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的婚宴吉时,都在黄昏时分。
婚一字,本也就是有昏的含义在里边,故而行礼的时刻多也在这个时辰。
姜宁和卫长昀早早就商量好了行礼细节,拜个堂,给父母敬茶。
再由杨二爷作为主婚人,行礼中,把婚书交给卫长昀,当堂定下誓约,便算作礼成了。
礼成后就开席,新人敬酒,就该干嘛干嘛,其他的环节都省去。
热热闹闹一下午,吉时一到,刚才还在院子里的人,全都挤到客堂去。
“吉时到,新人行礼!”
姜宁和卫长昀穿得单薄,站在院子里,听见后对视一眼,登时绷不住,嘴角往上翘起。
姜宁小声问:“就这么走吗?”
卫长昀把红布递给他,“要牵着走。”
姜宁听话地牵起一边,迈开步子时才终于感觉到紧张。
他真的要成亲了?
虽然不是盲婚哑嫁,还是自己选的人,可姜宁依旧有种说不上的恍然感。
卫长昀走得步伐坚定,余光扫过姜宁,而后微微转头,“我们一起。”
姜宁一怔,很快笑起来,点点头,“嗯。”
走进客堂,朱红和杨二爷坐在椅子上,两边椅子坐了人,坐不下就挤着站在一边。
看他们进来,原本就不小的笑声更大了。
王三叔主动揽过了活,站在一边清了清嗓子,道:“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姜宁和卫长昀转身,朝着客堂外一拜。
“二拜高堂,阖家美满。”
转回来时,对着朱红和杨二爷行了一个大礼。
朱红满眼欣慰,想起这一年来种种,不由眼眶湿润。
“新人对拜,喜成连理。”
姜宁抬起头,转身时对上卫长昀看来的眼神,眼神温柔带着笑意,就只看着他。
一年前还带着青涩少年感的人,如今青涩褪去,剩下的便是初露的锋芒和稳重。
姜宁冲他一笑,也不管好友们的起哄声,弯腰低头,行了对拜礼。
卫长昀躬身时,腰背依旧挺直,面上笑意略有收敛,却极为郑重。
这一拜后,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
王三叔朗声道:“呈婚书。”
赵秋上前,从杨二爷手里接过婚书,端着红色的漆盘走到姜宁和卫长昀面前。
卫长昀拿过婚书,展开后看着姜宁。
婚书内容自古以来便有许多,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了一处自己最喜欢的。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卫长昀逐字逐句对着姜宁说,到后面几乎没有看婚书,目光定在姜宁脸上。
“以婚书为证,得彼此白首。”
姜宁眼睛微微睁大,听到后面,眉眼笑意渐深,有些耳热,却又无比庆幸。
幸好遇上的是卫长昀,懂他,更了解他。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是卫长昀,那不管什么样的路,他都不会是一个人走。
因为,只有卫长昀知道他来自何处。
“新人敬茶!”
姜宁接过婚书,偷偷地飞快吸了两口气,跟着跪在蒲团上,接过赵秋端来的茶,敬给朱红和杨二爷。
“阿娘,请用茶。”
“老师,请用茶。”
朱红接过茶,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往后的日子,你们互相扶持,互有照应,好好过,我就放心了。”
杨二爷也备了红包,递给姜宁,“同心同力,才能过好日子,老师希望你们能白首,也不忘根本。”
姜宁接过红包,乖乖点头,“姜宁知道。”
卫长昀给朱红敬茶,便要改口了,“母亲,请用茶。”
朱红接过来,把红包递给他,“阿娘只有一句话,便是希望你们好生过日子,彼此担待。”
卫长昀点头,把另一杯茶敬给杨二爷,“多谢老师多年教诲,长昀终生受益。”
“好孩子,往后的日子,你和姜哥儿好好过便是。”杨二爷拿出红包,递给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今日的承诺。”
王三叔在一旁看着,见敬完茶,便道:“礼成!”
“恭喜恭喜!”
“是不是要送入洞房啊?”
“撒花撒花!”
“我的花呢?我不是拿了花瓣?”
“宁哥儿,长昀,恭喜恭喜啊,要早生贵子,今年科考一举高中!”
“宁哥儿,你不会要哭了吧?”
……
姜宁正要说谁哭了,就被人一把推到卫长昀身上,腰上一紧,人被卫长昀接住。
一抬眼,四目相对不由笑起来。
姜宁如今才知道,原来喜欢就是,看见对方就会忍不住想笑,哪怕视线对上什么也没说。
“谁哭了啊?我都闻到饭香了,开席吃饭!”
“请各位入座,我们收拾一下就来。”
顾苗一点儿不见外,撞了一下姜宁的胳膊,“害羞了啊?行了,不捉弄你了,恭喜啊!”
不等顾苗把话说完,沈明尧从一旁把他拉走,小声道:“一会儿姜哥儿和你翻脸。”
顾苗声音飘来,“才不会,宁哥儿又不是小气鬼。”
姜宁:“……”
他其实也挺记仇的,不过分人。
“去收拾一下?”卫长昀提醒道:“红布拿在手里不便,这外衫轻薄,得换厚些的穿。”
初春天寒,哪怕院子里生了一个灶,桌下还放了炭笼取暖,还是有些凉。
姜宁点头,把红布缠在手臂上,“可不想办一场喜事,回头风寒养半月。”
说着,便和卫长昀一起回了房。
进了屋,轻轻把房门掩上,院子里的吵闹声一下弱了许多,瞬间安静下来。
姜宁随手放下红布,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还好你的东西一早都搬了过来,书架和屏风过两日再去看,这几天你先将就着。”
卫长昀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嗯”了声。
姜宁拿着衣服转身,没想到卫长昀离得这么近,猝不及防撞上,身体惯性往后倒。
“小心。”卫长昀伸手把人捞回来,对上姜宁瞪圆的眼睛,喉结不自觉咽动。
姜宁抿抿唇,“……你怎么跟这么近?”
呼吸无意撩过卫长昀脖颈,贴在他腰后的手倏然收紧,心跳莫名变快。
“今日成婚,我——”卫长昀声音很轻,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姜宁,“我想与你说一声,我很欢喜。”
姜宁眉眼弯了弯,空着的那只手贴在他肩上,歪了歪头道:“我是不是该说,同喜。”
他们之间,说话向来直白。
喜欢与不喜欢,都透着一股雨后山林的纯朴,想不出其他花样来表述。
喜欢,便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什么事儿都想一块做。
姜宁笑着踮起脚,无师自通地靠近卫长昀,刚要贴上唇角,便听得门被人推开的声响。
“宁哥儿,问你们——啊!你们继续!”
姜宁:“……”
这是能继续的吗?!
姜宁往前靠,额头抵在卫长昀肩上,“完了。”
卫长昀从暧昧的气氛里抽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我挡着的,什么都没看到。”
姜宁抬起眼,“那我们也什么都没做啊。”
可看上去,就很容易想歪。
姜宁皱皱鼻子,“亏了。”
卫长昀原本想松开他,换好衣服便出去,听到这话,心念一动,在姜宁打算离开时,握住他手腕。
对上不解的一双眼睛,低头靠近,准确无误地亲在了姜宁唇上。
微凉的唇面轻轻一贴,又很快分开。
“这样便算不得亏了。”卫长昀握了握他的手指,而后退开,“换衣服吧。”
姜宁低着头,耳尖发红,“嗯”了声,难得害羞地不吭声,安静换完衣服。
-
婚宴摆在家里,又都是熟人,哪怕是晚到的严肆一家和戚远,都是好相与的。
四张桌子在院里摆开,虽拥挤了一些,却正好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热菜一盘接一盘上桌,酒温在热水里,登时热闹成一团。
姜宁和卫长昀拿着酒杯,挨着一桌桌敬完,等到落座时,连忙搓了搓手,吃几口饭垫垫。
好在虽然是初春,可算着已经是公历的三月底,天朗气清,菜上桌也不会立刻变凉。
尤其是几道主菜,都是用陶盆装的,保温效果更好。
一桌子菜十几个,真要说吃干净,那定是不可能。
尤其是那些肉菜,留在家里都不一定能吃得完,便问了其他人要不要装些回去。
腊肉腊肠和辣子鸡这些好装,其他的也挑好拿的撞上。
再多拿不了,就只能留在家里,后面几天尽早吃了。
待到婚宴结束,姜宁和卫长昀把客人送走,又帮着孙六哥他们收拾完东西,天色彻底暗下来。
要不是家中实在不宽敞,也不会让人这会儿走。
好在回村有驴车,加上都有清醒的人照顾,趁着天色还早,回去倒也安全。
朱红陪着喝了不少酒,宾客一走,就先回房休息了。
小小和小宝玩了一天,这会儿也各自回了屋,估摸着也睡下。
姜宁和卫长昀站在院子里,有一刻恍神。
“把门闩上吧,夜里也不会有人来。”姜宁呼出一口气,喝的那点酒劲儿上来了,有些晕乎。
他酒量算不上差,但也不好,只是能喝几杯而已。
卫长昀看他甩头,一边朝门口走一边道:“你先回房,我把门闩上打了热水就来。”
姜宁“嗯”了声,转身回了房间。
卫长昀栓门后,走到厨房打了一通热水,拿上两个盆往屋里走。
推开房门,姜宁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脑袋,明显在走神,不过倒是没醉得厉害,他一进门就转过头来。
卫长昀走到他旁边,把桶和盆放下。
“先洗脸?”
姜宁点头,接过他手里的帕子,贴到脸上时,瞬间清醒了许多,“其实没醉,就是有点晕。”
卫长昀去关了房门,再回来时,姜宁已经把帕子放回脸盆里。
他便就着水把帕子搓了搓,再拧干给自己擦脸。
待两人都洗完脸,又简单地漱口后,便把脸盆的水往脚盆里倒,再加一点热水。
姜宁蹬掉鞋子,把脚伸进去,被水温烫得缩了缩。
卫长昀搬了凳子坐他对面,看他缩脚,便把脚垫在下面,“踩在我脚背上。”
姜宁微怔,抬眼看卫长昀,见他盯着自己,便依言搭上去。
很亲密的行为,哪怕是从前,姜宁也只跟他哥这么做过,而且是很小的时候,互相踩着玩。
结果弄了一地的水,被他妈念叨一晚上。
原本有些宽敞的房间,门开在靠右的位置,进门右边正好能布置成一间书房。
左边则是床和衣柜,还有一张桌子,平时放些杂物。
正对着的位置是一处木榻,放了两个软垫,中间一张方几。
搬进来后,东西一点点填满,倒是正好了。
便是因为这,这会儿他俩面对面坐着,肌肤相贴,便横生出暧昧气氛来。
姜宁撑着椅子边缘,身体往前微倾,“原来成亲这么累,我都困了。”
不过是一句闲聊的话,因着语调,平添了撒娇的意味。
卫长昀开口,声音带笑,“那早些休息,明日无什么事,不用早起。”
这话听在姜宁耳中,多了一层含义,不由脸颊发烫,“……那我洗好了。”
卫长昀瞥见他通红的耳朵,心念一动,只“嗯”了声,待他俩都擦干脚后,又重新舀水过了遍手,倒了水,把盆和桶放回院子里,这才回屋。
关门上,卫长昀顿了顿,还是把房门闩上。
今时不同往日,他和姜宁成了婚,住在一个屋里,家里小孩不知分寸,胡乱推开门,到底不好。
他走到床边,姜宁已经缩到被子里,衣服堆在床边的矮几上。
“……卫长昀。”
“怎么了?”
“我有点累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姜宁脑子发晕,但不糊涂,眨巴眼睛看卫长昀,“就只睡觉。”
卫长昀解开衣带的动作顿了下,而后点头,才把腰带、衣带都解开,脱下外衫,又把中衣脱下,只穿着里衣掀开被子。
姜宁看他上来,便往里挪了挪。
才挪了一点,就被卫长昀伸手捞了回去,整个人手脚都要蜷起来了。
卫长昀不松手,就这么抱着人,“往里睡,刚焐热的被子是给我用的?”
不用去摸,也知道靠墙的那边被褥一片冰凉。
姜宁被他逗笑,倏然放松下来,安安分分地被搂着,也不动弹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会害羞?”
“有的。”卫长昀接过话,“只是更喜欢你,所以不能只害羞。”
姜宁睁大眼,仰起头看卫长昀,却被他用手覆住,条件反射地眨了眨。
“别看了,睡觉。”卫长昀声音比刚才哑。
姜宁只思索了一会儿,就立即闭上眼,只睡觉不想其他的了。
卫长昀眼里闪过无奈,而后又染上笑意。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