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的事忙完,忙忙碌碌的春耕季节,也差不多要过去。
卫家的田地分得少,事本来就比别人少。
别人家还在田里插秧、犁地时,姜宁和卫长昀又去折腾辣椒和花生了。
种子是早就备好的,拿锄头挖一个坑,丢三五粒进去就能活。
都要不了一个时辰,一块地就种完了。
卫长昀去河里挑了两桶水回来,姜宁再拿瓢挨个坑浇水。
雨季还没过去,水不能浇多,土刚刚湿润就好,不然种子容易烂。
等真正有时间去镇上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不是赶集的日子,去镇上的山路见不到什么人,一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叶动的窸窣声响。
倒是镇上和平时差不多,除了赶集的那条街,还是热热闹闹的。
“镇上两家酒楼,一东一西,东边是醉仙楼,西边是易安楼,客栈在东街,叫五行客栈,只有易安楼的老板祖上是永安镇的人。”
卫长昀介绍道:“他家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如醉仙楼。”
姜宁耳朵一动,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生意不太好?”
“听说是,勉强维持盈亏。”卫长昀在私塾里上学,虽不攀交,但也与同窗互有往来。
私塾比不得书院大,尤其是那些闻名天下的书院,教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要精通,却也会有礼乐与射箭的课。
一月一次,对学生来说,也是放松的时候。
大家便是在这些时候闲聊,所以卫长昀也能听一两耳朵。
“那食肆呢?刚才一路走来,瞧见了一些,大多都是些简单的饭菜,或者特色一些的。”
姜宁沉吟片刻,“不知这样的铺子,一月多少租金。”
卫长昀道:“最小的铺面六百文一月。”
六百文?
姜宁愣了愣,有些惊讶铺子的租金竟是不算贵,比他预想的一贯钱少了近一半。
可若家不在镇上,来回折腾的时间,还有食材成本,和自己的人工成本,倒也赚不了多少。
“商税也是一年两交,夏季和秋季吗?”姜宁问道。
商税不知是如何收,他能想起来的就是过税和住税,加起来好像是百分之五。
卫长昀点了下头,道:“开店要去县府一趟,登记商户名字后,才有经商凭证。”
还得要经营许可证啊?
姜宁眼睛微微睁大,看来这燕朝的法制程度比他想的要完善许多。
幸好幸好,他没那么莽,也不考察就直接上了。
看来,置办铺面的事暂时是要往后推了,先挣钱要紧。
姜宁手往后一背,也不看其他的了,“直接去易安楼,点壶茶的钱,还有的。”
卫长昀侧首看他,没说什么,眼里倒是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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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这是您的峨眉雪芽,请慢用。”
姜宁目送伙计离开,脸上的笑一下失踪。
不就是四十文么,也就四斤土豆片——
也就不了,四斤土豆片,得用多少斤土豆才切得出来,家里那点土豆,就卖了三次,快被他嚯嚯完了。
姜宁托着脸颊,倍感肉疼,叹了声朝窗户外看去,又往内侧的围栏里看去。
易安楼不愧是镇上唯二的酒楼,不论是装潢还是伙计,都看得出用心,内饰一点不敷衍,也不会觉得奢靡,反而挺像永安镇给人的感觉,清清亮亮的。
但这生意,是真不好。
“按理说,易安楼的地段也不错,旁边能看到河,一片闹市景象,挺适合吃饭的,怎么会生意这般……凋零?”
姜宁观察了一会儿,从他们坐下到这会儿,上下两层加起来得有十五桌客人,还有一个雅间,却只有三桌客人。
他俩还是只点了茶的。
卫长昀道:“易安楼的东家,不擅经商。”
他在私塾里听来的,也就这些了,全给倒了个干净,“是五六年前才接手的。”
姜宁一听,心想这还是家族企业啊。
也对,别说燕朝了,他原本的世界也一堆家族企业呢,代代传代代,永保富贵。
哦,也有可能富不过三代。
“再看会儿。”姜宁探了探头,往一楼的大堂看去,琢磨着自己的法子能不能成。
菜谱什么的,人的大厨指不定比自己会,他手里的筹码,也就那几样东西有把握能占个物以稀为贵。
看清桌上的菜,姜宁担心自己太明显,被人以为是来砸场子的,缩了回来。
瞥了眼那壶价值四十块的茶,姜宁的心都碎了。
“喝茶吧,点都点了,也尝尝跟家里山茶有什么不一样。”
卫长昀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已经倒了好茶,等他说完,便把杯子推到他面子。
“峨眉雪芽,据说是南安县的特产。”
姜宁琢磨南安县是什么地方,不过跟峨眉有关,那就是峨眉一带吧。
总不会错。
一手拿起杯子,杯壁温热,还没入口,姜宁就闻到了茶的清香。
他低头啜了一口,眼睛倏然亮了,微微睁大,好奇地又喝了两口,抬眼望向对面的卫长昀。
与他不同,卫长昀坐得端正,单手拿着茶杯,只有三指用了力,尾指不过轻轻托着杯底。
动作间,手腕露了出来,腕骨瘦削却能看到青色的筋脉。
姜宁抿了抿唇面,垂下视线,专心喝茶。
一杯茶喝完,正打算来一杯时,酒楼门口有了动静。
姜宁心底那点儿不明不白的念头,一下消失个干净,飞快探头往下看。
是有人来了,可那人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嗳,长昀,你看楼下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姜宁拍拍卫长昀,“好像见过。”
卫长昀放下杯子,扭头看去,思考片刻,道:“是不是上次买了两罐辣椒,你还送了一把……蕨菜的那位?”
姜宁想起来了,是叫顾苗的哥儿。
不过今天身边没带小孩,还换了身衣裳,他没记起来。
“我记得这位顾家哥儿好像是住在东街,怎么来易安楼了?”姜宁疑惑道:“不该去醉仙楼吗?难道易安楼有什么特色菜是那边没有的?”
能办酒楼、食肆的,自然是有自家的招牌菜,每家都不一样,否则哪来的竞争力。
他要开铺子的话,估计就是一家卖辣椒的。
各种各样的辣椒,麻辣面、糊辣椒、糟辣椒还有糍粑辣椒,还可以升级改良。
比如油辣椒、香脆椒跟烧椒、鸡辣椒。
……
有点馋了。
可惜家里的鸡太小,不然他高低能做一道辣子鸡,跟蜀地做法不一样,是香糯口感。
卫长昀沉吟片刻,想起什么似的,“他姓顾?”
姜宁点了点头,不解地看向卫长昀,“你不记得他名字啊?”
卫长昀垂眼摸了摸鼻尖,避开了这个问题,“易安楼的东家,似乎就姓顾。”
姜宁瞪大眼,往楼下看看,又看看卫长昀。
不是吧,他这是误打误撞,还……走大运了?就说,努力的人,肯定好命。
“若没记错,的确姓顾。”
楼下的顾苗,站在柜台前,和后边的掌柜说了会儿话,点了下头,正欲上楼时,一抬眼,就见姜宁手里拿着茶杯,趴在栏杆那儿。
顾苗:“……”
好生有意思的喝茶姿势。
“是姜家那位宁哥儿吗?”顾苗担心认错,试探喊了一句,“土豆片?”
姜宁到嘴边答应的话立即咽了回去,瞄了瞄大堂里那两桌客人,见没人在意,才松了口气,冲顾苗点点头。
顾苗见他点头,面上一笑,几步往楼上走来。
“我还说要下次赶集在能见到你,你这次又来卖土豆片吗?还是有别的东西?”
姜宁跟着笑起来,示意顾苗坐下。
好像一只萨摩,长得漂亮,有点儿好骗的样子。
“没有带东西来,就来镇上转转。”姜宁看着顾苗瞬间泄气的样子,又道:“没想到逛到这儿来了,你——”
虽说易安楼多半就是顾苗家的,但总得确定才行。
顾苗接过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我就是易安楼的东家,经营不善……”
姜宁刚想宽慰一句,就听顾苗笑起来,看他一眼又说了一句。
“……还好家里有钱,不然我都要喝西北风了。”
姜宁:“……?”
原来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开店也不怕亏本。
“你不是成亲了?”
“对啊!我和夫君都不擅长,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哪里会这个。”
又是考状元?
前边有一个王子书差点因为学习压力崩溃,这儿又来一个——
等等,永安镇就这么七百多户人家,顾苗家里算得上首富之列了,那他那夫君,莫不是入赘的?
顾苗眨眨眼,不知道姜宁怎么不说话了。
“对了,宁哥儿,你那辣椒面好好吃,我拿了一罐来酒楼,让大厨看看有没有什么菜可以用上,还真给他想到了,那两天生意挺好,大厨问我在哪来的佐料。”
顾苗坦然道:“我还想,去你村里找你再买些。”
顾苗是顾家独子,又是个哥儿,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后来年纪到了,父母就为他招赘,待他成亲生子后,便把酒楼交给他,自个游山玩水去了。
父母虽不指望他把酒楼做大,他却不想让酒楼关门倒闭。
掌柜和厨子都是从前的,伙计一人未解雇,但生意却越来越不好,现在也就勉强维持盈亏平衡。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一下。
顾苗:“?”
“我不是要买你的配方啊,我就是买你做好的,反正也是一个法子。”
姜宁冲他安抚地笑笑,“我不止有辣椒,还有别的东西,但苗哥儿、不对,顾老板,生意的事得细谈。”
说完,眼底仿佛闪着看见银子的光。
这叫什么?
这就叫两个喇叭一起吹,想到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