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倚着墙,心情随着哭声一点点平复,终于呼出一口浊气,放松下来。
一想到刚才几个人抬着卫长昀进来,他手心就发凉。
差点吓死他了。
心脏这会儿还怦怦怦地乱跳。
朱红在屋外往里看,见两小孩哭得没那么厉害了,道:“这几天小宝去我屋里睡好了,不然夜里翻身容易碰到二郎的伤处。”
“夜里会吵你吗?”姜宁还有愣神,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不行的话,让小宝去我屋里也行。”
“不碍事,照顾一个还是两个都是照顾,而且他们夜里乖,不闹觉。”
朱红看向床上刚醒来的卫长昀,“二郎这伤,怕要养小一月,你更辛苦。”
家里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她就算能帮忙,但大部分的担子都落到了姜宁身上。
尤其是小吃摊,一个人更辛苦。
姜宁轻轻摇头,“没事,不出摊家里的钱也够好一阵,要是能忙得过来再去。”
上次从镇上回来,姜宁和卫长昀盘算过手里的钱。
虽然花了一些,但攒下来的更多。
全部加起来,也有小二十两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有阿娘帮忙别一个人撑着。”朱红怕他一个人硬撑,“一家人的事,大家一起担着。”
姜宁努力掀起嘴角,对朱红笑道:“阿娘,你放心好了,没什么事。”
余光扫向卫长昀,“没伤到骨头,就是不幸里的万幸。”
没伤到筋骨,那就是皮外伤。
磕着碰着,都能养得回来。
两小孩被朱红带出去,拿着药包去厨房煎药。
屋里就剩下姜宁和卫长昀,一时间气氛冷下来,谁都没说话。
“让你担心了。”
卫长昀躺在床上,没办法坐起身,怕扯到伤处,“你别吓着,能养好的。”
姜宁鼻尖一酸,把手里外敷的药放到桌上,没吭声。
“……我有些疼。”
卫长昀声音不大,说话时有些迟疑。
姜宁一慌,几步挪到床边,伸手又不知道能碰哪,上下看着,“哪儿疼?”
问完发现卫长昀盯着他看,也不说话,更急了。
咬了下唇,道:“你别吓我,到底哪里不舒服?”
卫长昀忙道:“肩上疼。”
顿了下,不确定问:“……你肯理我了?”
姜宁怔了怔,眼睛睁大,确定卫长昀伤处没裂开、没浸血,才松了口气,红着眼圈瞪人。
“你——!”
“别生气,也别不和我说话。”卫长昀接过他的话,“肩上的伤包扎时我看了,树枝刮了两条伤口,一条深些,大概一指长,另一条长些却不深,手掌差不多。”
他怕姜宁胡思乱想,以为伤得重,“肩膀到胳膊被砸了一下,有淤肿。”
姜宁听他跟汇报一样的说出病情,给气笑了,没好气地伸手戳了一下他好着的那只胳膊。
“别的地方呢?”
卫长昀正打算说没了,就见姜宁瞪他。
“……背上和腿上也挨了一下。”
“你可真能忍。”姜宁瞥他一眼,“难怪要几个人才能把你抬回来。”
卫长昀仰着脸看他,“背上和腿上的不严重,只是没缓过劲儿来。”
姜宁搬了凳子坐在床边,“我可不信你的话了。”
卫长昀道:“这次真的没有了,全说了。”
姜宁给他拎了一下旁边的被子,往腰上拉了拉,“可算了吧,你这一阵就老实养伤,哪儿不舒服都要说,你不说,要是养不好,以后活就我一个人做,你——”
抿抿唇,对上卫长昀的眼神,“你就看着我一个人做啊?”
话分明是抱怨,却让人听出了撒娇和心疼。
卫长昀虽然迟钝,却不愚笨。
自打两人心照不宣,互明心意后,一听便知道姜宁的意思。
“是我没想到你。”
姜宁没接话,只是看着他包扎的伤处。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他们很轻的呼吸声,还有窗外传来的蝉鸣。
到了初秋,夏意还未完全退去。
天气还不算凉快,就这么坐在屋里,要不是开着窗户,都觉得闷。
“长昀。”
姜宁喊了一声,开了口,“救人没错,可是往后救人时,你且想想我,还有小小、小宝。”
今日不止他吓坏了,小小和小宝哭得那么伤心,是吓得不轻。
他不想让卫长昀把“责任”当成一种枷锁,可是,尚有亲人在身边,不到末路,应当考虑一下的。
卫长昀喉间发涩,知道姜宁话里的意思。
“你要有个好歹,他们还那么小,得多难过。”
姜宁垂下眼,手搭在腿上,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也会很难过。”
卫长昀张了张嘴,又没说出什么来。
他怕姜宁难过,听到这几个字时,他只觉心里发苦,又让姜宁担心了。
搭在床边手动了动,轻轻握住姜宁的手指,对上他惊讶的眼神,也没有松开。
“对不起。”
卫长昀握了握姜宁手指,“是我太不小心,让你担心、难过。”
那双眼睛里,浮起了水色,“往后,我会为自己,也为你和小小他们更加珍重。”
姜宁眨了眨眼,没抽回手,反而也勾住了他的手,“读书人要说话算话,一诺千金。”
卫长昀笑了起来,点头道:“不是读书人,也会说话算话。”
姜宁皱皱鼻子,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这人,倒是越来越贫了。”
话说开了,姜宁心里也舒坦,整个人放松下来,任由人握着自己的手指,坐在那儿跟看护似的。
“对了,你背上和腿上都伤了,这样躺着会不会疼啊?”
“不疼,这样肩膀会舒服些。”
姜宁想想也是,肩和胳膊的伤比较严重,其他的都还好。
“所以你伤了这一下,去镇上的路彻底清出来了?”
“嗯。”
可惜了,去镇上的路通了,他也没办法去出摊。
一则是家里也算受了个小灾,需要一阵子来恢复。二则是小吃摊成本变高,他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
家里吃的用的还算充裕,也不急于一时。
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勾在了一起,姜宁和卫长昀也不在意,手指就勾在一块玩,粘粘乎乎地,像小孩,又像是舍不得分开。
就这么说着话,也不会觉得无趣。
说起了家里地要怎么修整,过几日县府来人收税,不知道会不会少一些。
又提到了小吃摊的事,还有易安楼那边的合作,幸好之前做得多,不然这场雨下完,毛辣果基本也收不上多少,要长也得再等一月。
“宁哥儿。”
房门口忽地响起朱红的声音,姜宁下意识缩了下手,回头看去,“阿娘?”
朱红没推开门,只是隔着虚掩的门喊了一声而已。
听到答应,才接着道:“没什么事,就问问二郎是不是还醒着,药熬好了。”
姜宁答应了声“好”,回过头来,示意卫长昀撒手,“我去给你拿药,喝了你睡会儿。”
“不睡了。”卫长昀其实疼得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睡不着。
姜宁用手指贴了贴他手腕,“喝了药疼劲会好一点,你能睡着。”
他撒了手,起身,“晚饭了再叫你。”
卫长昀不缠人,哪怕这会儿伤了,也没再说什么,听话地等着姜宁拿药回来。
人才走,他眉头就不自觉地皱起。
腿上和背上那一下的确不重,但肩和胳膊是实打实被狠狠砸了,淤肿已经是侥幸了。
要是倒霉一些,骨头砸断也是可能的。
这会儿疼劲比回来路上还要大,要不是不能动弹,他都想翻身来缓解。
“疼得厉害?”
姜宁端着药回来,就看卫长昀额头上有了汗,担心道:“没有什么止疼的药吗?”
卫长昀冲他笑笑,“劲儿上来了,吃了药就好。”
姜宁把药碗放一边,先去扶他起来点,用枕头垫着,“我才说出去的话,你就拿来搪塞我。”
姜宁把人扶好了,才去端碗递过去,“喝吧。”
卫长昀用左手接过去,自己喝了药,边喝边瞟着姜宁的表情。
“别看了,生气呢。”姜宁故意道:“硬撑。”
卫长昀垂下眼,一口气就喝完了一整碗黑乎乎的药汁。
“歇着吧,你现在这样看书都费劲。”姜宁扶他躺好,“阿娘说,要不要炖一只鸡,给你补补。”
卫长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让补吗?”
姜宁“噗嗤”笑了声,没走,而是坐在了床边,一只手托着脸,“说得像是我亏待你一样。”
说完放软了语气,“我守着呢,等你睡着了再走。”
卫长昀神色微怔,半晌只“嗯”了声,依言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
幸好,有姜宁在他身边。
姜宁见他闭上眼,担忧便浮在眼里,一点都没藏住。
他小学的时候胳膊摔脱臼,疼得他哇哇大哭,整晚整晚睡不着,夜里都要他爸妈和他哥哄着才能睡。
到现在他想起来,都能觉得疼。
卫长昀呢?
是不是也疼得睡不着,又不闹不哭的,还怕人担心自己撑着。
姜宁望着他的脸,忽地探身,用手指抚平蹙着的眉头。
“睡吧,我在的。”
坐正时,姜宁瞥见卫长昀搭在身侧的手,心念一动,便伸手过去。
不只是握住手指,是手掌贴合,手心贴着手心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