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真的是李盟主吗？】
【血观音当年……居然是对李盟主有救命之恩的？】
秘境中，百姓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他们一开始看到两人相遇的时候，已经震惊得无法言语，更别说后面血观音居然出手救了李廷玉，他们简直感到匪夷所思，但同时又想到以前血观音对李廷玉的态度，忍不住开导自己、说服自己：
【这倒也正常，据说后面血观音经常来找盟主，只是盟主向来对他不屑一顾。】
【花宴楼那晚更是不要命似地跑过来给李盟主献酒，他就那麽在意李盟主？那夜花宴楼可是聚满了正道。他不怕有去无回？就这麽爱？】
他们对李廷玉信誓旦旦，毕竟先前是李廷玉亲手捅了谢纾一刀，那刀穿破少年单薄的腹部，带出一大片血，他们中有人那晚在花宴楼，目睹着现场。
李廷玉对谢纾的恨意刻骨，对他厌恶至深，恨不得食之血肉，剥皮剜骨。
之前只是有人开了一句玩笑，说二人或许真的是好友，第二日那人便不见了蹤影。
即使看见李廷玉被谢纾救了后，试图报答谢纾时，他们也只是摇着头：
【血观音为非作歹，善恶难辨，我看，恐怕是血观音一厢情愿。】
【他必然会热脸贴冷屁股，盟主一定很快就认清血观音的本质。】
尤其是当他们看见血观音把李廷玉好不容易做好的肉串扔在地上，所有人都愤怒不已，紧握拳头，难以置信：
【此人怎会如此不知好歹？！别人对他好，他就算不吃，也不能就这麽扔在地上啊？！】
【太不礼貌，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他们气愤填膺，尤其是看到李廷玉脸上露出失落和打击的神情，不少爱慕李廷玉的人就差没揭竿而起，沖进秘境中要争一争，纷纷对李廷玉亲手做出来的肉串感到扼腕同惜，恨不得能代替谢纾，越俎代庖地尝一尝仙盟盟主的手艺。
可令他们震惊的是，李廷玉只是短暂地沮丧了一会，那还带着点稚气的黑衣少年搓了搓脸，居然又重新振作起来，屁颠屁颠地继续跟在了谢纾后面。
屁颠屁颠……屁颠屁颠……
不少仙盟盟主的爱慕者纷纷如遭雷劈，难以置信，目瞪口呆，眼珠都差点从眼眶中震出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李廷玉马不停蹄地围着谢纾转，前面有危险他会先去开路，遇到新鲜可口的果子他会偷偷扔给谢纾，谢纾一身红衣惹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就提着剑悄无声息地把这些人全都打个鬼哭狼嚎。
……这和追心仪的女生有什麽区别？
匪夷所思！
而另一些人则忍不住迷茫起来，他们想起李廷玉之前对谢纾的辱骂，忍不住低声道：
【怎麽与传言的不同，李盟主根本不像是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是血观音对他冷漠至极？】
【不是说李盟主与血观音之间关系奇差吗？怎麽眼下看起来似乎……】
他们游移不定，忍不住悄悄看向李廷玉。
李廷玉始终沉默地看向秘境中，可藏在衣袖中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秘境中的自己，眼神是鄙夷与不敢相信。
他根本不愿意承认，秘境中那个跟在谢纾屁股后面转的人是自己，他内心罕见地涌现出一股愤怒，恨不得沖过去抓住十七岁的李廷玉，往他脸上狠狠揍去，呵斥道：你在做什麽？！
你现在试图讨好的人，未来会杀害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会屠灭子规城成千上百的百姓。
那是魔修，是骗子。
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绷起来，狰狞地跳动。胸膛中是翻江倒海的愤怒，可愤怒之下，隐约还有莫名其妙的疑惑。
他确实进入过审判境中，并通过了审判境的试炼，拿到了仙盟剑，也因此成为仙盟盟主。
——可他为什麽从来没有遇到过谢纾？
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红衣胜火的身影！
他匪夷所思，疑惑不解，整个人头脑一片混乱，只能不断地在心裏重複道：他是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人，是屠灭一城百姓的人，是不断骚扰自己、自以为是的人，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魔头，是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祸患……
他简直都快魔怔了，双目逐渐赤红，死死地盯着那道火红色的身影。
秘境中，红衣少年软倒在李廷玉怀裏，压到了李廷玉的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方才红衣少年出剑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剑光如雪，凛冽胜风，他躲闪不及，右手手臂被剑锋划开一道大口子，此时已鲜血淋漓，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他眼神中闪过震惊、不解以及愤怒。这几日他尽心尽力地为少年好，结果少年不但不领情，反而对他拔剑相向。
他满腹委屈，在剧痛从肩膀处传来时，整个人口裏涌出一股苦水，晦涩难明。
他就差没抓着谢纾的衣领，质问他：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麽？你怎麽能这样对我？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我只是想报答你。
他眼眶也红了，咬着牙看向这油盐不进的少年，可是当红衣少年吐出一口鲜血，溅到他脸上时，他忍不住瞳孔一缩，心髒还是被猛地捏紧了。
“恩人？恩人？”他手有些抖，黑纱被谢纾吐的血染红，他忍不住伸手探进黑纱，入手一片滚烫，简直活像是一块烙铁落在他胸膛上。
他摸索着探到少年凝着点汗液的鼻尖处，只有微小的气流，像是蝶翼在他指尖轻轻颤抖。他把谢纾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道：“恩人……？”
红衣少年垂着头，他浑身上下柔软无力，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白皙的锁骨上沾到了一点血，看上去惊心动魄。
李廷玉忍不住多看了那抹红一眼，忽然间反应过来，不对，我为什麽要救他？
他分明讨厌我，厌恶我至极，嫌我烦到恨不得杀了我，他都说要我滚了，我继续待在这裏，他难道会感谢我，难道会为此开心麽？
李廷玉一时间又怒又气，他直来直往惯了，也因此极其记仇，你对我一分好，我就对你十分好；你对我一分坏，那我也要还回来。
他越想越气，一颗心捧出去，居然哗啦啦碎了一地。他直接站起来，扭身往洞穴外走去。
“我自作多情，多管閑事些什麽？”李廷玉自言自语，唾弃自己，“说不定他根本不需要我，我贴上去，反倒显得我不识好歹。”
他大步往外走，越走越快，回到树林中，一擡头便见银月高悬于夜空，四周白蒙蒙地发出一圈光雾，像是一枚淡淡的吻痕。
【看来李盟主是对血观音心死了。】
【本就不应该管血观音！吃力不讨好，就算对他好，血观音这种人怎麽会在意他人对自己的好？就算他曾经救过人……可，可他这样对一个如此照顾关心他的人，未免也太过分了。】
【对啊！他凭什麽这样？！看来李盟主已经彻底看清了此人的面孔，还是趁早做个了断，别与他纠葛不清了。】
【还好盟主清醒。】
不少李廷玉的爱慕者忍不住叫嚷道，他们不满谢纾对李廷玉的态度，尤其是在看到谢纾拔剑相向，甚至还伤了李廷玉时简直怒发沖冠，觉得那血观音未免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哪裏是十七岁的李廷玉不识好歹，分明是血观音自持清高、自以为是！
因此当他们看见李廷玉抛下谢纾，转身离开时忍不住纷纷松了口气，甚至欣慰，像极了暗恋的男神身边的蝇营狗茍终于有一天消失，纷纷神清气爽起来，为李廷玉感到开心。
可他们嘴角刚刚扬起笑容，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彻底吐出来，便如鲠在喉地卡在了喉咙裏。
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李廷玉擡头看了一会月光，整个人好像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便脚尖一转，眼看又要往回走！
他们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糊涂啊！
预曦正立１
秘境中的李廷玉感受不到他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重新回到谢纾的身旁，忍不住皱了皱脸，最后赌气般说道：“你想杀我，我认了，谁叫你先救了我呢？”
那些爱慕者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麽逻辑？
李廷玉低头看了看谢纾，少年安安静静地软倒在地上，似乎因为疼痛，他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幼猫。
他端详着少年紧握成拳的手，最后犹豫地戳了戳少年，少年毫无知觉，乌黑的墨发淩乱地散落在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宛若一大片的水墨画。
李廷玉看他一动不动，忍不住轻哼了声，继续道：
“你看起来很可怜。”
“我父母教导过我，要路过不平，拔刀相助，也要锄强扶弱，帮助弱小，才能化解我上战场时身上的杀戮冤孽。”
“所以我救你，只是为了我自己。才不是为了你。”
他说完，就从乾坤袋中捣鼓起来，出发前他的“未婚妻”隋连锁给了他一颗救命灵丹，他也忍不住有些心痛，可是看到谢纾昏迷中，四肢仍然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颤抖着，最后啧道：
“我都把这麽好的东西给你了，这下我彻底不欠你了。”
“不止不欠你，我亏死了，隋连锁要是知道非得把我喷得狗血淋头。”
他看着谢纾，黑纱淩乱地遮盖住少年的脸庞，他指尖扯起黑纱的一个角，一时间，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河边的那个春|梦。
他一想到自己在那个梦中，只是掀起了黑纱的一帘，就沖动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回想起当时那个心情，口干舌燥，忍不住微微脸热，嘟囔：
“干嘛总是戴着黑纱，看起来多不吉利啊，像守寡一样……还是说，你其实长得很丑，不敢见人？”
他点了点头，像是为了掩盖自己那个梦中自己的丢脸事迹，又像是为了给自己掀少年面纱加油打气，“肯定是你长得很丑啦，所以才把自己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比掀女生的裙子还紧张，当然他没掀过，可是那黑纱勾着他的心已经勾了七天七夜，他几乎做梦都想着掀起那张脸，好奇心被高高吊起。
如今，他终于可以窥见少年的庐山真面目，理由还非常正当——他要喂药，总不能隔着面纱给少年喂，并非他有意轻薄——可再说哪有男人戴面纱的？就算不喂药，同为男人，这怎麽能算轻薄呢？
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紧张到手都抖了。
李廷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一时间居然口干舌燥起来，好像那面纱下面不是一张脸，而是什麽人间仙境，是湿润的花野，是引人流连忘返的极乐。
他拼命安慰自己道：“没事，等会被丑到了也不要紧，我不歧视丑人，人人平等，衆生平等。长得像我这般英俊潇洒的人是不可能再出现了，我……”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哑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