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丛文突然到访,姜宁和卫长昀原本打算出门的计划便搁置下来。
好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早一点晚一点去街上买东西也不打紧,金陵的铺子关门时间大多都晚。
只不过聂丛文一早赶到家里,总不会是为了特地赔礼道歉的吧。
姜宁把聂丛文拿来的果子摆好,刚往厨房看去,卫长昀便端着刚泡好的茶过来。
这处宅子虽不大,院子里却有一小方石桌,摆两个凳子,到了夏天倒是可以在树下纳凉。
卫长昀把茶盘放下,便坐到姜宁旁边。
“聂大哥是从吴掌柜那里知道我们在此处的?”
“昨日把你们抛下,我这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聂丛文端着杯子,不好意思地挠头,“所以一大早就去了牙行,吴掌柜在的牙行是最靠谱的一家,我猜你们可以去,就去打听了下,哪想正巧了,你们就在。”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还未说话,聂丛文又着急解释。
“牙行可不是谁的住处都往外说,是我关系近,加上你们俩也提起我,所以吴掌柜才说的。”
“不碍事。”
卫长昀摇头,“总归是提前说过,你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去找你的。”
难得入京便碰到聊得投缘的朋友,肯定是要联系的。
姜宁啜了口茶,“所以聂大哥真的是来赔礼道歉的?”
聂丛文嗯了声,见姜宁眼里揶揄和打趣,一下想到了在船上时姜宁的机灵劲儿,不觉后背凉凉的。
抬起手摸摸后脑,“其实……也不全是。”
姜宁眼珠一转,默默和卫长昀对视一眼,随后道:“那是为什么?看我们的新家,还是来找长昀一起去买书吗?”
他身边这两位都是要参加会试的人,可不得去城里书铺转转。
卫长昀很快明白了姜宁的意思,“正好,我们要去外面逛逛,买些家里要用的东西。”
“还有书,之前从家里带来的不够。”
夫夫俩一人一句,像是帮聂丛文寻到了借口,其实是在逗他。
聂丛文越听越难受,忍不住叹了一声,“那也不是,是想跟你们说我那位朋友的事。”
真是藏不住话,状元郎在朝堂上的事,是能跟他们说的吗?
不过要是能对他们说,那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那位朋友之前确实惹了一些麻烦,不过都是外界误会,昨日我匆匆赶去就是为了见他。”
聂丛文叹了一声,“安臣他——”
“他是个好官。”
安臣。
温安臣便是那位状元郎的名字。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他应当不是个好的父母官。”聂丛文拿起茶杯喝了口,“身在礼部,的确也算不得父母官了。”
那些县令、知府才是真正的父母官,日日都为了百姓办事。
卫长昀放下杯子,道:“身在朝堂,常觉身不由己,只要不害人,无非是立场之别。”
“我就是见不得那群人骂他,说他摇摆不定,是那趋炎附势的人,分明不是。”
聂丛文气道:“礼部是谁管,哪由得他来定?就是听命于人而已,何苦说得那么难听。”
“再说,太子殿下——”
“聂兄。”卫长昀出声制止。
聂丛文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妄议朝廷官吏还能有借口,但谈论皇室就是大罪了。
不管是否隔墙有耳,让人听去怕是要惹祸上身。
聂丛文垂下头,“是我失言,我只是——”
姜宁出声道:“能理解,换作长昀或者是我在镇上那些朋友被人这般说,我何止是生气不平,要是能跟人打一架,就上去揍人了。”
反正又不是没干过,之前在青云居,不就跟人家吵了一架。
“对!怎么能这么误解他!”
聂丛文附和道:“完全不了解他!”
“嗯!一点不了解,所以他们胡说八道,聂大哥你不用在意!”姜宁道:“无需为了那些人不开心!”
两个人举杯一碰,颇有种知己共饮的心境。
卫长昀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
-
金陵城的繁华,一日看不尽。
姜宁和卫长昀忙着安置,各种采买,完全无心去欣赏,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去看。
再者,卫长昀得备考,也不能日日都在城里闲逛。
他们入京时,已经二月初。
等安顿下来,所有东西都置办妥当,已经将近二月初三日,距离会试不过仅剩下六日而已。
金陵书铺众多,许多在镇上难得一求的书,在这里都能轻易买到。
卫长昀在家里温书,姜宁陪了两日,发觉自己坐不住,便自己去外面打听各家酒楼的消息,免得打扰了卫长昀。
他家长昀可是奔着殿试夺魁去的,可不能被他影响了。
况且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要出门?”卫长昀抬头,放下自己手里的书。
姜宁正抬头弄自己的头发,发带有些歪,得理一理。
“对啊,我昨天去看了几家酒楼,觉得还算不错,不过金陵太大了,食肆、茶楼、酒楼这些店加起来四五百,我还看不过来呢。”
卫长昀起身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整理,“有什么主意了吗?”
姜宁沉吟片刻,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地方太大了,酒楼里卖什么的都有,感觉我那点儿东西完全不够看。”
不待卫长昀开口,又道:“不过我觉得是我考察得还不够久,肯定能有我那些菜容身之处。”
卫长昀闻言一笑,“不气馁?”
姜宁挑眉,“我谁啊,我还气馁。”
回身踮起脚亲在卫长昀脸上,“等着吧,待你会试完,我就能找到新的合作伙伴。”
卫长昀点点头,“那我就等着了。”
姜宁:“好好在家看书吧,未来的……进士。”
卫长昀无奈失笑,看着姜宁往外走,定了定心思,坐回书桌前拿起书来。
科举之路,的确枯燥乏味。
不过走到今天会试,便也不负从前努力。
-
姜宁独自在金陵城里逛了半日,寻到一处歇脚的茶摊,便给了十文钱坐着休息。
尽管早知道金陵必定比州府还要难,可连着两日都一无所获,除了被金钱刺激到外,就是被现实砸得清醒了大半。
人脉和关系,果然是古今不变的道理。
金陵城里寻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不难,可想要安家立业,扎根可就太难了。
先不说贵得离谱的房价,就说这遍地是酒楼、茶楼和食肆、小吃摊,他想分一杯羹都得实力过硬。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孩,别在这里挡着,等会壶里的热水烫着你。”
“哪家的小孩丢了?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嗳,你姓什么?”
姜宁正盯着街上的人,心里默默感慨,忽地听到旁边七嘴八舌在说话,不由看了一眼。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站在那儿,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们。
周遭有的大人挨个在问,看上去也不知道是想帮忙还是不想。
姜宁刚打算出声,忽然旁边有人走过去,直接蹲在了小孩面前。
“小弟弟,你家在哪?要不要姐姐送你回去?”
姜宁微微蹙起眉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偏头去看。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姓谢,是运粮到户部的,就住在齐云楼——”
“谢家姐姐!”
谢蕴回过头来,看到姜宁,先是愣住,而后立即露出笑容,“是你啊,你来京城,那就是——”
“考上了?”
姜宁点点头,放下杯子走到她面前,“这孩子你认得吗?”
谢蕴摇头,“我哪里认得,只不过是看其他人逗他,见他害怕,所以才过来的。”
说着又看向小孩,“你家住在哪里,知道吗?”
小孩大概是看他俩和善,还蹲下来跟自己说话,没那么害怕了,才摇摇头。
姜宁和谢蕴对视一眼,心想这么点孩子,要记住自己家里住在哪是挺难的。
问姓什么,或者家里大人叫什么还好些。
姜宁这两年哄小孩哄惯了,摊开手,“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也不会突然把你抱走,你告诉我你姓什么,我们送你回去可以吗?”
“……我姓傅。”
小孩盯着姜宁,“我不知道我住哪。”
姓傅?
姜宁才来金陵,哪怕待了几日,对这些姓是半点弄不清,一时迷茫地看向谢蕴。
谢蕴仿佛想起什么,打量起小孩身上的打扮,“你家祖父是不是平时会穿红色的衣服啊?”
“而且出门很早,有时候回家都坐轿子。”
小孩眼睛一亮,立即点头,“姐姐,是祖父,是祖父。”
红衣服,坐轿子。
姜宁还是一脸茫然,不过能被谢蕴记住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谢蕴了然,站起来朝小孩伸手,“行了,我知道你家在哪了,我们送你回去。”
看眼姜宁,“姜哥儿,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姜宁起身时,忽地有些难受,不过也仅仅是一下,“他在住处看书,我嫌闷,又怕扰了他清净,便一个人出来溜达。”
“这倒是,从前看那个人念书时,我就觉得闷。”谢蕴哼了声。
说完又怕姜宁误会自己是不甘心找来,立即解释,“我可不是为了他来的。”
姜宁忍俊不禁,“是是是,谢姐姐是为了自家生意来的。”
谢蕴点点头,瞥眼被她牵着的孩子,又看了一眼姜宁,心念一转,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从茶摊去傅家有些远,好在谢蕴的马车就在一旁,乘车去没那么累。
等马车停下,姜宁先下车时,看清旁边巷子里的府邸,不由一愣。
谢蕴和孩子一起下车,“这就是你家吧。”
小孩兴奋地点点头,抓着谢蕴的手,“谢谢姐姐,谢谢哥哥,这是我家,你们快跟我进去!”
姜宁诧异看向谢蕴,见谢蕴冲自己挑眉,又是一阵迷茫。
这孩子竟是朝廷官员家里的孩子,怕还是不小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