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开张后,生意一直不错,尽管每天都忙,但好在除了饭点,其他时候都能坐着歇息。
只是客人比之前摆摊多了不少,姜宁一个人再加上朱红帮忙,连小小和小宝都懂事的来帮忙,才堪堪能顶得住才开业那一阵的客量。
卫长昀闲时或者店里太忙,也会来帮忙,但大多时候他一来,姜宁就会让他去看书。
临近考期,不能分心的。
姜宁是参加过大考的人,自然知道压力。不过偶尔也会让卫长昀帮忙,免得他读书太累,适当地转移下注意力。
眼看着就到了四月初,立夏刚过,天便热了起来。
从春衫换到轻薄的夏衫,院里那口井成了一家最爱的东西。
井水冰凉,不管是拿来洗东西还是祛暑,都十分适用。
卫长昀在院子里冲了凉,回到屋里,把擦洗的帕子晾起来。
习惯地往桌旁看去,并不见姜宁,这才转头看向床那边。
姜宁换了衣裳,趴在床上,闭着眼恹恹的。
卫长昀擦干手,走过去坐下,伸手去贴姜宁的额头,“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宁哼了声,累得不想睁眼,“只是有些累。”
卫长昀撩起袖子,“我替你按下肩背,会舒服些。”
“那你轻些,我怕疼。”姜宁掀起眼看他,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方便卫长昀施展。
“不过你会吗?”
之前在村里,他们还未确定关系,也无名分,按肩的事,只做过一次。
那也克制,不比现在。
卫长昀点头,拨开他头发,“自是会的。”
手放在姜宁肩上,施了力道揉着,“这样会觉得不舒服吗?会不会重。”
姜宁只觉得肩上那一块紧绷处,被手掌缓慢揉捏,有些痒,还有些酸胀,却不觉得疼。
他轻轻摇头,转向里侧,“正好。”
“食肆的生意不错,这一月收入已经比之前多了不少,只是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你和娘两个人忙不过来的。”
卫长昀缓缓道:“我——”
“那也不用你提前回家来帮忙。”姜宁打断卫长昀的话,“这事儿我能办成,自是能接得下这些生意。”
卫长昀无声叹息,不再往下说。
“你安心在私塾里待着,每日回来帮忙收拾一下就好。”姜宁闭着眼,“等生意再好一些,手里的钱攒得住了,可以请一个小工帮忙。”
“该请的不是小工,是厨子。”卫长昀一句话戳破他话里的破绽。
食肆里最忙的就是姜宁,因为不少挂出去的菜,大多只有他能做。
朱红是能帮忙,可让朱红劳累,还不如姜宁自己来。
更遑论她还要两个小孩要照顾。
姜宁干笑一声,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卫长昀摇摇头,按完肩背,手往下,替他按腰和腿,不时问他会不会太重。
姜宁翻了个身坐起来,望着床边的卫长昀,“其实不会太累,平时客人只有早上、午时和傍晚才来,其他时候都是来买些零散货的。”
卫长昀伸手虚扶了一下,怕他动作太大,摔出床。
“这种事也要瞒着我吗?”
“那你读书不也累吗?”姜宁往前挪了挪,伸手往前抱住他脖子,直接靠他身上,“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又不是手不能提的人,这一点儿事,还不至于叫苦叫累。”
家里就这么几口人,各有各的忙,谁都不容易。
不说卫长昀了,连朱红也不轻松。
卫长昀抚了抚他的背,“好。”
“不过在我面前,可以喊累。”
姜宁笑着答应,撒手往被子里一倒,“那我现在累了,要歇着了。”
“我去再看会儿书。”卫长昀给他拉了下薄被,盖在腰腹上,“你先睡。”
姜宁托着脑袋,眨眼点头,“我还以为你会说,等你一起。”
卫长昀站在床边,弯腰低头,亲在他额头。
“今日不行。”
姜宁不解,“为什么不行?”
“因为明日要早起。”卫长昀提醒道:“不是要回村里一趟吗?”
经他一提醒,姜宁才想起来有这回事。
完蛋,差点忘记明天要去找赵秋,还有王三叔家。
卫长昀点了一下他鼻子,“好了,睡吧。”
“不过,真的不要我陪你一起吗?”
“你就休半日,等你从私塾回来,我都从村里回来了,再不济也晚不了多久。”姜宁翻了个身,往里躺着,“歇了,你安心看书吧。”
卫长昀摇头失笑,转身走到书桌旁,把灯换了个位置,靠墙一侧,姜宁那边就能暗一些,好入睡。
-
翌日,卫长昀去私塾,姜宁拿背篓装了些东西往村里去,家里留下了朱红在。
两人道别时,卫长昀不忘叮嘱姜宁,让他路上小心,尽早回来,别赶夜路。
姜宁点头答应,让他下学了直接回家,不用等他。
从永安镇回村,路上小一个时辰。
有一阵没走,姜宁走着走着发现,此处山道竟是有些远了,路上在茅草亭里休息了三次才走到村子。
一进村,姜宁就意识到不对劲儿,村口处没人就算了,怎么还闻到一股烧火的味道。
很像往常在地里烧秸秆、豆杆肥土的气味。
可农田都离得远,烧得太大,那也不可能飘到靠村口这边,要说卫家老房还差不多。
“哎呀,这不是姜家哥儿吗?怎么回来了?”
“啊?张婶,我帮秋哥儿带点东西回来,这不是正好吗?”
“秋哥儿啊,哎哟,他家这会儿怕是没功夫招待你。”
“这也不算早了,应当都在家吧,还是走亲戚去了?”
不对啊,王子书也在私塾,赵秋的消息多是他告诉卫长昀,再转告自己。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许多,毕竟赵秋识得一些字,却不会写多少。
有王子书帮他带话,日常有个什么事,也不必断了联系,不知道要怎么传达。
“走什么亲戚啊,王邦那厮不知道在哪儿喝了酒,醉醺醺的,夜里点了一把火,直接烧了秋哥儿家,这会儿他们一家正在整理家中东西呢。”
什么?!
王邦纵火?!
“那王邦人呢?”姜宁皱着眉,“死了还是已经扣起来了?”
“烧伤了,估计也活不久。”张婶嫌弃道:“王栓和他娘正闹呢。”
什么人啊这都是!
自家放火烧了别人家里,还有脸闹?果然是一家子死不要脸的。
“张婶,我不跟你聊了,我赶紧去看看。”
“行,你去吧。”
姜宁背着东西,急匆匆往赵秋家里赶。
一到赵秋家外面,便见到不少人都在搭把手帮忙,他几步跑上前去。
“秋哥儿!赵叔、杨婶、赵大哥?!”姜宁喊道:“严嫂嫂!”
赵秋蹲在地上捡东西,听到姜宁声音,回头看见他站在那儿,憋了一早上的眼圈瞬间红了。
“宁哥儿。”
姜宁走到院子里,看着几乎烧掉大半的房子,几乎连个能落脚的地都没了。
幸好各家院子是分开的,不然怕是要烧到别人家去。
“宁哥儿回来了,你看这、这家里遭了祸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赵秋爹叹了口气,“也是流年不好,去年大雨又淹了地,今年一开年就遇上火。”
“爹!根本就是王邦心里记恨咱们家,所以才纵火,不就是因为——”
赵秋说到一半,突然噤声,闭上嘴不说了。
姜宁瞬间反应过来,怕是自己从前开罪王邦一家,才连累了赵家。
就算不是全部,那也有一些原因。
不然王邦好端端的,别家不去,就来赵家,可离得好几户人家呢。
旁边赵秋娘正照顾有身孕的严娘子,二人看过来,不由叹了一声。
赵大哥估摸着去别处了,没看到人。
“先来我家待会儿吧,这严娘子有身孕,不好呆在这。”宋乔拿着清扫工具过来,“不说子书和秋哥儿的关系,这么多年邻里,你们也别客气了。”
赵秋娘点点头,扶着严娘子往王三叔家去。
姜宁放下背篓,看着眼前的屋子,多半是住不成了,心里难过,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秋哥儿,你歇会儿。”姜宁拉着赵秋,让他在院墙处坐下,“赵叔,你们打算怎么办?这屋子一时半刻也修不好。”
“我们打算去秀秀娘家住一段时间,虽然那边屋子也不宽敞,但好歹能住,我和老大白天就过来修房子。”
“那有多远啊?”
“来回一个半时辰。”
姜宁一听这么远,心里暗暗有了主意,只是这事他不能一个人做主,还得问过卫长昀。
“赵叔,严嫂嫂家里虽是亲的,可谁家都不宽敞,你们过去住,一下五口人,打地铺还是挤一间屋子都不方便,不如等我和长昀商量下,老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们暂时住进去。”
赵秋爹一愣,连忙道:“这可使不得,能借住一两日、半月一月的,难道还能借住小半年吗?”
姜宁失笑,“这有什么不行的,在村子里,你们帮了我们不少忙,尤其秋哥儿,我这条命还得托他的通风报信,不然早让王栓推到河里淹死了。”
“不行不行。”赵秋爹不愿承这么大的人情,又怕让姜宁和卫长昀吃亏,忙道:“宁哥儿,我知道你心善,但此事万万不能,实在不行,我们先搭一个草屋住也行。”
“严嫂嫂如今身孕六个多月了,住草屋不方便,而且蚊虫多。”姜宁劝道:“您别跟我们客气了。”
他又看赵秋,“秋哥儿,你跟我还客气吗?”
赵秋刚要说话,就见他爹看来,便道:“宁哥儿,我们不能住你那儿。”
闻言姜宁又气又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把背篓往地上放,“你真是要急死我。”
“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住进去还平添了人气,不会荒了,要你们心里过瘾不去,派秋哥儿上我那儿去干活得了。”
赵秋正烦心,恨不得一刀捅了王邦,一听这话,诧异地抬起头,“我不卖身的啊。”
姜宁:“……”
他看起来像是能当地主老爷的吗?
“我说玩笑话。”姜宁道:“家里事这么多,我把你薅走,能忙得过来吗?”
“叔,你别跟我客气了,这事儿要换作别家,我也就帮一帮,不会提出借屋子住,也就你们跟三叔三婶亲一些,我才说这话。”
赵秋爹还是一脸为难,倒是旁边帮忙打扫的王三叔和宋乔开了口。
“我说老赵,你就听宁哥儿的,他主意多,脑子还转得快,这事儿错不了。”
“赵哥,你看秀秀还大着肚子,离不开人照顾,杨嫂嫂得陪着,去了秀秀娘家,那人家还得腾出手来照顾你们,这春耕时节,家家都忙,虽说是亲家,可到底怕照顾不好啊。”
宋乔看着眼前的几根柱子和几堵墙,“长昀他们那屋子搬了不少东西,可也还留了一些东西,床、桌子都在,屋顶和门窗都是修过的,住进去还踏实。”
“就是,我那浴房和灶房可都搭过的,你们问问秋哥儿,是不是特舒服。”
姜宁附和道:“事不宜迟,来回还要时间呢,让秋哥儿跟我去一趟镇上,商量完了,到时候让秋哥儿把钥匙给你们带来。”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得让卫长昀知道这事儿。
这事儿他知道了,哪有不同意的。
宋乔一听,道:“回来时辰怕晚了,让子书送秋哥儿回来,明早再去私塾,或者请一日假,来家里帮衬着。”
姜宁站起来,拉了拉赵秋,“秋哥儿,走吧。”
赵秋看向自家阿爹,见他眼眶发红,鼻尖也跟着一酸,扭头抹了抹眼睛。
“阿爹,你别怕欠宁哥儿家的人情,往后我还的。”
好好的屋子,住了几辈人,就这么被烧了大半。
纵火的人还烧成重伤,想拿人发泄都没法子,只能交给官府处置。
王家那个性子,别说赔偿了,不来闹都烧高香。
恶是有恶报,但怎么死之前还祸害无辜人家。
赵秋转回来,吸吸鼻子,“大哥跟村长去王家了,不管如何,他们家人做的事,该赔就得赔,就是人死了,那也得赔我家的损失。”
“你等我跟宁哥儿去镇上回来,他要赖账,我就天天去他家里闹。”
赵秋爹一把年纪,眼瞧着都四十多岁了,之前瞧着还精神,经历这一遭,鬓边白了些不说,背脊也佝偻着。
姜宁转过身,无声叹息。
一想到王邦那一家祸害,这次非得好好办了不可。
“宁哥儿,走吧,去镇上。”
“嗯。”
姜宁把背篓交给赵秋爹,说都是些吃的,还有用的,这回派上用场了,让他们留着。
看一眼烧毁的屋子,姜宁和赵秋便一块回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