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王中毒倒下的同时,薛昭被利箭瞄准,但他及时错身闪避,箭簇没有穿透他的心脏,从肩头擦了过去。
紧接着的第二箭偏离得更远,是奔着宫灯去的,一箭破灭灯火,霎时殿内皆暗,混乱至极——
薛晖大哭了起来,一声一声嚷着要娘,冯献棠却没有回应儿子,而是扬声哭丧一般喊着“王上”,脚下却如生根一般扎着不动。长公子薛访大声命人掌灯,二公子薛谈发现角落那桌有一位老臣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急忙扯着大哥袖子说:“张大人好像没气了!”薛访怔了怔,大力将他甩开,推倒了几张座椅,摸索着去找卫王:“还顾得上别的,父王!父王你怎么样了?!”
而萧约则在灯灭的同时被揽进了一个挥散着幽香的怀抱。
待殿内重新亮灯之时,萧约已经不在殿内。
侍卫们没擒住刺客,跪在殿外请罪,被雨淋湿的大臣们张皇失措地立在殿门处。
冯献棠错愕地呆立了片刻,奔向倒在地上按着肩膀伤处的薛昭:“驸马伤到哪里了,王宫之内竟有如此凶徒行刺,大公子二公子这就是你们办的好差事……”
薛访和薛谈面面相觑,都被冷汗打湿了后背,别管老爹死不死,太后怀着什么心思了,王位落到谁手上先不说,若是陈国储君在卫国境内出了差错,整个薛家都得完蛋!
两人齐声道:“找公主,先找到殿下再说!所有人,快去找!”
而此时萧约已经到了春禧殿。
“冯太后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到这里来躲清闲。”萧约看着殿内横七竖八倒着的宫人,“上哪找的迷药啊,他们多久会醒?”
紧随其后的薛照扯下蒙面:“薛昭给我的,说是有三个时辰的药效。”
“薛昭的话,现在我是一个字都不敢信了。”萧约说着突然转身,捧着薛照的脸就亲上一口,“不过,你的话我全信。”
薛照笑道:“不怕亲错了?”
“总爱说些拈酸试探的话,顺着开玩笑你又不喜欢。这两天我和薛昭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别小心眼了。至于会不会认错……别说你们衣裳不同,片刻时间更换不了,就算是从头到脚的穿戴都一样,我也不会认错。”萧约侧首贴在薛照心口,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自己也感到非常安定,“没人有你这种香味,在你放箭之前,我就知道你来了。这两天,你还好吗?”
“这两日,午时和夜间我都会趁你睡着来看你。我很好,但你瘦了。”薛照抚着萧约脸颊,“我不在,你批改奏折不知停歇,吃的也少。”
“没有你分担,我一个人批改奏折自然用的时间更久。没有你一起用饭,饭菜也没什么滋味,所以吃得少。”萧约抬头看着薛照,“我知道你平安。因为你每次来,我其实都还没睡着,我都知道。但我没睁眼,怕一见你就舍不得继续按计划进行,想把你留在身边寸步不离。我不担心你的身手和应变,问的是你心里好受吗?今夜过后,卫国就没有冯太后了。”
两人在临窗的地方坐下,推开窗,轻柔的雨丝裹挟着凉意送进殿来。
薛照道:“没有冯太后,对卫国是好事,对整个天下也是好事。”
“可我问的是薛照,天下万民为重,薛照的喜乐与否对我也很重要。说好了什么都要分享的,你可别对我藏着掖着。”萧约轻触薛照眼睫上细小的雨珠,“我们有三个时辰可以坐在这,静静的,没有任何人打扰,不受任何条条框框制约,就我们两个人,不必急于享受计划成功的喜悦,这三个时辰就只静静地坐着。”
薛照在萧约眉心一吻:“那就歇会吧,这场秋雨下得正好,不燥也不凉。”
萧约“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静坐了一会,薛照又道:“其实是应该高兴的,我找到了韩姨的女儿。”
“韩姨的女儿?”萧约大感诧异,但他很快猜到答案,“是冯太后身边的侍女梅英?!”
薛照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萧约说了:“韩姨并没有对不起我,她为了女儿的平安不得已告诉了冯太后我们的事,但同时她又寄了密信给我,让我小心防备。我是从冯献棠那里知道梅英身世后才接到韩姨的信的,但那已经是韩姨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那是一封绝笔信,韩姨在信上说她无颜再见我,搁笔便去寻她的妹妹了,托我照顾好她的女儿。”
萧约闻言猛地站起,睁大了眼:“韩姨她——”
“别急,韩姨没事。一两及时发现,正好薛然也休沐在家,一两便引着他把悬梁的韩姨救了下来。”薛照道,“就在今日下午,薛然写来邀功的信也到了我手里。栖梧,论功行赏,咱们替他备办的聘礼还得再多一倍了。”
“十倍也行!这小子果然是长大了,不愧是做家主的人!”萧约大松了一口气,“一两更该好好嘉奖!不愧是我儿子,跟我一样头脑聪慧鼻子灵敏!”
薛照失笑:“儿子在肚里呢。”
萧约也笑:“你这当爹的怎么还厚此薄彼呢,偏疼小的们可不行,一两是你我的嫡长狗,如今又立了大功,还不能给个名分啦?”
“给给给,以后一两不上桌我们家都不开饭。”薛照揽着萧约,“一两也算是报答了韩姨的喂养之恩。等我们回程可以带上梅英,或是送她去梁国,或是接韩姨到陈国,到时候就真的是大团圆了。”
萧约道:“真好啊,天下太平家庭美满,人生在世所求不就是这些吗。”
薛照:“是啊,小满胜万全,可偏偏江海易满,人心总是不满。”
“今夜过去,就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等着孩子降生了。”萧约偏头靠着薛照的肩,一手抚着肚子,一手伸出窗外去接细雨,“卫王这会也该醒了吧,我们不在,他知道该怎么处置吧?”
薛照道:“这出大戏没让卫王事先知情,放在他杯中的是皇帝另外赐给薛昭的假死药——原本是要用在我身上的。果然皇帝并不是真心想杀我,他只是不希望我在你身边成为你的羁绊。”
萧约道:“老爷子这是想把你捏在手里当钓饵呢,顾忌着你,我敢不对他俯首帖耳?比真的杀了你更能控制我。可即便是老谋深算的皇帝也没想到薛昭会临阵倒戈,什么都卖给了我们。对了,你箭法真准,一箭就把灯灭了,直接让这出大戏走向混乱的高潮。射向薛昭的那一箭倒是让我挺意外的,刻意射偏了让他受点小伤是为了事后方便把我们摘得更干净?这是你们临时商量的?”
薛照正色起来,摇头道:“那一箭不是我射的。他离你那么近,就算我对自己的箭法再自信,也不会冒这种风险。”
“不是你,那是谁?”萧约掌心已经积了一小窝雨水,他快速抖掉,站起身来踱步两圈,突然想到,“是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