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27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3614 2025-02-06 23:24:02

路仁嘉呆呆地呢喃道:“谢纾……小师弟?”

他声音极轻,如一片轻飘飘的柳絮,生怕大声一点,眼前人就会如一个脆弱的梦境,被他惊醒,再次破碎在他面前。

他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差点没爬起来,后知后觉膝盖钻心的疼痛,才狼狈地“嗷”了一声鬼叫起来。

身后的昆侖弟子们也惊呆了,他们看了眼被踩在脚下、狼狈不堪的沈乘舟,又看了一眼踩着他的白衣修罗,疯狂地揉眼睛,失神道:“我、我没看错吧?两个掌门???”

“不、不对,仔细看,另一个眼角有道月牙疤痕——”

“等等、那是血观音……谢纾???”

他们瞳孔震颤,谢纾的葬礼他们是亲自参加的,红衣少年浑身冰冷地躺在冰棺中,身边是大片大片盛开的洁白鲜花,他面容犹如活着那般美好,可是单薄的胸口却再无一丝起伏痕迹。

他们停灵哭棺时几乎把眼睛都要哭吓了,可眼前,被那黑衣人抱在怀中的少年虽然闭着眼,可面色不再像以往那样惨白,眼尾隐隐发红,像是哭过一般,从宽大衣袍中滚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一掌便能圈住整只腕子,手背用皮肤过于白皙而泛出了血管的淡青色,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可爱,指尖如傅粉般漂亮,长而卷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脸颊不再像以往那般瘦削,微微鼓出一点婴儿肥似的嫩肉,显得年龄更小了。

是一副被细心照养呵护过的模样。

有弟子完全傻眼了,被眼前这一幕打击得成了个结巴,“怎怎怎怎麽回事???”

“谢纾,你……”

他们往前踏出一步,试图向谢纾伸出手,可刚欲动作,小黑便冷冷地一擡剑,不让他们动弹丝毫,如同一只守着自己领域的野狼,“动一步,死。”

路仁嘉在其余几名弟子的搀扶下,才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失神地看着被人抱在怀中、发丝黏着脸颊的少年,“没死……你没死……”

他就那麽落了一滴泪下来,接着,嚎啕大哭起来,“你没死就好……谢纾,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他的脊梁仿佛被坠上千斤石,不堪其中地弯下腰,掩面而泣,哽咽道:“我知道,是昆侖待你不好,所以你欺瞒我们……”

“但下一次,不要伤害自己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好,你跟我说,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出现在你眼前。”

无数个夜晚,他梦回谢纾坠河前的那一幕,少年回眸,红衣蹁跹,背后是怒涛卷霜雪,他轻飘飘地落进去,不再对他们带任何期许。

好似他们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是一辈子的陌路人了。

可是如今,是他们割舍不下,是他们对自己做错的事、说错的话感到痛苦懊悔心如刀割,恨不得穿越回去,往过去狂妄自大的自己脸上狠狠扇上一巴掌。

如果真能回到谢纾一无所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守护好他,即使是背叛天下万民,逆天道而行——一直到枯骨横野之时,他们也不会再离开少年半步。

他擡起头,与周不渡对视,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差点没跪下去——鬼王的威压不是他这种境界的人能扛得住的。

他看见周不渡的脸时,心思百转,这辈子的所有聪明才智都要在这刻燃烧殆尽了,可是,周不渡身上的威压绝对是世间罕有的,再加上此人踩烂泥般,轻而易举地将昆侖掌门踩在脚下,排除这世间还能叫得上名字却对不上脸的大能——只能是无涧鬼域未曾露面的鬼王。

周不渡垂眸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道:“仁嘉,这些年,功课落下了,心境也未曾进步。”

路仁嘉猛地擡头,他睁大眼睛,颤抖起来,喃喃道:“大师兄……?”

他看了一眼被踩在脚下的沈乘舟,大脑宕机,周不渡漠然道:“不用看了,天道欺负小师弟捏造出来的赝品。”

路仁嘉失声:“赝……?!”

周不渡看着他,“我当初说过,你太过沖动,又口无遮拦,容易造口业,总有一天,伤及自身。”

路仁嘉一瞬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春光灿烂,桃花夭夭,他屁颠屁颠地,试图偷偷跟着漂亮的小少爷玩,结果谢纾根本不理他,他一生气,就开始偷偷编排谢纾的话本。

比如谢纾今天勾搭了谁谁谁,明天又和谁好上了——总之,就是不和他好,他气得一边哭一边骂一边写,结果却被窗外的周不渡给抓着了。

白衣少年一剑劈开他的房门,来到他的桌前,把他写的书逐字逐句地看完,面无表情地在路仁嘉的嚎啕大哭声中烧了。

只是烧完,他却没有立即走,周不渡幼时是太学宫司礼,还是昆侖大师兄,说话份量很重。

此时,这个白衣司礼拿剑鞘轻轻地敲了一下路仁嘉的脑袋,斥道:“胡闹。你如此口无遮拦,未来必定会后悔。”

后悔吗?当然后悔。后悔年少无知,后悔一叶障目,后悔无能为力。

沈乘舟从来不会跟他谈论当年之事,路仁嘉一直认为,是沈乘舟失忆遗忘,可眼前白衣人依然如以前那般长身玉立,如一柄苍青剑脊立于尘世间,就那麽轻描淡写地说出只有他二人方知的往事。

只是,他们之间站得分明不远,可路仁嘉知道,他们之间已然是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路仁嘉热泪盈眶,哽咽道:“是,师弟已自掌嘴三百余下……师弟知错。”

他冒着膝盖骨破碎的风险,艰难地再次下跪,狠狠地磕了一个头,身后的昆侖弟子在怔愣之后,也哗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路仁嘉泪流满面,“我知他飘零久,三百年来,死生过千,是我们之错。”

“可是明年,昆侖的桃花一定会开得更热烈,斗胆在此恳请……恳请鬼王能带着谢纾,再回昆侖看一眼。”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乌黑檐脊上,雨珠连成线,窗外树影婆娑。

周不渡额角猩红色的红莲印部位闪烁了一下,他顿了顿,缓慢地松开了踩着沈乘舟的脚。

他没有回答,只是道:“路仁嘉,你们该知道,对于冒充昆侖掌门之人,该如何处置。”

他轻飘飘地下了句判语,路仁嘉怔了一瞬,沙哑道:“是……将其卸去四肢,关在寒潭牢狱之中,永不见天日。”

周不渡转身,他走到小黑身边,重新把面具戴回脸上,轻柔地接过他怀中的少年。

谢纾嘴角还残留一丝血迹,周不渡眼眸中的猩红一闪而过,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擦了擦少年的嘴角,指腹沾染到温热的血液,他将那滴液体含了下去,将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少年的眼睫上。

少年睫毛颤抖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在周不渡掌心震颤。

异变突生。身后忽然一阵哗然,轰动四起,有人道:“沈乘舟?!你疯了?!”

昆侖弟子失声尖叫起来,因为,刚刚跟块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的沈乘舟,不知道什麽时候,浑浑噩噩地爬了起来,居然将手掏进了自己的腹部!

空气中瞬间翻涌出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沈乘舟痛得冷汗淋漓,面容惨白扭曲,恍恍惚惚地想道:“原来金丹被生挖,竟是这般痛苦麽?”

他感受着自己所有生命力随着那枚金丹逐渐脱离而不断流逝,他用力地在腹部中翻搅,最后掏出了一枚血淋淋的金丹。

这场面太过惊悚,昆侖弟子都惊呆了。

沈乘舟是真的不要命了,眼神狠厉,带着破釜沉舟的一股决绝之意。

他知道自己再无动于衷,这个白衣修罗就要彻底抢走他的小师弟了。

他喉咙裏滚出血块,嘶哑道:“谢纾……你回头看我一眼……”

谢纾艰难地掀开眼皮,他畏寒似地蜷在周不渡怀中,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地把周不渡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扒拉下来,望向沈乘舟。

沈乘舟绝望而期盼地看着他,可谢纾看见他时,睁大了眼睛似乎是被吓到了。他蹙了蹙眉,往周不渡怀中埋得更深,单薄瘦弱的肩膀抖了一下。

周不渡瞥了一眼,冷冷道:“垃圾。”

沈乘舟脑袋“嗡”了一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谢纾和周不渡抱在一起,一红一白,红衣少年眉眼豔丽,如桥边红芍,白衣青年脸戴鬼面,气质如霜胜雪,他们抱得那麽紧,好似要将彼此的生命握进永恒。

他们如台下过客,而他是台上入戏过深的疯子,如今杯尽宴散,他们离开了,他却走不出来,依然在台上滑稽而狼狈,是个阴暗而卑劣的丑角。

他如今真的一无所有了,被所有人厌弃,剑心破碎,连金丹都付出了,居然还是无法换谢纾回头。

不是总有话本会说这样的故事麽?即使一开始因为失忆或者误会,让两个相爱的人横生龃龉,可如果有一方愿意为另一方付出巨多,乃至生命……也总该能重归于好。

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可怎麽,连让他弥补的机会都不能给了呢?

他没想明白,伤害本就不是交易,可以等价替换或者抵消。人心是脆弱的,一旦有裂痕,要花费经年累月的功夫和心血才能勉强弥补。

你捅了我一刀,然后再捅自己一刀,那难道,你捅我那一刀便能不做数麽?

凭什麽???

可沈乘舟并不知晓这些——他只觉得,明明他都已经为谢纾付出这麽多了,为什麽谢纾还是不愿意看他一眼,而是紧紧地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衣襟,靠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裏?

他徒生一股怨恨,死死地盯着周不渡,牙齿咯咯作响。

他被周不渡那一脚踩得头破血流,平时冷淡自持的脸已经完全扭曲,此时看上去,比周不渡脸上佩戴的鬼面还要狰狞如罗剎。

他颤抖地拿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

那是一张红纸,依稀还有被烧焦的痕迹,上面用金线绣着的字沾满了斑斑污浊,像是下一瞬就要被狂风扯碎。

他拿了好几次,都差点没能握住,最后声音颤抖地道:“谢纾,这是你我共同的婚书,我们是夫妻,你不能不认。我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不能抛弃我……”

沈乘舟一手抓着婚书,另一只手握着血淋淋的金丹,疯了般想要朝谢纾扑过去,小黑和路仁嘉脸色一变,纷纷自觉沖上去把他压在地上,沈乘舟披头散发,用力挣扎,绝望地朝被周不渡抱在怀中的少年声嘶力竭:“谢纾……谢纾!!!!!”

谢纾困顿间,从周不渡的怀中掀起眼帘,沈乘舟怀着最后一丝奢望看着他,卑微道:“小师弟,你再看我一眼……”

谢纾因为方才对着谢琅情绪沖动,此时眼睛还是红红的,有点肿。

周不渡垂着眼,看见少年蜷在他怀中,指尖颤抖了一下,便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想跟他走吗?”

沈乘舟眼中瞬间爆发出亮光,他跪在地上,身边满是碎裂剑痕,仰着头,祈祷少年能施舍他哪怕半点爱意。

谢纾擡着头看着周不渡,他余光看了一眼沈乘舟,忽然伸出手,红衣滑落,露出裏面腻白的手。

——接着,在沈乘舟的眼前,缓慢而坚定地抱住了周不渡的脖颈。

沈乘舟愕然地看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什……”

周不渡顿了顿,手臂上的肌肉顿时绷紧,凸起的喉结克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睛也缓缓睁大,怔在了原地。

他感受到怀中少年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接着,什麽柔软而温热的东西在自己脸上碰了碰,唇齿间都是草木的香气。

谢纾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他的脸。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路仁嘉差点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昆侖弟子们露出或豔羡或不可思议的眼神,就连小黑也震惊地看着忽然主动做出这般举措的少年。

少年看也没看沈乘舟一眼,他后知后觉也觉得有些害羞,只是把头埋进周不渡脖颈中,白嫩如珍珠的耳垂泛起淡淡的粉,脸胡乱蹭着周不渡的衣襟,像是想要把脸上的热度蹭下去,闷闷地道:

“他骂你,我讨厌他。”

沈乘舟手一松,那价值连城的金丹就那麽血淋淋地滚在了地上,“叮”地一声脆响。

如同他的心一般,碎裂一地,响彻整座安静的客栈。

作者感言

夏唯一

夏唯一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阅读模式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