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的病来得快,去得慢,拖了快五日才彻底好转。
好在没留下什么病根。
家里的食肆再营业,来的人不免有会问上一两句的,没什么恶意,就是邻里街坊,关心关心而已。
卫长昀围着桌子忙前忙后,只要不是非得姜宁亲自做的,这两日都是他在忙。
待到放榜那日,姜宁才彻底好了。
一大早算着放榜的时辰,姜宁就挂了歇业的牌子,拉上卫长昀去榜下等着。
卫长昀看他这样,由着他去。
“怎么对放榜这么感兴趣?”
“公布成绩啊!”姜宁挤进了一个还算前排的位置,“况且我还是第一次看放榜,当然感兴趣。”
“你以前不来看吗?”姜宁忽地好奇问了句。
卫长昀摇头,“不来看。”
“那你倒是按捺得住,我半点不行。”姜宁伸长脖子,“嗳,怎么好多人啊,看来看热闹的不止我一个。”
“这次镇上参考的士子虽不多,但街坊邻里、同窗好友、亲戚朋友都会来看,自然人多起来。”
卫长昀侧身帮姜宁挡住一边的人,“我好像看到沈兄和阿肆了。”
“哎!这里这里!”姜宁扭头看见人,立即招手,又瞥见了赵秋和王子书他们,“秋哥儿!”
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一起,站在墙面前,等着县府过来的官差放榜。
才聊了没几句,就听得街口一声锣鼓喧天的声响,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三名官差走来,一人手持锣鼓、一人手持刀剑、一个手捧放榜告示。
三人走来,众人立即开道。
放榜的墙上,依稀还能看到从前的痕迹。
官差站定后,一人面向百姓,拦住众人上前,另外两人将告示铺开挂上。
“今日吉时,院试放榜,祝诸位考生榜上有名,鱼跃龙门,为黔中县扬名!”
官差高声说完,便侧身让开,准备要去此次院试第一名的家中报喜。
姜宁看官差一走,立即拉着卫长昀的手挤进人群,“长昀,快看看你的——”
噫,怎么面前这一堆都没有。
“中了!郎君、郎君,你中了!”沈明尧带来的小厮,兴奋道:“一等第、第三十九名!”
沈明尧一怔,立即看去,果然在一等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忙向其他几个人道:“几位,我先行回家中报喜,岳父岳母和苗哥儿还在等着。”
其他人点点头,都还在找自己的名字。
严肆和王子书挨在一起,把一等从头到尾看了遍,均没有他们的名字,不由得失落。
院试要考中一等才能拿到乡试的参考资格,也就是秀才。
二等只是能入县学读书,要等下一次考试,除非录遗、补录,但那也是少有的机会,多半不会落到他们这样家境的士子身上。
“别灰心啊,二等你们在这儿呢!是、是二十一和三十四,也算不错了,后面还有一溜人、三等那儿也不少!”
赵秋识字,虽不多,但也够用,至少名字和数字是认得的。
拍了拍王子书的胳膊,“这回你可以去县学了,叔叔婶婶一定高兴!”
王子书看着赵秋脸上的笑,“嗯”了声,点点头道:“下一次我会努力的!”
“我相信你。”赵秋任他拉着手,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严肆。
王子书见状,看向严肆,“你比我排名还高些,说不定补录有机会,要是没机会,咱俩就到县学去再好好读几年书。”
严肆闻言,失笑道:“嗯,反正还年轻,能上县学也好。”
三人说完,对视一眼,忽地想起怎么没有姜宁和卫长昀的动静,两人挤到哪里去了?
姜宁和卫长昀本来在中间,结果让官差那会儿,直接被挤到了最左边,只能看到三等的名单。
“差点被挤扁了。”姜宁被卫长昀拉着手,拽到人群外围,晕乎乎道:“这一等、二等和三等什么意思啊?跟一甲二甲三甲一样吗?”
卫长昀替他捋了一下头发,点头道:“嗯,只有一等才被选为秀才。”
姜宁“哦”了声,“那幸好,刚才没看到你名字,不然——”
“宁哥儿!中了!”
“不是不是,是卫长昀中了!”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立即绕开人群,从外边跑到了榜首处。
王子书一看他俩跑来,指着榜单大喊,“一等第一名!永安镇,卫长昀。”
“第一!长昀你是第一!”
一个县里,少说数万人参考,这可不只是他们镇,而是整个黔中县。
放榜的排名,亦是这些人一起排的。
卫长昀如今尚未年满十八,竟然就中了第一名。
周遭不少人听到,纷纷向姜宁和卫长昀道喜,榜前热闹非凡。
姜宁吃惊地张大嘴,不敢相信地看向卫长昀,“长昀?第一名?我……”
他虽然知道卫长昀是个天才,或许还是状元之才,却没想到还真是。
等一下,那要是秋闱中举,会不会是燕朝第一个十七岁就中举的举人老爷啊。
卫长昀深吸一口气,他握着姜宁的手,在稍微散开一些的人群中,看向榜首。
“永安镇卫长昀”几个字便写在榜上最靠前的位置,后面写的什么,他已经看不清。
十数年寒窗苦读,终于在这一刻,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卫长昀回过头看姜宁,笑了一下,“嗯。”
姜宁怔然片刻,顾不上其他人在场,直接抱住卫长昀,埋头在他肩上。
天啊,真的中了。
过去一年的记忆浮现在姜宁脑海里,他虽然乐观、不喜欢叫苦,可这一刻,他有些想哭。
真的太辛苦了,真的、真的太辛苦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白白付出,幸好结果是好的。
“长昀。”
姜宁小声喊了他名字,低声道:“恭喜。”
卫长昀轻轻拍他的背,不由笑了一下,“也恭喜你。”
天不亮起床、入夜了还在厨房备菜,家家户户都只做半天活,但他们不仅早上忙,下午还要干活。
进山、下地、种稻子,从来没懈怠过。
恭喜他们,苦尽甘来。
没谁比他们更清楚,今时今日的日子,是怎么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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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带着小小和小宝一起去找你们,你们就回来了,还好还好,那些官差还在家里,说是报喜的!”
才刚到家门口,他们就见朱红急急忙忙出来,看到他们,松了口气。
“子书和秋哥儿也在啊?”
王子书和赵秋连忙向朱红点头问好,笑了一下,乖乖站在一边不说话。
卫长昀和姜宁对视一眼,示意他们往里走。
报喜的官差听到动静,也走到了门口,在一众人里看了看,道:“哪一位是卫长昀,卫郎君?”
卫长昀上前一步,向三人拱手行礼,“几位,在下便是考生卫长昀。”
“恭喜恭喜!黔中县院试头名,这是你的金花帖子,卫秀才,后生可畏啊!”
卫长昀伸手接过来,向三人道谢,正打算从袖中拿出喜钱给他们,旁边姜宁已经伸了手。
姜宁把钱递给他,对他眨眨眼。
卫长昀将二两碎银递给报喜的官差,道:“多谢三位,一些喜钱还望沾个喜气,有劳你们了。”
“客气客气,那我们这就走了,恭喜卫秀才。”
卫长昀和姜宁把人送走,就将其他人迎到家里,在小院里坐着。
街坊邻里知道卫长昀考中了,立即上门来道贺。
姜宁和卫长昀毫无准备,好在家里什么都不缺,连忙把之前剩下的红包拿出来,挨个装了两枚铜板,和瓜子、糖、花生一块放到盘子里,让小小和小宝端到门口,他俩在一边招待。
“阿娘,你煮一下饭,菜等我一会儿来弄好了。”
姜宁抽空,进院子跟朱红说了声。
闻言朱红答应着进了厨房,姜宁拿了东西又要出去,看见王子书和赵秋在那儿说话,不由纠结起来。
这把人留下来,会不会不大好?
应当是要回家里去报信的吧。
姜宁踌躇片刻,干脆问:“秋哥儿,你和子书留在这儿不打紧吧?要不要回去跟三叔、三婶说一声?”
王子书猛地回过神,愣了愣,看向赵秋,“对哦,我们是不是得先回家报信?”
赵秋手里的一捧瓜子还没吃完,张了张嘴,“好像是。”
见状姜宁失笑,敢情不只他忘了,这两人也没记起来。
“那给你们收一点东西,你们拿回去,我看一下,等过两天我们估计得回去一趟,到时候再告诉你们时候来家里吃饭。”
“东西不拿了啊,你每次去都送多少东西,又吃又拿的,我又不是蚂蟥。”
赵秋起身,拍拍手,“你要让我拿,我就真的跟你生气了哈。”
“真不拿了?”姜宁失笑,“那我真不给你了,你们就这么回去了。”
王子书:“我出门时带了钱,一会儿是要买东西回去的。”
“那我送你们。”姜宁等在院门口。
王子书和赵秋说不用送,几步路而已,不过姜宁还是送到了外面街上。
一旁被人拉住的卫长昀,看见他们要走,说了几句便过来。
“要走了吗?”卫长昀问道。
“嗯,得回家去跟爹娘说一声,顺道买些东西。”王子书挠了挠头,“能入县学也是好事,而且后年还能再考。”
卫长昀点了下头,没在多说什么。
科举本就是一条难走的路,并非是你读书读得多就一定能考得上,考不上有许多原因。
原本他还担心王子书为此事郁结,现在看来倒是他多心了。
“放心了,我没事,要是一次就考中秀才,我爹娘估计要以为祖坟冒青烟了,得让我去祖宗面前磕一天的头。”
王子书笑了两声,“倒是你,这下回村里,杨二爷和郑叔肯定都高兴,我回去跟他们也报个信。”
“那你先说一声,我们过两日就回去。”卫长昀道:“县学人才济济,先生、老师皆是大家,未必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自是。”王子书道:“总之,不是坏事。”
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姜宁还是给赵秋拿了一篮子的鸡蛋。
赵秋想拒绝,被姜宁拦住。
“这又不是给你的,是我给严嫂嫂的,她刚生产,得养着才行,小孩和她不都得补补。”姜宁示意他拿好,“要不是时间不够,我都想杀一只鸡给你带去。”
赵秋瞪大眼,连忙拉着王子书要走,“哎呀哎呀,宁哥儿要杀鸡,我们还是快些走,再拿下去,可都要把家搬走了。”
姜宁笑着瞪他一眼,说过两天再回去。
送走王子书和赵秋,来道喜的邻里街坊也散了,门口留下些糖纸和瓜子壳、红包。
姜宁拿了扫帚来扫成堆,“留着吧,喜事,明天再扫丢。”
卫长昀接过扫帚,和他一块回院子。
朱红在厨房里忙,小小和小宝知道家里有喜事,正在那儿吃零嘴。
他俩站在院子里,忽地同时看向对方,又一块笑出声来。
这会儿没外人了,姜宁直接扑到卫长昀身上,“长昀长昀,你真的考中秀才了!还是第一名,一等头名!!”
卫长昀连忙把他抱住,跟着笑了起来,“是,一等第一名,是秀才了。”
“还好送你回来读书,不枉费我们俩一起挣钱,买的那些笔墨和书,还有你每晚点灯读书。”
姜宁笑得眼睛弯弯的,“这下好了,所有努力都不是白费。”
卫长昀“嗯”了声,圈着他的腰,“多谢姜小老板操持家里,还陪我一起挑灯夜读。”
姜宁骄傲地点头,“当然,我可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卫长昀用额头碰了碰姜宁,“是,你很重要。”
要不是姜宁,从去年春日起,一切都是未知。哪怕他再有天赋、主意,也要先照拂家里,才能想自己的事。
也许也能踏上科举的路,但必定不会像如今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