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低下头,透过那黑纱,似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李廷玉浑身燥热,额头上冒出因为情热而催出的汗,背后已经大汗淋漓,他有些难堪地遮掩了一下自己身下的反应,深呼吸一口,“这位兄弟,不,不是,恩人,你……你先走吧。”
他呼吸滚烫灼热,眼睛都是赤红的,牙齿紧咬,身上那股野性气息被情热灼得更烈更盛。
他擡起头望着红衣少年,少年裸露在外的脖颈修长而白皙,如丝绸牛奶般光滑细腻,似乎咬一口,便能有堪比琼浆玉露的血液滚烫地迸溅出来。
“啪!”
李廷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红衣少年刚刚才救过他,他怎麽能做这种禽兽不如、恩将仇报的事情!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不扑向眼前的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脸上沾满了草。
换做平常人看到这般场景,即使帮不上忙,可怎麽也做不到直接离开。可红衣少年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脚尖一转,居然真的转身就走。
他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点犹豫也没有。李廷玉以为他多少会推脱一下,可是他转身得利索至极,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予。
仿佛把他当做了空气,是地上的浮尘,无关紧要,不足挂齿。
这一念头上来,李廷玉刚刚被红衣少年救助的欣喜瞬间如火被扑灭,内心难以抑制地涌起了巨大的失落。
他怔怔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只能咬着牙,狼狈地爬起来,寻了一处冷泉,跳入其中。
他年少气盛,浑身上下真宛若狼狗一般,即使那药性并不大,也竟然花费了整整一个晚上方才冷静下来。
只是这一整晚,他眼前都是那红衣少年,少年身形清隽,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纤细不堪一折,像是覆雪的松枝,与身上大片的豔红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像是雪地上怒放的红梅。
可当他想要向上望去,又有一片如雾薄纱般笼罩了少年的脸。
他忍不住去想那片黑纱下会是怎样一张脸,美人在骨不在皮,少年骨相气质清冷漂亮,想必相貌也是倾国倾城。
在一片似梦非梦中,他觉得那少年好像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身红衣张扬胜火,脸上的黑纱被风扬起一个小角,露出下面冰雪似的肌肤。
李廷玉一时间宛如深山老林中,被妖魅蛊惑神智的旅人,他浸泡在冰水中,呼吸滚烫,神智迷蒙,不受控制,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
先是触碰到了那黑纱的一角,接着抓住,冰凉的丝绸在他手中游走着,像是一条擦过指腹的蛇,带着微凉的麻意。
他缓慢地、一点点掀起。
可在那黑纱即将全部被他掀起,看到容貌时,他整个人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接着低下了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在释放出来的那一刻,他如遭雷劈,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他想着一个男人,释放了?
——还是一个没见过脸的男人!
甚至自己只是掀了他的面纱,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自己臆想出来的那张脸,只来得及看到一大片晃眼的雪白。
“我……我……我???”
李廷玉直接摔倒在地,一脸的不可思议,胸膛裏一颗心髒砰砰乱跳,生平十七年,他第一次兵荒马乱起来。
行兵打仗时最忌讳心乱,他后来正式入道修仙,也秉持着这个念头,要贯彻到底。
可眼下,他像是千军万马破了他的城门,脑海中烽火连天,烈火喧嚣。
他一闭眼,那抹红就逡巡不散地浮现在他脑海中,一睁眼,远处仿佛就能看见那红衣少年的身影,余光中似乎都能看见,整个人宛若魔怔了一般。
不不不,他是男的,他怎麽会想到这种事呢?
李小将军从小生长在军营之中,泡在男人堆裏长大,对那些臭烘烘的汉子深恶痛绝,认为女子又香又软,从小就是个笔直笔直的钢铁直男。
甚至他曾经在军营中见过一对断袖——军营男子多,又同生共死,自然容易産生断袖,可当年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沖进茅厕裏吐了一个时辰。
男人和男人怎麽也能行那种事?!
又丑又恶心,像是动物交|配。
他当即把这两个士兵分到了不同的军营,同时每个人各罚俸禄,让他们写了一万字的检讨书。
因此,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能有龙阳之好!
也许是那红衣少年的身形太像女子了,看起来柔柔弱弱,尤其是腰,甚至他认识的许多女子也没少年细……
万一是少年女扮男装呢?
他思绪万分,大脑堪比沸腾的一锅粥,咕噜咕噜地冒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是红衣少年救了他一命。
李廷玉自小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别说如果不是少年,他现在恐怕都无法完好地站在这裏。
他心思百转,最后决定找到少年,报救命之恩。
他身上有各式各样的法宝仪器,找起人来并不难,很快,便在一颗参天大树下发现了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手中似乎抱了个梨,气质冷淡,宛如冰霜,正慢条斯理地咬着。
黑纱被他掀起了一点点,露出少年柔软而泛着点红的唇,唇上还沾了一点晶亮的梨水,宛若点上绛唇的女子,看上去柔软可亲,唇齿开合间,隐约可见少年皓白的牙齿和一点嫣红的舌尖。
李廷玉忍不住一呆。
少年还在继续吃梨,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只是那梨似乎太过于苦涩,他咬了一口,便把它丢在旁边。
李廷玉回过神来,眼睛瞬间一亮。
他左看右看,发现四下无人,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少年跟前,赧然道:“那个……那个,昨晚多谢你救我一命。”
他这辈子从未说话这麽艰难过,心如擂鼓,一张眉目俊俏的脸庞涨得通红,面红耳赤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吭哧吭哧地。
不知道的,以为他不是来道谢,而是来告白的。
谢纾本来没想着救他,他只是单纯觉得睡觉被那群人吵到了,嫌烦。他现在脾气不是很好,经常要麽很暴躁,要麽很冷漠,对外界的感知力极差。
因此,李廷玉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冷淡地“嗯”了一声。
李廷玉低着头,有些紧张地捏衣角,偷偷地觑他一眼。
那眼神之羞涩,一副小心翼翼,唯恐唐突了眼前人的模样,若是他带领过的士兵们看见他这副“少女”怀春模样,怕是会纷纷惊掉下巴,大喊你他妈谁?!把我们那威武雄壮的将军还回来!
见红衣少年没反应,李廷玉看了看他不满地扔在旁边的雪梨,忍不住试探道:“你是饿了吗?我会烤肉,那边灵兽很多,我可以去猎杀,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啊?”
谢纾皱了皱眉,干脆而冷淡地拒绝道:“不要。”
他语气充满了疏离,直接掉头走人。
李廷玉又被他抛弃了一次,一时间整个人都低落下来,垂着头,像是一只蔫掉了的大狗。
可他只是萎靡了不到半刻钟便振作起来,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另一头,谢纾重新换了一处山洞,抱臂歇息,可没等多久,他鼻尖微微耸动,一股扑鼻的肉香钻入冷清的山洞中,香气扑鼻。
谢纾蹙眉,一睁开眼,就看到黑衣少年凑到他面前,给他递过来一串烤肉,眼巴巴地望着他,“恩人,吃吗?我做好了。”
那烤肉上散发着孜然的香气,肉质肥美鲜嫩,紧实而富有弹性,金黄色的油脂浮现在表面上,顺着饱满的纹路缓慢滑下,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李廷玉像是一个捡到了肉骨头,却把他献给主人的狗,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殷勤地把肉串递到谢纾面前。
他如果身后有尾巴,此时怕是已经摇成了小风车,一脸期待地看向谢纾,“我刚刚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他从小从军,学会了不少野外求生技能,更是对烹饪了如指掌,因此他对自己做的烤肉十分有信心。
“……”
红衣少年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你想做什麽?”
李廷玉被他问得有些纳闷,“我能做什麽啊?恩人你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你啊,尝尝吧,尝尝吧,真的很好吃的,你信我好不好?”
他把肉串强硬地塞到谢纾手中,眼神有些委屈,“你刚刚明明都饿了。”
谢纾:“。”
李廷玉等了好一会,谢纾都没有反应,他忍不住有些焦急,看向谢纾的目光都带了点郁闷。
怎麽了?是他做的不好吃吗?
他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连忙道:“没毒的,你信我。如果有毒,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到这裏,他竖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如果不是怕少年嫌弃,他现在都恨不得直接咬上一口烤肉,身行力践地告诉。
他也没有想太多,此时的李廷玉头脑简单,只知道少年是救了他的人,父母从小教育他不能欠债不还,更不能欠恩情却不作为。
因此他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地报答少年,心无旁骛地对他好。
谢纾擡起手,接过了那肉串。
李廷玉眉头一跳,面色大喜,整个人都欢快起来,他看见谢纾从他手中接过了那肉串,二人指尖交错,少年指尖微凉,指腹柔软,像是冬天的第一捧雪,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像个第一次见雪的孩子,脑袋“轰”地一声,炸了。
那胸膛裏的心髒搏动得更快,血液滚烫地在他的四肢百骸裏涌动,他睁大眼睛,眼睛弯了弯,眼角眉梢都是欣喜。
谢纾接过肉串。
肉串原本还冒着烟,看得出是有人怕它冷了,火急火燎赶过来的。
可他没有吃,甚至看也没看,手一扬,就那麽直直地扔在了地上,
肉串原本色泽鲜美,此时瞬间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那飘香四溢的香烟骤然冷却,肉串髒兮兮地倒在地上,看上去万分可怜。
谢纾冷冷地看着李廷玉,吐出几个字:“不吃,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