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孩子去卖的事,传遍了永安镇周围的几个村子,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家家都把孩子看得紧,不许一块出门玩。
小小和小宝互相有伴,平时就不怎么去村里玩,管起来容易,顶多好奇问两句,怎么外边路上人少了。
前一阵,还有人来找他们玩,去山里扒地瓜和找羊奶果吃。
朱红坐在堂屋门口,膝盖上放着篮子,正在做衣服。
一听他们问,下意识想哄孩子说山里有老变婆,专门来抓小孩。
坐在旁边的姜宁听得一哆嗦,立即出声阻止,“阿娘,别说老变婆,怪吓人。”
老变婆,西南地区老人家口中的妖怪。
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专门骗小孩吃。
姜宁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哄他睡觉的睡前故事就是这个。
说他要晚上不睡觉,老变婆就会来抓他,等他睡着,就咬掉他的手指,第二天他爸妈就找不到他了。
流传更广泛的版本,是老变婆夜里变成了外婆,去了一户人家。
姐妹俩父母出去了,只剩姐妹在家。
妹妹看到外婆提着吃的来了,特别高兴,说要和外婆一起睡。外婆说姐姐大了自己睡,她要照顾妹妹。
入夜,姐姐一个人睡楼上,外婆和妹妹睡楼下,老房子的隔板有缝,可以看到楼下的房间。睡着不久,姐姐听到了啃骨头的声音,睁开眼睛往楼下看,就看到外婆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老东西,埋头正在啃妹妹的手。
姐姐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从窗户爬了出去,在树上待了一夜。老变婆找出来,因为不会爬树,只能在下面打转,直到天亮,姐姐发现树下长了一丛活麻。
那之后,姜宁对老变婆就有阴影了,有一阵连起夜都得叫他哥陪。
不然他总觉得,老变婆在哪儿等着逮他。
朱红失笑,“多大人了,还害怕啊?”
姜宁皱皱鼻子,抬了抬胳膊,“多大了都害怕。”
童年阴影,可不是说说而已。
“老变婆是什么?”小小好奇心很重地问:“是老婆婆吗?”
姜宁示意她小心,别被凳子绊倒,“也可以是老公公,就是能自己变样子。”
小小瞪大眼,“那不就是神仙了吗?”
小宝从旁纠正她的话,“宁哥哥都说了,那是妖怪,妖怪才不是神仙。”
小小立即捂住嘴,放低声音,“那妖怪会吃人吗?”
卫长昀端着竹筛路过,听到他们一本正经地讨论“老变婆”这个不存在的妖怪,盯着姜宁看了几秒。
姜宁心虚地挪开眼,唯物主义者也有害怕的东西好吧。
再说了,他那现在也没那么唯物了,不然怎么会到这里来?
“妖怪当然会吃人。”姜宁说道:“不过这几天村子里防的不是妖怪,是人贩子。”
五岁大的孩子,可什么都懂了,还能记事。
树立正确的安全意识,得从小培养。
“什么是人贩子啊?”
“就是抢小孩的人,把小孩偷偷抢走,卖给别人做仆人,干杂活,有的还卖给有钱人家,当宠物玩。”
姜宁没夸张,直接道:“所以陌生人跟你们说话,问路或者让你带路,都不要理,给你吃的也别要。”
朱红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小小和小宝,怕吓着小孩,正要开口时,被卫长昀拦住。
卫长昀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
比起现在吓到小孩,总比日后被人贩子拐走,拐卖其他地方去,生死不明要好。
“好坏啊。”小小有些害怕,却又担心起来,“那被卖了,不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朋友了吗?”
姜宁“嗯”了声,“不止这样,还会挨打挨骂,饿肚子干活。”
小宝夸张地“啊”了声,“那也太惨了,都不给饭吃!”
闻言姜宁笑出声,看来得因材施教,吃不上饭对小宝最重要。
放好竹筛的卫长昀又走了回来,准备去厨房里把几个坛子搬出来。
刚走到姜宁旁边,就被叫住。
姜宁伸了一下胳膊,“长昀,帮个忙,袖子掉下来了。”
卫长昀上前,微微弯腰,伸手帮他把袖子撸上去,“下回可以拿根绳子扎一下,方便些。”
姜宁点头,“唔”了句。
“不是嫌你叫我帮忙,是怕我有些时候不在。”卫长昀说道:“那篇孝文碑刻还未完成,这段时间可能还要去镇上。”
姜宁耳根微热,低着头把毛辣果搅拌均匀,“我什么都没说。”
卫长昀:“你脸上写着。”
姜宁只觉得耳后那一片热,都要殃及脸颊,立即抬头,“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帮我把坛子搬来。”
这下卫长昀点头应声,去把几个坛子搬出来。
易安楼那边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哪怕没有第一个月火热,可酸汤在夏天实在开胃,哪怕不吃酸汤鱼,点一份其他的酸汤菜,食欲都好些。
昨日易安楼的伙计就又来了一趟,把空的坛子送回来,顺道把下一批的定钱带来。
“这一次要的六十斤,量不少。”卫长昀把坛子打开,看姜宁往里装。
“熟透的毛辣果被我们摘了一批,近一点的都摘得差不多,下次要去周边再看看了。”
进入夏天,毛辣果长得快,但他们也摘得快。
一株毛辣果能摘下十几二十斤,但成熟有先后,不是一整株都一块熟的。
就一株上,有的熟透裂开,有的才拇指大点还发青。
“不碍事,这六十斤够他们用好一阵。”姜宁拿着勺往坛子里舀,“过段时间,我们去找苗哥儿一趟,说说这事。”
大面积种植毛辣果肯定不太限时,要保证一年四季都有,那成本也不小。
得弄恒温的大棚来养,就算技术有,可利润怕是都覆盖不了成本。
卫长昀扶着坛子,“是说冬天不做这个?”
姜宁摇头,“自然不是,酸汤鱼或者是酸汤做的菜,都是热的,夏天再开胃,肯定也不如冬天卖来得好。”
“要么他们定量,要么得从别的地方收原材。”
只是一旦知道了原材是什么,他这个配方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研究出来。
陈大厨掌勺多少年了,尝几口就能知道是番柿,只是不清楚怎么做的而已。
普通的番柿做不出这种味道,因为太甜,而且口感完全不同。
“这样一来,那这酸汤……”卫长昀听出姜宁的意思,“不保密了?”
姜宁收起思绪,抬眼看他,“天下哪有什么真正的秘方,日子久了,总会传出去的。”
易安楼不靠他这酸汤,有顾苗他爹和秦掌柜在,也能继续开着。
反倒是他,要不是碰巧遇上顾苗,顾苗也喜欢吃他卖的东西,还没有这个机会能赚到十几两银子。
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也得有渠道不是。
所以,他都想好了,分成的事一年后就作罢,不用再给他分成。
通过易安楼来收原材,支出他来付,人力成本易安楼担着,他直接在易安楼里做,是多少斤就卖多少斤。
至于最后要不要告诉易安楼酸汤的做法,他目前也不知道。
“一切听你的。”卫长昀看他面上表情变化,道:“等忙完书铺的事,我们一起出摊。”
姜宁失笑,“放心了,没了酸汤,我们小吃摊生意也能养活一家人。”
况且,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按照最低收益来算,到明年春天,还能从易安楼那儿挣个三四十两银子。
虽不够修一座新房子,但翻新翻新家里,再添置些东西,供卫长昀回私塾上学,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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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的天,变得比翻书还快。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就已经乌云密布,大雨就要落下来。
“宁哥儿,先把衣服和被子收了。”
“这些辣椒淋不得,还有豆腐,湿了都得坏。”
“二哥,我帮你拿!”
卫长昀怀里抱着一摞东西,看姜宁从旁边走过,差点撞到小宝,连忙腾出一只手拽住他。
“小心。”
小宝一抬头,连忙让开,“哎呀,我拿凳子过去。”
姜宁不好意思地冲卫长昀笑,“你快进去吧,别淋着。”
“雨一时半刻还……”卫长昀话还没说完,豆大的雨点砸在手背上,溅开一朵很小的水花。
姜宁眼睛瞪圆,顾不得揶揄卫长昀,拍怕他手,飞快去收院里的东西。
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一点儿都不能惦记。
紧赶慢赶的,到底是把东西都收进了屋。
衣服和被子被淋了一点,全都摊开搭在床头、柜子和椅子上晾。
辣椒和豆腐收得早,一点没淋着。
反倒是姜宁和卫长昀,收完东西正要进屋,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开,才想起鸡还在外面没回笼。
他俩一人戴着一顶斗笠,披上蓑衣,在院子四周赶鸡。
等把十只鸡都赶回笼子里,又盖好遮雨板,身上全都湿透了。
站在屋檐下看对方一身狼狈,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便沿着挂了雨帘的屋檐,回屋去换衣服。
雨下得大,瓢泼似的,砸得屋顶砰砰作响。
姜宁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坐在堂屋椅子里,捧着杯子看向外边院子。
见卫长昀走来,视野被他的身形挡住大半。
只能看到地上被砸起的水花,溅起来有小腿那么高。
“不知道这雨,多久才停。”
姜宁喝了热水,喃喃说完后,抬眼看卫长昀,“阿娘给泡的生姜水,驱寒。”
卫长昀跟着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手心一片热意。
“怕是要到明日了。”
“那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姜宁往椅子里蜷了蜷,眯了眯眼,“雨声助眠。”
下雨天什么的,最适合睡觉。
卫长昀微垂下眼,“嗯”了声。
此刻的堂屋,变得静谧,只能听到雨声,和隔壁屋子里传来小小、小宝的拌嘴。
朱红偶尔会劝一句,也是带着笑意。
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午后,却是难得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