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大早上,村子里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张罗起了今晚的年夜饭。
从村里穿过,炊烟袅袅,一阵一阵皆是市井百姓家中的烟火气。
姜宁绑好头发,从屋里出来,往院子里瞥眼。
下了好几天的雪,这会儿已经停了,只见星星点点的雪花往下落。
积雪堆得厚,一脚踩下去,鞋面都见不着。
“宁哥哥!”
“婶婶煮了甜酒粑,给你留了一碗。”
“小小,快来堆雪人,我捏了好大一个雪球。”
小小和小宝穿得也像个球,正在院子里撒开了玩。
姜宁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心念一动,也想跟着去玩会儿。
谁知才动了念头,便被人从一旁拉住了衣领,硬生生给拽了回去。
“谁啊——”
“长昀?”
卫长昀等他站稳才撒了手,“先去洗漱,吃了早饭再去玩。”
姜宁撇嘴,“你现在管得越来越多了。”
卫长昀不接他的话,道:“不吃早饭,你一会儿又要不舒服。”
姜宁:“……”
眼波流转,促狭地看着卫长昀,“那我去了,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
卫长昀“嗯”了声,跟着他一起进了堂屋。
朱红正在一旁的方桌上揉面,见他俩一起进来,便道:“中午饺子要吃早点,早上就随便煮了点甜酒粑。”
姜宁走到一边去洗脸,闷声道:“阿娘,那面揉完,得发一会儿,发完了再擀皮。”
“知道了。”朱红看卫长昀又要出去,叫住他,“长昀,大锅里的水估摸着烧开了,你用完记得加。”
卫长昀一边整理袖子,一边答应,“那我全舀到盆里和桶里,重新再烧一锅。”
他俩说话,姜宁就回到炉子旁,坐下吃自己的甜酒粑。
甜酒粑做法简单,是黔地常年都在吃的东西。
有一点像甜酒酿,但是会把糯米做的饵块粑切成条,煮到差不多熟的时候,加入甜酒。
水不能放太多,不然甜酒味就淡了。
要是喜欢吃甜一点,可以再往里加糖。
姜宁不喜欢加糖,而且最多吃一碗,不然就会腻,还不如让他直接喝甜酒。
在他的食谱里,饵块粑要么直接在炉子上烤来吃,要么就烧烤。
看卫长昀出去,姜宁好奇问:“阿娘,长昀去做什么,要那么多热水?”
朱红见他的吃相,眼神瞬间又成了看小孩一样,“杀两只鸡,留一只放着,今天做一只。”
姜宁一噎,才想起来前几天备菜,全然忘记了还需要杀鸡这件事。
家里养的那十只鸡,可是实实在在的养到了过年。
“不知道是不是没养好,怎么才摸到两次鸡蛋。”姜宁一听要杀鸡,决定等会儿再去外面,至少得解决完了,他去拔毛都可以。
朱红道:“可能这一阵天冷了,不过鸡圈也铺了干稻草,这几天再摸摸。”
“要是今年不遭那场雨,地里的收成还要好一点。”姜宁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那回归河里的稻花鱼,还有才结穗的稻子。
稻花鱼就算了,鱼苗花的不多,但稻子是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姜宁还盼着能吃上新米,尤其是没经过厂商处理、打磨过的米,味道特别香,不是加工的味道,是天然的稻米味。
今年雨下那么大,收成大打折扣,新米价格一升再升。
尽管去镇上买的米也不是经过加工的,可都是去年的米了。
“我们家损失已经算小的,不少人家连玉米都没收上来。”朱红跟着叹了声,“希望明年好一些。”
姜宁端起碗,把汤喝完,“大过年的,我不提这个了。”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想了想,“我去帮长昀拔鸡毛,那些毛还可以拿来做肥料。”
尽管家里的地之后给王家和赵家种,但鸡毛扔了也是浪费,不如拿去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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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要提前备菜,不然家里人再多,现切现炒根本来不及。
姜宁和卫长昀坐在厨房灶台前,商量着等会儿先把其他的菜该洗洗、该切切、该泡泡。
主打一个事前准备充足。
“腊肉和腊肠也得用热水洗,剥豌豆的事让小小和小宝来算了,鱼要做的时候再杀,白菜和青菜提前洗了,土豆得切丝泡着,还有……”
姜宁想着今晚的菜,全都是大菜,“蒜头得剥,折耳根掐成节,还有什么来着?”
卫长昀利索拔掉翅膀上的毛,“干豇豆要泡水,晚上还要炸花生和土豆片。”
姜宁冲他一笑,“加上辣子鸡,和小鸡炖蘑菇,应当差不多了,到时候鸡汤就用陶锅放炉子中间,其他菜围起来放就好。”
半只鸡做辣子鸡,另外半只清炖。
“鸡汤放到炉子上炖,能腾出一个火来。”卫长昀道:“其他菜在灶台做,还能保温。”
“嗯。”姜宁直起腰,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肩背,“前几天不是去地里一趟,摘了点棠梨,我捣碎了用糖水腌着,晚上拿来兑水喝,可以当饮子。”
“还以为你要喝酒。”卫长昀看他一眼,“酿的杨梅酒和刺梨酒不喝了?”
姜宁一听,全然忘了家里还有两坛酒,“这不是忘了,那一起喝,反正年要过好些天呢。”
“瓜子、花生家里都有,爆米花一会儿我炸一锅出来,加上糖的话,饭后可以一边吃一边玩了。”
卫长昀示意他抬手,把两只鸡拎到另一个盆,“玩什么?”
“换作我记得的那个世界,应该是——”姜宁抿唇,忍着笑,“看春晚。”
他见卫长昀一脸好奇,便比划着给他说了电视是什么。
卫长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不解,而后变成惊讶,不能想象竟有这样的东西。
见姜宁笑盈盈的样子,他垂了垂眼,“那一定很有意思。”
姜宁又说了电影院、飞机、高铁这些东西,说到一半,忽然停下,眨了眨眼去看卫长昀。
其实卫长昀并没有不高兴,或者是不理他,反而会问他一些不能理解的地方。
姜宁却一下反应过来,拉住起身要去倒水的卫长昀衣角,“我觉得现在也很有意思,可以玩五子棋、猜字谜、玩剪刀石头布贴纸条都很有意思。”
卫长昀停下,任由他牵着衣角。
“我只是想跟你分享,那些我曾经见过、经历过的世界。”姜宁眼睛里满是真诚,这个角度看去,显得眼睛偏圆。
卫长昀眼神柔软,弯腰凑近了道:“我没有生气和不高兴,只是有一点失落,你才来这里时,应该很难过。”
举目无亲,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要忙着挣钱、要忙着应付王栓,还要顾着朱红不受姜大志的欺负。
而这些,他起初并不知道。
“可是现在有你,有阿娘还有小小、小宝,还有秋哥儿、苗哥儿他们。”
姜宁弯了弯眼睛,“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卫长昀的眼神不只柔软下来,更有些巴巴地看姜宁。
姜宁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心情好一点了吧?那这只鸡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卫长昀点头,道:“好。”
姜宁盯着卫长昀背影,发现这人果然长高了不少,墙上的刻度得更新一下。
嗯,就大年初一重新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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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了一个上午,姜宁站在灶台前,再一次体会到当家难的感受了。
原来他爸妈以前这么不容易啊,他这才操办一次,都想来年直接去酒楼里订一桌算了。
难怪每次大年三十,他哥他姐就说千万别撞枪口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么多事,换谁都得炸。
“哎哎哎,快帮我挽一下袖子。”姜宁正在弄饺子馅,袖口往下掉,没手去拉。
卫长昀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过去给他挽好,“还好提前把肉拿出来,不然还冻着。”
姜宁拿筷子挑了一点馅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那肉还能再冻几天,饺子吃不完也可以冻着,后面想吃直接拿来煮。”
不仅可以节约做早饭的时间,而且还便宜大碗。
卫长昀失笑,心想往后可以让姜宁多给他说一些那边的事情,要是能实现,他会尽量实现。
哪怕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也不那么还原。
饺子好不好吃,有两个关键。
一是馅,二是皮。
姜宁看着发好的面团,又看了下朱红手里的擀面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拿。
天知道,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擀过饺子皮。
“家里不常吃饺子,我擀皮也不行。”朱红试着擀了两张皮,要么是边缘太薄,要么就是形状一点都不圆。
先不说好不好看的问题,就是饺子煮了不散都不能保证。
姜宁看她往自己这看来,连忙摆手,“我更不会,我、我就是听戚大叔说,才想试一试的。”
朱红犯了难,饺子馅都做好了,总不能做包子吧。
姜宁难得在吃的上面碰到了不会的,“我看易安楼的大厨是这样,就搓成条,然后切成块,捏一捏,就转着圈用擀面杖来回擀。”
卫长昀挽起袖子,看眼那边正在薄豌豆的小小跟小宝,“我来试试看。”
不一定能成,但总得把皮擀了。
闻言姜宁立即点点头,殷切道:“那你看看,说不定你能行。”
卫长昀切了一块面团,捏扁后,一手擀面杖一手面皮,“是这样转着来回擀?”
姜宁紧盯着看,“是这样来着,你可以慢一点,后面熟练了就好。”
卫长昀低头,试着调整角度和力道,原本像面饼似的面皮,很快被他擀成一张圆形的饺子皮。
“可以了,就这样!”姜宁拿起皮,“直接就能包,不过我只会一种包法。”
朱红平时不包饺子,但邻居家里办席面时去帮过忙,学过,“你包的什么样,我看看。”
姜宁往面皮中心放了肉馅,然后捏着两边合上,就开始捏褶子。
朱红震惊地看他,“你这样包,那肉馅不就只能放一点了。”
姜宁疑惑,生怕以前学过露馅。
“包了几次,你这还是没学会。”朱红拿起卫长昀新擀的皮,“这样才是。”
不用捏褶,肉馅放好,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贴着,一握紧就成一个饺子了。
姜宁:“……”
果然,他不会包饺子。
熟能生巧,卫长昀擀皮越来越熟练,姜宁坚持自己的包法,朱红也不纠结。
反正都是要吃到肚子里的,不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