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管。”
谢纾一巴掌拍开宋白笙，狠狠瞪他一眼。
宋白笙气笑了，他放下被少年拍红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少年唇瓣的柔软潮湿，他冷笑，“不要我管？他看你的眼神你没看到？你被他抓，信不信你今天就会被透，和这麽个鬼东西双修，怎麽，你很想要吗？”
谢纾不吭声了。宋白笙斜了他一眼，脸上游走的黑龙慢慢淡下褪去，他看上去重新又“如花似玉”起来，一双狭长的凤眼眯了眯，瓷玉般的面孔看不出心情，转身就走。
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皱眉，不悦起来。
小麻雀未免太不自觉，他亲自来接，救了他一命，多少应该对他摆出好脸色，然后屁颠屁颠开心地跟他一起回去。
他一瞬间想起多年前摇摇晃晃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团子，面色不自然了一瞬，脸上挂着笑容，语气却令人恐惧，轻声慢语，“还不走？看来你是舍不得刚刚那丑东西？”
少年沉默了一会，他重新站起来，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宋白笙冷眼看着少年，转身漠然地继续慢步向前。
太惯着他了。
宋白笙从怀裏掏出一杆水烟枪，枪柄处坠着流苏与宝石，他漫不经心地抽一口，自我反省了片刻。
应该要把小麻雀关回家裏好好教育，修剪一下羽翼。
还是养不熟。
不对，他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微微一眯。我养熟他做什麽？
养熟他，把他染成跟自己一样的黑色，让他离不开自己，一离开自己就会发狂发疯，然后再丢掉他。
他想通了，蹙起的眉宇又舒展开来。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砰”，他一扭头，发现少年居然摔倒在了地上，鬓角被冷汗打湿，喘着气抱着自己的脚踝，面上有痛苦之色，牙齿陷在唇瓣中，唇被咬得像是被揉烂、揉出汁水的花瓣。
“又怎麽了？”
宋白笙狭长的眼睛一眯，等了半晌也不见少年起来，心情不太好，他抱着主人要教训不听话的宠物，慢步走到少年面前，训斥道：“谢纾，我警告你，你在我这裏，是放弃全灭昆侖得到的棋子，是阶下囚，是我的一条狗。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对你没感情，你在我面前少——”
他话没说完，低头看到少年的腿时骤然停住，蹲下去，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拢在一起。
他二话不说就抓住少年纤细柔软的小腿，少年还要反抗，被他轻松镇压，不顾少年气愤的眼神就脱下他挂着银铃的长靴和罗袜，露出少年的脚踝。
那本该伶仃细瘦，白皙细嫩的脚踝此刻高高鼓起，充着紫色的血，看上去像是一个紫馒头，宋白笙“啧”了一声，烟袋也不抽了，“脚崴了？”
他嗤道：“娇气。”
谢纾刚欲张嘴，可下一刻天旋地转，宋白笙直接抄起他的膝盖和腋下，把他抱在怀裏，谢纾的脸猝不及防地撞上宋白笙坚硬炽热的胸膛，呆了呆。
宋白笙平时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活脱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样貌阴柔，根本没有男子的一点阳刚之气。
可眼下谢纾被他抱在怀中，宋白笙轻轻松松把他完全笼罩在怀中，阴影盖在谢纾头上，他霎时间意识到两人的体型差，以及宋白笙……真的是男人。
宋白笙看谢纾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嘴角无意识地翘了翘，但他很快就拉直，拍了拍少年的屁股，警告道：“老实点。”
少年浑身上下瘦巴巴的，只有屁股那裏的肉多一点，拍的时候陷下去一点，又弹回来，像是一块热腾腾的馒头，手感很好。
谢纾捂住自己屁股，耳垂通红，恼怒地看着这下流无耻的魔教教主，只是还没来得及张牙舞爪，就又被宋白笙点了穴，只能大骂道：“宋白笙！你无耻！你下流！”
宋白笙媚眼如丝，“怎麽，需要哥哥让你拍回来吗？”
“……你！”
宋白笙抱着少年，心情忽然好起来，少年大概知道他斗嘴不赢，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愿意再施舍一点目光给这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
谢纾闭着眼睛，他想起刚刚自己的狼狈模样，以及宋白笙方才看他的嫌弃眼神，自尊心有些受挫。
他已经死亡了数百次，可是功力涨得还是很慢，他不是很聪明，修炼总是不得其法，只能凭借经验一次次试错，或者灵光一现。
他一脸难以啓齿的模样，宋白笙注意到了，“怎麽？”
谢纾睁开眼睛，他看向宋白笙。
这人很讨厌，曾经害死过他，也害死过他母亲，他最开始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就是宋白笙，是他一切不幸的来源。
如果不是宋白笙，他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娇气任性的昆侖掌门之子，捧在手裏怕碰到，含在嘴裏怕化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背井离乡，被天下人谩骂，背负这“血观音”的骂名，人人喊打，人人喊杀。
他讨厌宋白笙，恨他至极。
可是，他依然可以利用他。
他捏住宋白笙的衣角，半晌，啓唇，“宋白笙，你能不能教我怎麽变得更厉害？”
宋白笙挑了挑眉，慢悠悠道：“你想拜我为师？”
谢纾顿时炸了，“才不要。我只是……只是想你教我几招。这样我就不会……”
他脸有些红，像是想在找借口，最后想了半天，屈辱地磕磕绊绊道：“不、不给你丢脸。”
宋白笙很明显被他这句话取悦到了，但他依然要欺负这只髒兮兮的小麻雀，拒绝道：“那怎麽行，你总是想杀我，我怎麽知道，我教了你，你会不会成为小白眼狼，用我教你的东西反过来对付我？”
“小麻雀，你要搞明白，你是昆侖掌门之子，而我是魔教教主，正邪两不立，我巴不得你们正道之人全是废物，我对昆侖有仇未报，我教你，是要拿起石头砸自己脚。”
“况且，”他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你笨死了，我学的东西那麽複杂，给你学，你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学会，才能学懂，我为什麽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教你，我会怀疑我自己。”
谢纾嘴唇死死地抿紧，低着头不说话，眼眶泛红。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笨了，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不留情面地指着鼻子说笨。何况他已经试图低声下气地哄宋白笙了。
他确实天赋不高，而且前几年不勤奋，笨鸟不先飞，自然落后了别人好大一截，后面他靠死亡的经验，弥补了一部分不足，可是遇到悬殊的等级差，自然还是容易吃亏。
他当然还是可以多死几次，靠着全知去跨境打败对方，他以前也试过，但是每次都死了好多好多次，才杀成功一个人，过程真的好疼好疼，他想起那些疼痛，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宋白笙本意是逗逗小麻雀，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少年抿着嘴，默不作声地流泪。
少年哭起来安安静静的，晶莹的泪水挂在他苍白的脸蛋上，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满了水滴，一双黑眼睛雾蒙蒙的，像是海上的黑珍珠。
宋白笙见他一哭，莫名其妙有些心烦意乱，他眼睁睁地看见少年的泪珠滚到他光洁的锁骨裏，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哭什麽，我说了不教你麽？”
谢纾眼眶红得跟兔子一样，哭着对他大声表达不屑，梗着脖子道：“不教就不教，滚！你放我走，宋白笙你个混账，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不杀我，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
宋白笙被他猝不及防地一吼，脑袋有些嗡嗡地疼，他还不知道小麻雀居然能这麽聒噪。
他把小麻雀抓回来后一直有观察他的精神状态，最开始小麻雀自闭抑郁，被他放出去杀人后心情更糟糕了，每天脸都是木木的，大概是过得太难了，今天又被他骂笨，少年终于绷不住了，裏面那一点点属于原本的娇气稚嫩又露出来，刺刺地挠人。
宋白笙新奇那一点点娇气稚嫩，像是层层掩映下最娇嫩柔软的一丝花蕊。少年身上很多秘密，从大火前看他的那一眼，莫名其妙让他改变覆灭昆侖的举动，到现在他越来越不受控制的一举一动。
比如他现在听谢纾说要杀了自己，也没多放在心上，反而被少年的眼泪弄得心烦意乱，他看着少年仰起脖颈时上面跳动的青色血管，“我教你，那你总得给我点东西。”
“你总不会想白拿吧？”
他低着头，看少年，“你要给我足够份量的筹码。”
少年没什麽可以给他的，不说话地缩回去，把头一扭。
宋白笙把小麻雀叼回去不久，便碰上了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魔龙之体爆发，他找了个昏暗的山洞，漆黑的魔龙在他身边化为了实质，喷吐着黑雾，他浑身剧痛，脸上的黑龙漆黑得慑人，仿佛一个巨大诡异的血腥图腾，半张脸完完全全被黑龙覆盖。
他当年为了提升实力，人行邪道，剑走偏锋，与魔龙融为一体，不人不鬼，每逢月圆之夜，就要反噬。
最开始刚发作时只是感觉麻，从微微抽搐的胸口一直麻到十指尖，像是千万个蚂蚁在他的血管啃食，等到麻意褪去后，五髒六腑每一个角落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几乎要迸裂出无数缝口，血流涌动的深处生长出无法忍受的疼痛。
谢纾站在山洞门口，他借着月光，手中拿着一道匕首，面无表情地看向在山洞深处痛得神志不清，几乎要发狂的宋白笙。
他刺探很久的情报才知道宋白笙每逢月圆之夜，魔龙之体都会反噬，而这个时候他会躲在这个山洞中，他费了好大劲才收集到这个信息，因此也知道月圆之夜是宋白笙最虚弱之时。
他抿着嘴，悄无声息地试图靠近。可是宋白笙此时的修为不说是天下第一人，也是排进天下前三的地步，他作为一个毒瘤根深蒂固，因此实力自然非凡。
谢纾只是刚靠近，他手中的匕首就猛地被打飞，男人在他耳畔轻声笑了一下，笑容冷冷的，“下次来，记得装一下，小朋友，别总这麽笨。”
宋白笙一把掐着少年的脖颈，他眼瞳猩红，黑龙张开血盆大口，正正中中地卡在他眼球处，远远望去像是黑龙含了一颗红色的珠子，令人头皮发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