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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3449 2025-02-06 23:24:02

谢纾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裏什麽东西都看不太真切,他站在一片茫茫白雾中。

这是哪裏?

为什麽只有我一个人?

他茫然四顾,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大雾中。

那些浓雾如海潮一般包裹着他,粘稠得几乎化作实质,顺着他的呼吸灌进他的肺腑中,有如实质。

“请问有人吗?”

他很小声地喊了一句,有些呼吸不过来。

那些浓雾宛若鬼魅,裏面似乎藏匿着重重鬼影,他觉得有些害怕,一开始只是在雾裏面四处奔走,可是到后面,他慢慢地跑了起来。

“血观音!你罪该万死!”

浓雾中,似乎有谁在嘴巴在一张一合,看不清面孔的人藏在雾后,对他伸出手,指着他。

那些手指血淋淋的,仿佛凭空切下,汩汩地流着鲜血,落在地上,彙聚成了万千红雨,浓雾中隐约有电闪雷鸣,四处都是飞溅的血迹,将惨白染成了猩红。

“天生坏种,小白眼狼。”

“丧尽天良,做尽坏事。”

谢纾捂着耳朵,然而无论他跑到哪裏,都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如同一只吊死鬼凭空浮现,附在他耳边悄声吐露着恶毒的诅咒,“你怎麽不去死。”

谢纾被吓得肩膀颤抖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像是一只不小心进入危险丛林中的流浪小猫,闭着眼睛,不断地重複道:“我没有做坏事。”

“我……没有做坏事。”

他脑袋迷迷糊糊的,觉得脑海深处仿佛要记起什麽,可是又被雾气遮掩,看不太真切。

那些记忆是什麽呢?他对于那些记忆有些害怕,隔着好多年的雾气,他觉得那份记忆裏有糖果,可是也有会吃人的猛兽。

他来不及伸手去触摸那片记忆,身后藏在浓雾中的怪人们纷纷要对他伸出双手——

那些怪人没有面孔,只有一双又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宛若血红色的藤蔓,它们破开浓雾,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谢纾袭来,像是恨不得将这只迷途的小兽捉住,与他们一起沦陷在浓雾中,化作怪物。

“谢纾。”

“谢纾。”

“谢纾谢纾谢纾谢纾谢纾——”

“谢纾!!!”

像是有人在耳边鸣锣,谢纾捂住了嘴,胃裏翻山倒海,不断有恶心的感觉袭击着他。他摇摇晃晃地不停地跑,跑到小腿酸胀,眼前一会黑一会白。

好累好累,怎麽还没跑到终点。

他有些委屈,有点害怕,可是没有人会救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样想,只记得自己曾经喊破喉咙,也没有人能向他伸出手,因此只能跌跌撞撞地跑,撞碎一个又一个迷雾。

他不停地试图躲避那些伸过来的手,细白的脖颈上冷汗涔涔,剧烈地喘着气,瘦弱的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可是他大病未愈,虚弱得头重脚轻,最后还是被一只只手抓住。

先是纤细伶仃的脚踝,接着是胡乱挥舞的手腕,然后是弯起惊心动魄弧线的细腰,他张开嘴,想要放声求救,可是下一瞬就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往身后粘稠得淹没人的浓雾中带。

他如陷沼泽之地,惊恐地睁大双眼,胸膛裏的心髒恐慌地跳动着,他胃部痉挛,像是被毒蛇缓慢地缠绕绞紧,眼角微微泛着红,生理性泪水浮现。

好害怕。

好害怕。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有没有人来陪陪我。

我不想一个人。

我——

他的声音被浓雾淹没,他如坠深海,千斤重的海水压在他身上,他快被压碎了。

他最后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微微地颤抖着,像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又像是一只引颈受戮的鹿。

是这样的,他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是好多年,他似乎都是这样一个人走过。

身前是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身后则是不断坍塌的路,他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无依无靠,风刮着他,他只觉得不胜寒冷。

他挣扎的力气慢慢弱下。

……算了。

他无声地想,几乎是要放弃。

……算了吧。

可是,

“谢纾。”

他好像又听见了谁的声音。

“是是。”

有人在喊他,与那些浓雾中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清冽,像是雨滴从乌青黛瓦上缓慢坠落,清脆地落在江南的青石砖上。

昏暗中,谢纾猛地睁开了双眼。

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推开木窗,把皎洁的月光吹进房间,白纱轻扬,留下一小块浮动的月色。

黑暗中,两道呼吸声交缠着,谢纾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他因为受惊,孱弱的四肢还在微微颤抖着,像是还困在一个经年累月的噩梦中。

他的脑袋浑浑噩噩,梦魇沼泽一般包裹着他,他眼前一会是数不清的鬼手,一会是只有他孤身一人的黑暗,水渍渍晶莹的细汗贴着光滑雪白的肌肤。

他失神的眼睛微微瞪大,喘了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抓挠那只盖在他眼睛上的胳膊,声音还带着点恐惧:“放开……”

“放开我……”

少年面如金纸,他手抖得厉害,心髒抽痛,呼吸不过来。

“是是?”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好多人,好多人要抓我走,都是坏人,他们都想杀我——

谢纾瞳孔不自然地扩大涣散,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疼得蜷缩起来,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张开嘴,瘦弱的胸膛起伏又重重凹陷,整个人痉挛不已。

少年胸前的衣襟被他抓得皱巴巴的,露出一大片白得发光的锁骨与胸膛,指甲把自己身上抓出一道道浅浅的划痕,眼看就要撕破皮肤,流血发疼。

可他没来得及抓伤自己,手腕忽然被抓住,下一瞬,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抓紧我——”

那人的气息温和平定,把他拥入怀中,呼吸落在他的耳畔,细细绵绵。

犹如天降神索,把他从深海中猛地拉了出来——

“不要推开。”

少年呆呆地,眼泪不断从他泛红的眼眶滑落,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轻轻捏住了,掰过来。

月色下,他看清了自己眼前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头发温柔地披散下来,月光将他的皮肤照得有如瓷玉,只是看着太过冷白了一点,他面容清隽,一双薄唇微抿着,目光一顺不顺地看着谢纾。

他被男人用抱小孩的姿势抱在怀裏,双|腿大|开,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少年柔软的屁|股贴着那一小块布料,隐约能感觉到布料下紧绷发烫的肌肉。

谢纾呆了一瞬,断裂的记忆缓慢地複苏。

他隐约间,好像记起了自己是在治病。

他生病了。

生了什麽病?

他也不知道。

他茫然无措,眼前人似乎看出来他的不知所措,呼吸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上,把他往自己的怀裏轻轻摁了摁。

周不渡温声地纵容:“记不起来,就不想了,好吗?”

这段时间,谢纾的记忆时好时坏,偶尔像是一个未开智的小孩,偶尔却又像是记起了什麽,眼神也会清明那麽一瞬间。

可是那一瞬间比须臾还短暂,周不渡不愿意刺激谢纾,而且……他其实并不知道,谢纾记起来,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谢纾有时候会很怕人,他拒绝与任何人接触,但是在睡着的时候,周不渡会把少年抱起来,带他去感受外面的阳光。

少年体温不正常,脚往往冷得冻人,周不渡就抓住少年的脚踝,用灵力给他输送着暖流。

谢纾梦中不安稳,总是会踢他蹬他,但他只是扣住少年的脚踝,随他踩,像是纵容坏脾气小猫的主人。

只是少年醒来时,还是会对他很警惕,或者发抖。

像是一只没有把他划入领地範围内的小动物,忽然瞥见了体型庞大的入侵者。

谢纾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这样,他四下无依,总觉得身后还要恐怖的血手,要把他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

他下意识就又要推开眼前的男人,可他一擡起头,就直愣愣地撞进白衣人的眼裏,像是撞进了一片洁白如雪的月光。

白衣人眼神温柔又坚定,隐约有些悲伤,像是在告诉他,即使他身临绝壑孤独无依,有人陪伴他,他拉着他,不会让他坠落。

有人牵住他的手。

——不会坠落的。

谢纾呆呆地看着周不渡,脑海中隐约有钟声响起,叮叮当当,夹杂着漫天飞舞的桃花。

他恍惚间,记起前几日时,男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那日他睡醒时夜色降临,他觉得有些渴,所以就翻身下床,赤着脚跑到茶几面前。

他浑身常年寒凉,不知晓自己有失温症,结果喝水的时候,居然直接生生咽下了滚烫的沸水。

他当场被疼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坐在地上蜷缩起来,不停地踢蹬小腿。

等周不渡推开房门时,少年已经满脸都是泪水,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了。

他被周不渡抱在怀裏时,还在呆呆地流眼泪,白衣人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恐怖,谢纾每次见他时,他都是很温和很平静的模样。可是就因为这一次,白衣人的眼眸都变成猩红色,有那麽一刻,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是是。”

周不渡温声道:“把嘴张开,我看看。”

他给谢纾上灵药,谢纾被他捏着舌尖,晶亮的涎水顺着嘴巴滴落下来,他帮少年擦掉,然后把少年抱在了怀裏。

可是他抱住谢纾的手那麽用力,偏偏又感觉不到疼痛,像是极度的克制,谢纾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疼得颤抖,可是他慢慢发现,抖得厉害的那个人好像是周不渡。

他在这一刻大概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很紧张他的。

如今男人脸上好像出现了一样的表情。

他像是恨不得能替自己疼,替自己痛。

周不渡用唇轻轻擦过少年的长发。

他感受到少年在他怀裏不自然的颤抖,做好了被少年哭着推开的打算。

只要你不疼就好了。

只要你不难过就好了。

他没有考虑自己,看着少年痛苦的表情,觉得自己也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是他表情上没有什麽变动,依旧语气温和地安抚——即使谢纾把他当陌生人再次推开他。

“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用害怕,我们先把身体治好——”

可周不渡的话忽然停住。

少年怕是害怕得很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颤抖得厉害。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尖叫或者流泪地把他推开。

少年缩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红衣从他伸出的手臂滑落,露出一小截白得如玉,近乎发光的手腕,像是上好的名器,他擡起手,缓慢地,摸到了周不渡的眼角。

有点湿湿的。

不知为何,谢纾忽然觉得有点烫。

他不痛了,仿佛已经有人为他疼过,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手足无措。

他看见男人眼底的悲伤,因此在这样的一刻裏,忽然对眼前的男人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第一次没有拒绝被人触碰,反而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猫忽然找到了同伴,犹犹豫豫地,最后擡起了纤细的双手,柔柔韧韧地缠上了男人的脖颈。

他好像也忘记了自己的疼痛,就急急忙忙地跑过去舔舐他人的苦楚,明明自己伤还未痊愈,却像是一只主动袒露肚皮安慰人的猫。

“不要哭。”

他磕磕绊绊,笨拙地开口道:“你是不是,也没有家啦?”

他光滑的手臂擦过男人凸起的喉结,带起一阵湿热的风,周不渡只觉得一阵温暖的热气迎面而来,像是仲夏从海边吹来的夜风,接着,他就被少年双手双脚紧紧缠住,滚烫而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息落在他的锁骨,仿若惊鸿落雁。

谢纾主动伸出手,抱了一下周不渡,笨拙地拍着他的脊背,“我陪你,你不要难过啦。”

作者感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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