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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2842 2025-02-06 23:24:02

灵堂中,一片混乱,沈乘舟执意要抢李廷玉的酒,李廷玉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告诉他那瓶酒已经碎了的事实,两个人直接沖到外边,打了起来。而宋白笙和祝茫两人却像是为了那声“哥哥”而恨上了对方,也互相拳打脚踢起来。

双方此时纷纷卯足了劲往对方身上致命的位置打,场面混乱至极,可偏偏又令人完全笑不出来。他们招招致命,一个个都恨不得当场把对方的脖子拧断,一瞬间血花四溅,刀鸣马啼,残阳如血下残叶被纷纷卷起,扑簌簌地潇潇落下。

负责主持葬礼的知宾生平没见过这麽荒诞的场景,他气得花白胡子胡乱抖动,眼睛一瞪,忍不住喝道:“这是葬礼,各位道长到底还懂不懂得尊重为何物?”

“你们生前只顾着自己,难道等血观音死后,也要只顾及自己吗?!”

“怪不得他……”

知宾没有说完,可那四人纷纷都如坠冰窟,他们回过神来,透过猩红的双眼看着对方,纷纷像是兜头迎了盆冷水,踉跄几步,狼狈不堪地停下了动作。

知宾没有说完,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未说完的话是什麽——怪不得他,怪不得他什麽呢?

怪不得他不要你们。

四只疯狗,究竟谁会稀罕喜欢呢?

祝茫率先停手,他嘶哑着声音道:“够了,别丢人现眼了。”

四人再也没有动静,他们站在原地,都低着头,像是有看不见的重量压在他们身上,他们脊背佝偻着,宛若一个个快要被压垮的雕塑。

天空云山倾塌,晴云被狂风吹散,余晖从云层中的罅隙中倾斜下来,又要下雨了。

好像不知道自从什麽时候开始,昆侖的雨就一直连绵不歇,怎麽下也下不完,如今混着残阳,像是一场悲恸儿绝望的血泪。

“叮——”地一声长响,响彻云霄。

灵堂前,所有白幡在空中被狂风吹得翻滚,轰隆隆的雷声从苍穹中响彻,长明灯慢悠悠地升腾起,如同鬼火一般顺着昆侖的三千台阶次第点亮,大雾升腾,宛若一片上坟白烟。

在这雪一般的寂静惨白中,纸钱纷纷而扬,如同柳絮漫天飞起。在这冷清萧条的雨中,知宾的声音像是从幽土中升出来的一缕鬼烟,他高喊道:“合棺!”

昆侖的守棺弟子听见这句话时,差点腿软跪倒。他们闭着眼睛,扶着棺的手指痉挛抽搐,那棺盖比千斤还重,拉扯着他们的灵魂,他们光是擡起那块冰冷的棺盖,都仿佛用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棺盖一点点地移动,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棺中,他苍白惨淡的脸侧拥簇着一朵小白花,软软地贴着他的脸,随着棺盖逐渐合上,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像是被抹去的一缕云烟。

在合上的一瞬间,整个灵堂爆发出如雷的哭声。

昆侖弟子们恨不得撞在棺材面前,头磕出森森白骨。

“起钉——”

沈乘舟怔怔地看着棺要被封死。可在钉子嵌入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就疯了。

他扑上去,扑在棺材前,头磕在棺材面前,磕出森森白骨,血液不断从额头处涌出,可他却罔若未闻,鲜血顺着他如厉鬼般的脸往下流,他手指卡在棺的缝隙中,瞬间被压出一片青紫,居然就要撬起棺材!

“师兄,你看这是什麽呀?”

记忆中的少年提着一盒桂花糕,往他身上扑,要往他身上挂,过分年轻的脸上是如迎春花般的笑容。

沈乘舟忽然害怕起来,把棺材合上,就意味着他这辈子,此生,都绝对,永远,无法再见到谢纾。

在这个念头起的一瞬间,他的心髒就被什麽东西死死地紧紧地捏住,无法跳动,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不能被输送后凝固在血管中,散发着丝丝的冰冷的寒意。

“师兄……你不要死。我一定会……救你的。无论多少次。”

他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夜的大雪。少年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中,他躺在血泊中,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颤抖地抓着冰冷刺骨的雪,往他身边爬,少年的血在惨白的雪地上蜿蜒拖行,红得耀眼。

他的手明明那麽冰,那麽冷,那麽小,柔弱无骨,却还是要坚定地向他伸出手,然后……紧紧地握住他。

他当时为什麽就不明白呢。

那分明是少年孤掷一注的爱。

用尽他生命中最后一丝余光去爱他。

沈乘舟忽然想起,谢纾死的时候,刚好是他十九岁生辰。

曾经有算命先生云游四方,给谢纾算过命,上面说过他一生坎坷,但可长命百岁。

可是,为什麽他十九岁就死了?

“恕我无礼。”

沈乘舟抢夺过一名守棺弟子手中的剑,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撬动棺盖!

“叮——”

长钉刚被锲入,如今居然又被重新撬出,在雨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剎那间,在座的所有人汗毛倒立,接着,宋白笙,李廷玉,祝茫居然也都跌跌撞撞地扑上前。

宋白笙脸上的血泪溅在棺上,李廷玉手掌和膝盖依然还在流血,他踩着一地的酒坛碎片,跪在棺材前,祝茫的白发在空中飘扬。

棺材即将彻底合上的一瞬间,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谢纾了。他们意识到,他们再也无法见到那个如火般生生不息的少年时,再也看不到那个柔弱外表下闪耀的怎样一颗倔强不屈的灵魂时,所有人像是沙石堵喉,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个少年偷偷跑来看望他们,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们……死去一次又一次,周而往複,死而不悔。

他们仿佛看见少年蜷缩着,脸上的泪一滴滴砸在手背上,呜咽着说:“我想回家……”

那本该是在锦绣丛中被捧着长大的孩子,无忧无虑,他曾经被人保护得那麽好,如今……却要彻底长眠。

沈乘舟的泪砸下来,他颤抖着声音,说:“谢纾,不是你说的吗。你同我合籍,是要折磨我,不让我好过。”

“你不是说做鬼都不放过我麽!你……你凭什麽丢下我就走。”

他现如今终于明白,那只是少年倔强的一个谎言罢了。

他手颤抖地从怀中试图掏出什麽,可或许是手太抖了,他掏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最终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那张纸通体焦黑,已经被焚烧得模糊不清,可依稀还能看见两个名字并肩挨在一起,左边是“沈乘舟”,右边是“谢纾”,其后是“喜结连理”。

本该是喜庆洋洋的红婚纸,如何却已经破碎不堪,几乎是一堆报废的灰烬,看上去滑稽可笑。

沈乘舟哽咽道:“我错了,谢纾。”

我喜欢你,我心悦于你,我爱你。

可是无论他说多少遍,都无济于补,那是一道女娲补天也无法弥补的裂痕。

他也说不清楚,此刻他发疯一般撬开谢纾的灵柩,究竟是想再看他的小师弟最后一眼,还是……想与他并骨同眠。

知宾匪夷所思,他从未见过衆人一起揭棺的场面,更何况一个个更是如同入了魔的疯狗,所有人都围着那具冰棺,神情或疯狂或狰狞或绝望。他怒喝:“何等无礼!你们这群疯子!”

可昆侖弟子却终于也有人按耐不住,他们崩溃地沖上去,含泪道:“让我们再看小师弟最后一眼吧……”

越来越多的昆侖弟子们也都哭着扑上前去,纷纷拔剑刺进棺盖中。

一片噌噌作响,长钉重新被一根根拔起,棺盖几乎被掀裂开了,沉重地砸在地上,掀起一层层厚重的灰。沈乘舟像是摔倒一般伏在棺上——

他再次看到少年的脸。少年歪着脸躺在一片洁白如玉的白花丛中,安安静静,豔丽夺目,像是一朵被风干的花,依然漂亮。

只是再也不会对他们回眸望向他们,再也不会嫣然一笑,再也不会对他们喊他们的名字,眼角眉梢都是恶作剧般的孩子气。

他身上的红衣还是那一件破破烂烂的婚服,不知是谁批了一件外袍给他,此刻外袍滑落,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一具身体。很轻,骨架很小,看上去像是个半大少年,只是他们能看见这具身体上的所有伤痕——他们对谢纾曾经造成过的所有伤害都一一浮现在这具过分孱弱的身体上:脖颈上青紫色的勒痕,腹部狰狞的伤口,背上的鞭刑,手腕上似乎还有……自残的疤痕。

他们想把谢纾这破破烂烂的尸体修补好,可是无论他们耗费多少灵力,都无济于补。

少年的骨头似乎碎了,抱起来软得不像话,他们怎麽捞也捞不住,仿佛他是水中破碎的月亮,轻盈得一触即碎。

“他不要你,沈乘舟。”

宋白笙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痛彻心扉,“……可是他也不要我了。”

“是我们对他不好。是我们不配,是我们活该……”

所以此生再也不能见。

他们四个人,谢纾谁也没要,他像是偶然捡到了四条狗,如今缘分已尽,他就那麽离开了,徒留四个失去主人的狗在原地焦急悲哀地打圈打转,叼着绳子想要亲自放到主人手中,却茫然地发现……原来那人已经离开了。

已是诀别。

庆历六年六月廿七,谢纾葬于昆侖最大的桃花树下,彼时桃花已尽,可就在那一夜,老桃树居然又怒放了千万朵殷红色的花,沉甸甸地压在枝头,最后又于黎明前尽数凋零。

此等奇景异景被记载于史书中。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

此后不久,重灯节即将到临。

而彼时的沈乘舟没有想到,他在重灯节上,会看到怎样的光景。

作者感言

夏唯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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