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真是李氏吗?”见薛照回来,萧约急忙迎上去,听清薛照所说,萧约面露疑惑,“这里面还有薛昭的事?”
薛照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盒:“你看。”
萧约接过去,挺轻巧的首饰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几支彩色鸟羽点成的发簪,不算太过贵重,但工艺精巧色彩艳丽,样式很好看。
“这是谁的?跟薛昭有什么关系?”
薛照沉声道:“这是留在质子府里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或许……不想再送,专门留下来的。”
萧约闻言神色亦变得凝重:“听起来,是已经送过不少了,都送给谁了?发簪这种东西,岂是随便能送的?那些收到簪子的人……薛昭到底掺和了多少事?会不会连累你?”
“你别急,听我详细说来。”薛照让萧约看过之后就把发簪连盒子扔到了一边,两人坐下,“薛昭离开之前就让我看到了这些东西,还说是他亲手制作的,当时我问他是否用来送给心上人,他没有否认。”
“心上人?”萧约想了想,问,“他是独自离开京城的?”
“他身边没带女人。”薛照点头,“我当时听他语气,也觉得轻描淡写,并不算情深。觉得大约他只是因为身在异国找个人陪伴缓解孤单罢了,得到自由之后就丢开了。如今发现,这些年他可并不孤单。”
薛照又拿出一份名单:“李氏衣服夹层里写的,我誊抄了一遍,这上面的官眷都收到过薛昭亲手制作的发簪。”
“这么多人。”萧约快速浏览名单,“这些人,并不全是从豆蔻诗社出来的。”
薛照:“但她们的嫂嫂或弟妹也曾是豆蔻诗社的学员。”
萧约闻言沉默良久才道:“原来我们查了这么久,豆蔻诗社真正的核心竟是薛昭。他网罗这些官眷是为了什么?寻求庇护自保?还是筹谋造反?虽说这些妇人都是高官家眷,但通过她们,也太绕远了些吧?”
薛昭看起来斯文守礼,萧约万万也想不到他竟然与这么多有夫之妇私相授受。这些官眷基本上年龄都比他大,平日又不免互相来往,难道不会发现同样的簪子大家都有?能稳稳当当游走于众人之间,薛昭这小白脸当得着实有些本事。
“薛昭与豆蔻诗社有关,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了,说是核心人物也不错,但恐怕他并不是幕后主使。”薛照道,“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也看得出他是个心思缜密极有城府的人,不动声色消除证据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他是故意给我看这些发簪的。若是豆蔻诗社于他而言有重利可图,他不会这么轻易暴露。”
萧约点头:“薛昭并不怕你我知道他与豆蔻诗社的关系,说明他并不需要从中获利,至少今后是不需要的。他和这些官眷暗通款曲有违法度,但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他自己卖出破绽算是坦诚,他赌我们不会过于追究。不过这样一来,线索就又到头了。”
薛照说“不是”:“今日到许家吊唁的官眷大多熟识这张脸却要装作陌路,但看许家小姐的神色,她是真的不认识质子,但又对其多有防备。”
“妇人与外男宴会都要分席,那些官眷本不该和质子有太多交际,私下来往之事要严密隐瞒,李氏能知情已是不易,许小姐这样的闺阁少女,没见过质子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她又防备警惕……也就是说,撇开豆蔻诗社这层关系,许家和质子也是有牵扯的。”萧约击掌,顺势站起,“名单是李氏临死前留下的,缝在衣服里——她是溺水而亡的,断气时和停灵时穿的衣裳不会是同一件——不是谋杀是自杀!是她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提前给自己准备好了寿衣!她用自己的死来传递消息,好让我们知道许家和豆蔻诗社有关!这样的牺牲……到底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栖梧你冷静些,免得动了胎气。”薛照也已想到了这一层,他将萧约揽回怀里坐下,“或许李氏的抉择与她的女儿有关。”
“她的女儿……不会是她腹中的孩子,是许家小姐?你的话,我不明白。”因为急切困惑,萧约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也有些发干,“李氏自己怀有身孕,却会因为没有血缘的女儿,她甘愿一尸两命,带着腹中的孩子一起去死?”
薛照给萧约擦汗喂水:“听起来难以置信,但事实大概正是如此。栖梧觉得,为什么先前禁军把整个京城都掘地三尺似的翻查一遍都没能找到许家小姐,而李氏一死,她又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了?”
萧约迟缓地摇头,但他还是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许小姐的失踪是李氏策划?怎么做到的?”
薛照:“我夜探许府,在李氏的卧房中找到一处秘道,从秘道进去是一间宽敞的密室,里面饮食所需乃至梳妆穿戴一应俱全,便是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萧约惊诧:“原来是灯下黑!我们想过此事可能是许家人自导自演,但谁能想到被报失踪的许小姐其实一直待在家中,且就在父母卧房的密室中——这间密室,许尚书恐怕是不知情的吧?”
薛照道:“若是夫妻共谋,李氏也许就不会死了。”
萧约说了声“是啊”然后陷入沉思。
许小姐失踪的前因是许家夫妻对其婚嫁之事意见不一。许尚书想将女儿下嫁,但李氏不肯。如果说李氏果真是为了女儿连性命都豁得出去的慈母,那么尚书选中的人就一定是嫁不得的。
紧接着问题又来了,难道亲生父亲还不如继母,为何他会明知不是良人还要把女儿嫁入火坑?
看着萧约又皱起眉头,薛照给他按揉额角:“现在事态已经快要明朗了,我们离解密只有一步之遥,放轻松别紧张。目前没有确凿可用的物证,那就拷问人证——这个我是行家。”
萧约想了想:“许小姐那个未婚夫只是个芝麻小官,拿他审问倒是不难,也不会惊动四方。但那些官眷们……谁知道薛昭和她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你这张脸露面,会不会糖衣炮弹比硬来更有效?”
薛照笑道:“我好像闻到一点酸味了呢?”
萧约脸红,错开目光:“哪有什么酸味……要有也是你身上,从外头跑一趟回来,沐浴更衣了没就抱我……走开走开……”
“洗了,洗了好几遍才敢近身。”薛照将萧约揽得更紧,轻柔地抚摸他隆起的孕肚,“要说双生子有些不同于一般手足的巧合感应,即使不在一处长大也会有诸多相似之处,我从前是不信的,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依据。”
萧约磨了磨牙,盯着他道:“这张脸,真是人见人爱啊……你也打算做些簪子四处送人?”
“从前在梁国,别说人见人爱了,敢直视于我的都找不出几个。我不是说同样的相貌。”薛照道,“我说双生子类似,是指我和薛昭都爱吃软饭,不同的是,我只吃栖梧这一碗。”
萧约闻言哼声:“油嘴滑舌,这一点也是一样的……难怪薛昭能斩获那么多芳心,对他至今念念不忘。难怪大婚当日好些官眷不来呢,来的那些里面恐怕也有嫉恨我的。”
“果然是吃醋了。”薛照看着萧约翘起的唇角,笑道,“有什么可嫉恨的,当驸马的是我又不是薛昭,他才没有这样的福气。旁人分不清,栖梧再清楚不过了。可能以薛昭的名义,更容易从那些官眷口中问出真相,但我不屑于此,我嫌恶薛昭给我留下的一笔烂账还来不及,怎么会接过来脏手?栖梧,等孩子降生,就找个由头,把我的名字改回来吧。再上几点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萧约捂着肚子失笑:“找什么由头?孩子出生按辈分序字取名,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旁人听了都要笑话。”
“殿下给我恩典,谁敢笑话?”薛照做“妖妃祸水”很有经验,他在萧约耳边细语呢喃,先是碰啄再是舔舐,然后将耳坠与耳垂一并卷入口中,金器碰撞牙齿叮铃作响,但说话是含糊的,“我替殿下把案子查明,殿下难道不该赏赐?殿下先前说让再做出一把原先钥匙也能打开的锁,我也做到了,更该赏。我就要这个赏赐,殿下给我。”
萧约感觉薛照就是个吸人魂魄的妖精,魂魄都快被吮走了。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松脱,看着薛照张口,舌尖递出湿漉漉的钥匙,萧约中蛊似的接过来,心跳快得要命。
薛照轻声道:“殿下,解开的时候快到了。”
证据可以用来解开秘密,钥匙便是用来解开囚锁。
萧约做了大半夜的昏君,拂晓时半梦半醒拽住薛照袖子:“你去查案,我也不能闲着……传许家小姐进宫,看看我们谁先查明真相。”
薛照在萧约额上一吻:“殿下英明,找了个最合适的突破口,但睡够了再见也不迟。”
萧约迷迷糊糊哼唧着应了一声,抱着枕头翻身侧睡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中午,午后他才召许筱竹入宫,他只问了一句“你知道你母亲身怀有孕吗”,对方便已泣泪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