都笼罩在身下,似乎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槐花香。

巷子外,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周不渡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他偏头看向外面,一瞬间,脸上露出厌恶至极的眼神。

但他很快就恢複平静的眼神,只是撑在谢纾头顶的手微微下移。

两个人距离一瞬间挨得更近了,谢纾背后是粗糙的墙壁,前面是男人炙热滚烫的身躯,热度丝丝地从男人身上冒出来钻进他的身体裏,他一时间莫名脸红耳热,心髒扑通扑通在胸膛裏狂啸不止。

谢纾莫名其妙有些紧张,他不自然地并了并腿,低着头不敢看男人的脸,只是问道:“那个人是谁啊?他好像哭了,看上去好惨哦。”

周不渡蹙眉。

惨?

他冷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不重要的人,是是离他远一点。”

谢纾能感觉到周不渡语气中对那人彻骨的厌恶以及嫌弃,因此乖乖点头:“好喔。”

两个人沉默了一瞬。

巷外人潮涌动,男人以一个禁锢的姿势把谢纾护在身下,将少年的身体密密实实地遮挡住,像是害怕自己宝物被觊觎的猛兽。

谢纾莫名其妙觉得脸越来越热了,他垂着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一擡头,就能和男人完完全全地撞在一起,嘴唇紧张地微微抿起,手指揪住自己的衣袖,原本白净粉嫩的耳垂此时红得仿佛透明的红玛瑙。

最后,他憋出了一句:“我……我走累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忽然就觉得有点困,汹涌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上下眼皮缓慢地开始打架。

他大病未愈,出来一趟精力就已经被瞬间掏空,精神不济地脑袋一点一点。

周不渡撑住他不断点头的下巴,低笑道:“累了?”

谢纾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指骨,发出一声黏腻的鼻音,“唔”了一声。

周不渡笑了。

他放开少年,转过身。

然后在他面前慢慢蹲下。

周不渡问:“那,要不要我背你?”

男人微微侧头,侧脸被光照的明亮起来,面具流光,一双琉璃眸淡淡地弯起来,薄唇微微抿着,俊郎如星月。

谢纾怔住了。

有那麽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好似风又吹桃花又开,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他面前,缓慢地蹲了下来。

两个白色的背影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重合。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曾看过这样的画面。

作者感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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