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坐在床上,他晃着腿,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他听见有人推开门,擡起头,露出一双惊喜的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你回来啦?”
宋白笙推开门,他看着床上出现的少年,少年脸上带笑,可是一张脸却是死气沉沉的惨白,一身红衣衬得他仿若豔鬼。他道:“回来了。”
宋白笙说话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很轻,他轻轻坐过去,只坐在床沿,不敢触碰到那抹身影一丝一毫。
他看见那红衣少年重新盘腿坐直,他雪白的脚趾透着点薄粉,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天真的稚童,宋白笙几乎是贪婪地用目光在他身上反複舔舐打转,少年身上依然还有伤,看上去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宋白笙眼底不自觉地泛出心疼,就听见少年问道:“那你要操|我吗?”
宋白笙笑容猝然凝固了,“什麽?”
“不是你说的吗。”少年的表情微微困惑,“你把我关起来,要报複我,不给我饭吃,把我像狗一样拴在床上,压在我身上,折辱我……”
“我明明都那麽累了,那麽疼了,你还要嘲笑我,说我笨……”
“没有,我没有。”宋白笙几乎是惶恐起来,像是一只狗低下了头,祈求主人的原谅,“谢纾,你,你是我弟弟,哥哥是不会操|弟弟的,是我没做好哥哥的职责,我没保护好你,我错了,是我被仇恨沖昏了头脑,我才是那个笨得无可救药的人,我……”
少年却笑了一下,他主动当着宋白笙的面,脱下了衣服。
“你看,我这麽多伤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可是宋白笙却生不出一点旖旎的心思。那红衣下的身体满是淤青和伤痕,几乎没有一个巴掌大的完整的皮肤,光是看着,就让他窒息得快死去。
他语无伦次,疯狂地祈求着原谅:“对不起,谢纾,你不要离开哥哥好不好,哥哥只有你了……”
他要向少年伸出手,可是少年忽然尖利地尖叫起来:“别过来!”
“疼,我疼,哥哥,我好疼……”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宋白笙看见自己的幻想,那个只能在自己幻想中活着的少年忽然哭出声来,用力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宋白笙瞳孔一缩,他沖上去想要捞住少年,可终究是如梦幻影,明明寂静,他却仿佛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在他枯涸的心田中炸开。
他怎麽把弟弟搞丢了……他怎麽会把谢纾养成了这副模样呢。
你看,全碎了。
宋白生心如刀割地看见那幻象又一次在他眼前支离破碎,痛苦地弯下腰,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咚”
“咚”
“咚”
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第一百六十九下,第三百七十二下,第……
还要撞多少下,他就又能看见弟弟了?
“教主!”
宋变笙头破血流,双目赤红,缓慢扭头望去。
魔教弟子站在门口,他一脸惊恐,颤声道:“昆侖……昆侖掌门疯了!”
宋白笙只觉得他打扰自己找弟弟,眉眼间一片躁郁与阴冷的厌烦:“他最好是死了,关我屁……”
“他……”魔教弟子脸上又像是愤怒,又像是惊恐,“他把副教主……他把血观音的坟墓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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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乘舟疯了一样在街头上大喊大叫,他不停地奔跑,试图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找回那一抹记忆中的残红。
可就如惊鸿掠影,他堪堪只来得及瞥到一眼,就转瞬消失不见。
沈乘舟喃喃道:“谢纾,你跟别人走了吗?”
“你凭什麽,凭什麽。”
他忽然暴起,将身旁的一衆摊位全都砸了,摊子上各种胭脂玉器噼裏啪啦地碎裂一地,人们纷纷惊叫着避开,退避三舍。沈乘舟咬牙切齿,几乎是要吐血,一字一顿道:“你分明与我有婚约的,谢纾……”
他的双目赤红,眼中有泪也有恨。方才红衣与白衣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太过灼目,刺痛了他的双眼。
“娘,那是谁呀?他为什麽哭得那麽惨呀。”
“嘘,呶呶别看。”
“这是哪裏来的癫子?喏,谁家小孩,赶紧带走,别把孩子吓着了。”
路仁嘉带着一衆昆侖弟子赶过来时,差点被眼前混乱的场景气晕,他们飞快地布阵把人群与发酒疯的沈乘舟隔开,拉住沈乘舟,低声喝道:“掌门师兄,你在这裏发什麽疯?!这裏是凡间,你——”
“我看到小师弟了。”
路仁嘉声音一滞,“什麽?”
沈乘舟恍惚擡头,艰涩道:“我看见他在我面前,手上好像抱着一袋小麻花,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可是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与我一样的白衣。”
路仁嘉震惊,“你看见谢纾了?!你……”
他手足无措起来,四处回望,似乎也想要在人群中找到当年那个眉眼含笑的少年,可周围只有表情惊惶,受了惊的百姓,他反应过来,一股异常苦涩的味道如鲠在喉,他艰涩道:“你说什麽呢。”
“谢纾他……已经亲手被我们葬下了啊。”
他整个人瞬间萎靡,如同一只枯萎烂在泥裏的草,再也不见曾经作为昆侖弟子的意气风发,他想要把沈乘舟拉回昆侖,可沈乘舟却犯了癔症一般,不断自言自语,“谢纾没死,他没死……他没死……可是他不来找我了,为什麽……”
“师兄!”路仁嘉低喝,可沈乘舟眼瞳不自然地震颤,脸色惨白,像是被刚刚什麽刺激得神志不清的模样,整个人形容枯槁。
“啪”
沈乘舟呆住了。
路仁嘉居然甩了他一巴掌。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几乎是硬着头皮与沈乘舟对视的,有那麽一瞬间,沈乘舟的眼神变得极怨毒,身上哪裏还有半分当初那个风光霁月的昆侖掌门模样,他嘶哑道:“你什麽意思?”
路仁嘉摁住自己颤抖的手,“你……你把百姓们的东西都砸了,你觉得呢?”
沈乘舟僵硬了,他缓慢擡头,看向四周。
百姓们看他的表情或惊或怒,或莫名其妙,但是看他的表情,再也不是看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物。
沈乘舟最后是被昆侖弟子们押回昆侖的。
而在第二天,他把谢纾的坟挖开了。
宋白笙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场怒急攻心,几乎呕出一口血,再一次提剑沖上昆侖。
昆侖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剑气凛然的高峰,从下而上一片死气沉沉,所有昆侖弟子都表情呆滞,“披麻戴孝”,而离山巅那块的昆侖弟子更是直接倒下,伤的伤,周围具是破碎的剑意和溅出的血迹,看得出是方才大战一回。
“沈乘舟,我答应你们让谢纾藏在昆侖,不是给你日后这样对他的遗体的!”
宋白笙双目赤红,他提着长满倒刺的长鞭,脸上狰狞的魔龙不停地咆哮,一字一顿道:“把我弟弟,放下!”
沈乘舟缓慢地擡起头。
他又穿上了那身婚袍,一身正红,衬得皮肤白得透明,一双眼睛满是骇人的阴郁,表情冷淡,周身气场却给人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宋白笙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一惊。上一次他们四人分道扬镳时,虽四人都眼神绝望寂灭,可不会如沈乘舟现在这般,近乎是透露出了一点神经质的迹象,像是经受了什麽莫大的刺激。
而更令人惊悚的是他身下的一个巨大阵法,不知道是从哪裏来的古籍正摊开,在狂风中呼啦啦地抖动着,他的手腕被划破,不断地流着血,一整个扭曲诡异的图腾在他身下浮现。
那个阵法複杂至极,光是看一眼就令人眼花缭乱,头痛欲裂。可宋白笙也极擅符,又怎会不了解眼前的阵法含义。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阵法中央,身旁的坟墓就那麽被硬生生地挖开了,裏面空空蕩蕩。
一名红衣少年软软地倒在沈乘舟的怀中,他在棺材中呆了一段时日,皮肤显得愈加苍白,几乎可以看见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修长脆弱的脖颈无力地后仰,风将他的乌发吹得淩乱,无骨一般倚靠在男人的肩颈上……他那破破烂烂,浑身碎骨的身体与没了骨头也没差了。
若非他生机已绝,那样的姿势,必定是暧昧又亲昵,两个人呼吸都能交缠在一起。可是红衣少年那冰冷惨白的肤色昭示着他了无生机,双眸紧紧地闭着,曾经红润的嘴唇如今却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上次没有一处是有力气的,像是再大力一点点拥抱他,他就能碎在你怀中。
更令人目眦欲裂的是,如今少年的红衣敞开了大半,露出了裏面雪白光滑如玉生肌的胸膛,血液当做画笔一般,在他身上大肆涂抹,从他的脖颈一直画到了他的小腹,接着又延伸至少年的四肢,像是血红色的藤蔓将少年缠绕,就连少年从空蕩蕩的衣袖垂落下的小臂上,居然都涂满了诡异的图腾,好似一大片妖豔的花盛开在少年白得发光的身体上。
那个图腾——
“引魂灯?”
宋白笙上前一步,他面色阴沉,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讥讽:“堂堂昆侖掌门,如今却主动破戒,为了一己之私用禁术?”
沈乘舟就那样抱着死透得不能再透的一具软绵绵的尸体,他对宋白笙的到来置之不理,反而抱着少年,不断在地上割腕来延续诡异图腾,他的一条手臂上已经有数十道划痕,另一只手臂也伤痕累累。
可是宋白笙没让他得逞,他一脚踩在那图腾上,故意用脚碾了碾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