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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2835 2025-02-06 23:24:02

地下室阴冷潮湿,角落裏堆积的稻草已经发霉。

红衣人手中撑着一盏烛灯,灯火在他瓷白的脖颈上渡上了一层暖黄的光,窄瘦纤细的腰上,一个八卦镜被红绳坠着,微微闪烁着光。

那八卦镜造型奇特,上面刻满了看不懂的铭纹,尾端坠着一枚古老的小铜钟,在半空中晃蕩着。

李廷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反複地上下打量着那枚铜镜,忽然想起谢纾背叛昆侖时,闯入了断天阁,偷走了昆侖至宝——

溯回镜!

他居然能用溯回镜?!

李廷玉忍不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谢纾怎麽都死不了……”

怪不得他试图杀了谢纾那麽多次,他却总是能活着。明明他的修为水平高谢纾一个等级,却永远会被他逃走!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谢纾居然能使用溯洄镜这种上古至宝,溯洄镜已经千年不认主,谁能想到居然认了谢纾这样的人?!

他眼睛通红地盯着秘境中的那名红衣少年,他看着他扶起差点对他扑通一声跪下的商队领队,看着他执一盏灯火,带着狼狈不堪的十余个人踏着布满苔藓的台阶,往上走去。

少年长发及腰,在烛火下发丝摇曳着,李廷玉一错不错地看着,火红色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他那麽用力地盯着,仿佛透过这重重幻影,他能捉回那抹红。

他忽然笑起来,笃定地想,所以谢纾一定没死。

这个念头刚升起,这几日满腔郁结不散,积压在心的烦躁骤然烟消云散,他一身轻松,眉眼舒展开来,眼神冷下来,冰凉地看着他视野中的那抹红。

所以他能报仇。

他可以抓住他,打断他的手,折断他的脚,他可以把溯洄镜锁起来,不让谢纾利用死亡从他面前逃走。

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他在子规城冤死的百姓们的衣冠冢前,磕头谢罪。

秘境中,商队十余人跟着谢纾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在看见那些杀了他们弟兄的匪徒死亡,几乎不敢相信。

那个年纪尚轻的小伙子在看到的那一刻,眼泪就落下来,几乎嚎啕大哭,商队的领队差点直接跪下来,感恩涕零地对那红衣少年,想要磕个响亮的头。

他没能跪下去,感觉到有力量托举住他,他愣愣地擡头,红衣少年沉默地扶了扶自己的斗笠,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了指角落。

领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一看,在角落裏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货物,眼泪忍不住也积蓄在他的眼眶中。

他们其实也是最普通的百姓,最近恰逢旱季,然而他们所属的城邦却苛责税收和粮食,只是因为城中的官吏想要新建粮窖。

这些粮窖上窄下宽,深约三丈,窖底由青膏泥、木板和谷糠等铺就而成,窖顶高出地面,顶上覆青瓦,这些粮窖可以用来储存粮食,帮助官吏渡过这样的旱季,却苦了下面的百姓。

因此他们一路奔波至蓬莱,再沿十裏川回程,于路上用丹药更换粮食,就为了帮助城内的百姓能活下去。

可是十裏川遇匪,他们本来都已经做好放弃生命的打算,可是死前想起父老乡亲,未尝不悲切,先是经历了心急如焚,尔后心如死灰。

可那戴着黑纱斗笠的红衣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一身张扬鲜豔的红衣,腰上挂着一八卦镜,面目被掩盖在黑纱下,晃动中隐约可见一抹耀眼的白,听声音年纪应该还在少年,却杀了一地的匪徒,带着他们从地狱一路往上,仿佛那是飞升的天梯。

更何况少年一身气质,很明显并非凡人,修仙之人插足凡间事,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大部分仙师高高在上——大概在他们眼裏,凡人和求道者不是一个物种。

他并非没有怨恨过那些修道者,明明有那麽强大的力量,却不愿意插手凡间事,若要追问,便是插手凡间事心不以静,难以过飞升时的雷劫。

可眼前的少年却救了他们。

他撑眼望去,那红衣如火,跳动在他的眼底,少年指尖上沾染了肮髒的血污,身上还滴着雨水,一想到为了他们,居然灰头土脸起来,他们不可谓不感动。

“斗胆问恩公大名?”那领队被红衣少年托举住,无法下跪,只能深深地作揖,“在下商归隐,眼下我们商队运输的是攸关一城百姓性命的财物,此举义薄云天,望恩公告知名讳……”

他一副还没说完,还要掉书袋子的模样,谢纾最受不了这种讲礼仪礼节的书呆子,他像是被他吓到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最后直接仓促离开,居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在少年猛地转身时,黑纱被风扬起,露出半张清秀白皙的侧脸,肤似玉雪,眉目如画,一瞬间仿佛透过那层朦胧的纱,望见万裏层云,千山暮雪,心髒兀地一跳,胸口仿佛被无形铁锤重重击了一记。

霎时之间,包括商归隐,所有人都有些口干舌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张模糊的侧脸,眼睛都移不开了。

少年最终消失在层层雨幕之中,商队却一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难以忘怀,那惊鸿一瞥烙印在他们所有人的眼底,心底,是梦裏偶尔想起都会惊豔的花。

秘境外,原先还在七嘴八舌议论着是是非非的百姓们,看到谢纾救出那支商队时,终于彻底沉默了。

【我记得这只车队,这是十裏川附近苍百城的商队,那年苍白城城主苛责税收,很多百姓支撑不下去,最后东拼西凑,凑了一只去蓬莱的车队,拼了命地希望能赚上一点钱,回乡路上兑换粮食,来救活城内的百姓。】

【车队说他们路上有贵人相救,只是贵人不愿意告诉他们名讳,身穿红衣,戴着黑纱,可……谁能知道,那人居然是血观音?】

【那按照这麽说,如果血观音没救这只商队,会怎麽样?】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那会是怎样的一个炼狱。】

【难道,真是我们误会血观音?他杀的……都是坏人?】

【应、应该只是巧合吧?】

【什麽巧合?如果他真的随便杀人,那他为什麽还要把商队放回去?!】

【我听说这只商队现在变得很有名了,似乎还在中州开了不少客栈茶楼,生意很红火……只是听说他们商队的人一直试图在找当年那个救过他们命的人……】

刚刚群情激奋的百姓与酒客们纷纷动摇起来,他们瞪大眼睛,瞳孔震颤着,呼吸淩乱,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一向习惯了对血观音喊打喊杀,任意辱骂,皆因为他那“硕果累累”的罪行,简直多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可若是某一天,你忽然知晓,你一直骂的某个人,其实是你一直误会他,一直扭曲他,他做的都是好事,却不被你们理解,而你们还要对他肆意谩骂——这是种怎样的感受?

他们脸上有种奇异的烧灼感。

“……不可能。”

江城主忽然出声。

他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秘境,拳头紧紧地握着,指甲陷进肉裏,掌心扣出了血。他眼睛蔓延出红色,牙齿被他咬的咯吱作响,怒吼出声:“不可能!!!”

他猛地转身,看向那些面露犹疑的百姓们,指着那秘境中的幻影,质问道:“那我父亲呢?我父亲算什麽!!!”

“他帮助过那麽多的人,我们一家散尽家财,帮了子规城那麽多,可是我父亲最终被他吊在城墙上!”

不少百姓认识他的父亲,陷入沉默。

江城主气得两眼通红,还在继续怒道:“可你们就因为他救过这麽些人,就原谅他了?那他杀的一城百姓怎麽算!”

李廷玉道:“够了。”

他扬起脸,吐出几个字:“一码归一码。”

“或许,”他冷漠道:“谢纾是救过人。”

“可,他也杀过人。”

他转过身来,看那些刚刚一瞬间动摇了的人们,“你们现在为他说话,明天说不定就会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你们想想子规城外那数千个衣冠冢——你们凭什麽为他说话?”

“我非得要他一个一个衣冠冢跪下,一个接着一个磕头,一路磕过去。”他吐字清晰,眼神带着厌恶,“这是他欠下的债。”

他没有想过,那一千多座坟茔,若是谢纾一个接着一个跪过去,少年脆弱的膝盖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而他恐怕也不知道,谢纾其实早就跪过,磕过了。

甚至连那些衣冠冢,都是少年用几乎腐烂的双手,一座接着一座建起来的,他在暴雨中跪在每座坟茔前痛哭,磕到满脸都是鲜血,磕到膝盖落下后遗症,每至阴雨天都会疼痛。

他只是重新望回那运转的浮生若梦中,看见红衣少年匆匆离开,穿过幽深的峡谷,来到了南疆。

南疆的地势险恶,宛如被巨大的刀刃切割,所望之处都是陡峭的峭壁和深不见底的峡谷,仿佛一座由黑色的岩石和冰冷的钢铁构成的迷宫筑于群山之间。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像是信笺晕开的一抹泪滴。

月色下,一个男人站在宫殿的最前面,他没有穿之前那花裏胡哨的孔雀装束,头发高高束起,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面色素然,肩宽腿长,没了之前那种雌雄莫辨的美,却有种深不可测的神秘阴冷。

他笑起来却透着一抹邪气,勾着嘴角,看向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眼底晦暗不清,神色难辨.

他歪了歪头,仿佛在看离家出走的宠物,轻佻地笑出声道:“小麻雀,回来了?”

作者感言

夏唯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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