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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 夏唯一 3152 2025-02-06 23:24:02

在谢纾死去时,最初的日子裏,沈乘舟是没有感觉的。

他是昆侖掌门,冷心冷情,心中应有一把天秤衡量世间,他有着护天下太平,镇守鬼域的职责,公务繁忙,常年案牍劳形。

他厌恶总是缠着他,叽叽喳喳地不断说一些他根本没有印象的事情的少年,只觉得莫名其妙,也经常因为少年打扰,他难以完成那些需要处理的公事。

少年成为他计划之外的不受控因素,不断破坏他本该有的人生轨迹,不断破坏他每日的计划,不断成为他修行路上的阻碍。

“像知了一样,吵得头疼。”

每次,只要少年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内心就油然而生一种不知何处生的烦躁。像是风雨欲来的阴雨天,巨大的云山隆起,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夏日烦闷,蝉鸣聒噪,空气中都是黏稠的湿意,附在皮肤上,久而久之,就成了跗骨之蛆。

“师兄,你要去哪裏呀?”

“师兄,你理理我。”

“师兄,你不要总看那些公文了好不好?眼睛疼吗?我帮你敷一下。”

少年掌心绵软潮热,灵力化成暖流,顺着他细嫩白皙的手盖在男人薄薄的眼皮上。

少年贴他贴得很近,干干净净的呼吸打在他的后颈,身体欣长柔软,充满韧性,像是一株在努力抽条长大的小竹,笑得眼尾弯起来,瞳孔清澈漂亮。

像是一只讨好主人时,主动躺在地上露出温热柔软的肚皮,还伸舌头把主人掌心舔舐得湿淋淋热乎乎的小狗。

可沈乘舟早有耳闻少年的纨绔恶劣。他虽失了记忆,但举止自如,与常人一般无二,自然也问询了不少人关于他与谢纾之间的关系。

无一例外都是:“谢纾?他借着掌门之子之位,成天欺负他人,扰乱课堂秩序”,又或者是“我从未见过比你们关系还差的师兄弟,此人过于娇蛮任性,还是远离”。

“还是离他远一点,没人受得了他那个脾气。”

一个人这样说,或许是那个人的问题。

可若是十个人,百个人这般说辞,便只能是铁证如山,事实便是如此。

他猛地打开少年撑在他眼皮上的手,少年细嫩脆弱的手背瞬间浮上一抹薄红,不自觉地“呜”了一声,委屈又茫然。

沈乘舟听见他的声音,心裏愈加没来由的烦闷。

少年说话任性随意,可是对他时,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放轻放柔,尾音带翘,像是一只小鈎子,把人的心搅得一团糟。

他简直想要亲手封上少年的嘴巴,让他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吵。

沈乘舟冷漠地俯视被他推开的少年,神情冰冷,脸部线条坚硬如刀凿斧刻,高高在上,宛若雪山之上不染纤尘的神。

他转身离去,不顾身后呆呆愣愣,被他就这麽抛在原地的少年。

那张漂亮绮丽的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睛雾蒙蒙的,即使他走了很远,也一直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希望他可以回头。

然而他没有。

沈乘舟幼年困苦,自小便是孤儿,吃了无数的苦,对于这种娇滴滴,恨不得当公主一般养大的废物草包,打心底瞧不上,更是厌烦他拿些莫须有的事情,总是追着他不断询问,缠人得紧,无论他走到哪裏,身后都有一个聒噪如蝉的小尾巴缀着。

更遑论在少年背叛昆侖,给昆侖抹上污点之后,他居然还有脸跑来偷偷找他,勾引他,真真可谓是厚颜无耻,不知廉耻。

因此,在谢纾消失后,他反而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像是被山中女鬼缠得无心功名利禄的书生,如今女鬼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而他终于可以走上考取功名利禄的康庄大道。

不过是少了个叽叽喳喳,总是死缠烂打,对他不愿意放手的少年罢了。

他觉得自己清爽起来,肩膀上骤然轻松,好像人生中的某个一直存在的错误污点终于被人抹平。

他的人生回到正轨上,前方是坦坦蕩蕩的大道,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昆侖掌门,然后在不远的未来,飞升成仙。

本该如此。

他带着浅淡笑意的表情骤然凝固,阴沉沉地看向那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眼前的幻境,神色阴沉几欲滴水,银牙紧咬,在口腔中咯咯作响。

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阴魂不散——为什麽又是谢纾?为什麽又是谢纾!!!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不断地打破他的计划,不断地让他心绪大乱,不断地让他做出一些不像自己会干的事情,让他仿佛不像自己——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将房顶砸穿一个洞。

在看见这个洞的一瞬间,他猛地头皮发麻,背脊生凉,感觉自己仿佛被从黑水中探出头的水鬼,被他如海藻般的头发缠住窒息,抓住他脚踝往下使命地拖。

那明明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他这辈子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品德高尚,修为高强之人,芝兰玉树,明月入怀。

他的剑在他手中发出剧烈的嗡鸣声,昭示着这样一个事实——他的道心不静。

他看见少年的过去在他面前一一展开,那些血与痛在他面前血淋淋地铺陈。

他鄙夷,质疑,不屑一顾,冷漠如冰。

浮生若梦……谢纾年纪尚小,怎麽会有浮生若梦?他没有天赋,没有资格,没有履历,他凭什麽会有这种秘境——

“……因为他只有一个不会死的命。”

似乎有人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沈乘舟,你看,你其实自己心裏应该清楚——谢纾今年本该才十八岁,不对,忘记了,他落水那一天,还恰好是他十九岁的生辰。”

“他那麽小,能有浮生若梦的可能性只有一种,你其实从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不是麽?”

沈乘舟瞳孔微微一缩,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确实如此。他看到了,却不愿意深思细想。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在逃避。

没必要。

谢纾是他什麽人?就算他没有背叛昆侖,可他凭什麽又要对他强取豪夺?

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可是他却要用命威胁,要两人在一起,要两人成亲,甚至还勾引他——穿成那样,在他面前做出那种表情,又为他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不是勾引他,又是什麽?

下流,轻浮,不自重。

谢纾于沈乘舟而言,是黏在脚底甩不掉的污渍,是烂掉生蛆的橙子,是吸食他精气的恶鬼。

他避之不及,就如那日大婚,两个人一起踏过昆侖漫漫长阶,少年豔丽的脸被红盖头遮掩,被他抛在身后时,只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好像他们之间,他永远是嫌他是累赘,所以才总是大步流星地走那麽快,那麽前,不愿意往后回看一眼。

以至于他现在仔细想来,忽然惊觉,自己记忆中那双眼睛一直是朦胧模糊的,仿佛罩了一层纱。

他一直不愿意深思,一直不愿意细想,可是如今想来——他从来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

像是害怕被裏面过于浓烈,执着的感情惊扰。

月亮成了黑夜沉默的心髒,在他耳畔“咚,咚”地用力叩问着心扉,他睁着眼睛,听见满山的树叶哗哗作响,从昏夜一直响彻到昼日高升。

他失眠了。

不应当。

沈乘舟内心愈加烦闷,眼底下一片青黑,没什麽表情的脸上,却隐约闪过一丝躁郁。

失眠?他居然为了这麽一个人失眠?听上去匪夷所思,他向来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天秤一般精确地衡量——感情并非什麽好东西,与理智相比,感情真是最无用,最多余的东西,只会在你抉择时拖你后退,让你举棋不定,心神不宁。

沈乘舟蹙紧眉,试图用力掐灭记忆中那抹总是熄不灭的火红色身影。

他要把谢纾从他的生活中抹掉,从此他的世界可以清净,化作白茫茫的一片,不再有歧路,不再不安宁。

可他身边人偏偏却接二连三地开始疯魔。

最开始是祝茫,他一直欣赏祝茫身上那股韧劲,即使天赋不高,也努力顽强地向上成长。

他认为祝茫一定会有光明坦蕩的前途,昆侖上下也对这个温柔的小师弟很好,氛围和睦,其乐融融。

结果却因为谢纾,祝茫整个人宛若失心疯,不仅与他大打出手,一夜白头,最后落了个囚禁于寒池牢狱中的下场。

寒池是关押昆侖最穷兇极恶的叛徒的地方,进去的是人,出来的却是鬼,活生生能把人折磨死。

为了谢纾,值得吗?

更荒谬的是,昆侖的弟子们居然也为了找谢纾疯魔了。

居然有弟子魔怔般半夜惊醒,大叫着他们的小师弟被埋在了滑坡的山体下——

等他赶到的时候,所有昆侖弟子的白袍上满是肮髒的泥土与污水,所有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宛若癫鬼。

路仁嘉低着头,他的剑已经折断了——剑修的剑是与他们的道心绑定的,越是坚定的道心,剑就愈发百折不摧。而若是剑比白纸还要脆弱,一击就碎,说明他们的道心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而如今,仅仅只是掘土,放眼望去,便能看见碎了一地的本命剑——如此这般,谁都能看出他们的内心究竟有多动摇,多崩溃。

“你们疯了?”沈乘舟眉头紧皱,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满地的残片,试图质问。

有弟子闻声,恍惚间扭头看过来,猛地回神,惊叫一声:“路仁嘉,你的手!”

路仁嘉浑浑噩噩地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知道何时,变得皮开肉绽,露出裏面的森森白骨,乍一眼看上去,便令人头皮发麻。

山体滑坡,泥石流中不少碎石,他一开始用剑,可是灵剑速度太慢,又脆又弱,他恍惚中,听到地下有哭声传来。

那哭声直接击碎了他最后一道防线,像是在活生生地挖他的肉,剖他的心,鲜血淋漓,骨肉离散,哭得他心都快碎了。

他的手不停地颤抖,只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把那个红衣少年捞出来,抱在怀裏,安抚他,让他别哭,用指腹擦掉少年委屈的泪水。

“别哭了,谢纾。”他指尖颤抖异常,瞳孔震颤,一双眼睛裏满是红血丝,已经不知道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嘴唇翕动,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低语道:“你一哭,我就这裏疼,呼吸不过来。”

“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别哭了,好不好?回来看看我们,好吗?”

他神经质一般喃喃道:“你再不回家,大家都快不行了。”

沈乘舟看他们失心疯一般的模样,心中的烦闷感更盛,他冷下脸,手中剑再次嗡鸣起来,厉声道:“够了!路仁嘉,你们看看你们现在像什麽样!你们还配做昆侖的弟子吗?!”

作者感言

夏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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