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约无暇去想,薛照是什么时候造了一艘船藏在这里,船身半丈宽丈余长,船弦挺深船底很平,像是一片巨型的苇叶,倒下去隔着船板也能感受到水波的起伏。
身在其中,既感觉宽敞又紧绷着手脚动弹不得,时间仿佛在此时凝滞,只有涟漪在一圈一圈地扩散。
云杉的木质香气和水藻的腥涩混合,把本就凌乱的思绪裹得更乱。
不止嗅觉,一切的感官都被显著加强,萧约从前没觉得自己有多细皮嫩肉,此时腰后被系灯的细线硌着的触感太过明晰,来回磨蹭,痒到骨髓里去了。
他眯起眼晴拱腰,反手去扫碍事的东西。但细线一头系着灯,另一端是固定在船板上的,萧约手指本来就乏力发颤,哪里解得下来?反而因为来回拨动把“月亮”扯得摇来晃去,忽远忽近。
“月光”泼在水里,一片澄明的光。月在夜空也在水中,人在水上船上,也如以月为床寝卧月华。
船儿不断撩动涟漪,薛照的吻细密地落,同时他掌心托住了萧约腰窝,心疼道:“都磨红了……”
“无妨……”
萧约已经顾不上腰部被细线磨得又红又痒了,若不是有船板隔着,恐怕他要直接化成一滩水融入池塘。
都说七月流火天气转凉,但今夜的风似乎都是热的,张口吸进去五脏六腑都燥起来。
萧约焦渴得急,被悬在顶上的大灯晃得睁不开眼,恍惚中只盯紧了薛照又润又红的唇。
想亲,想解渴。
萧约伸手,想勾住薛照来吻,却被细线绊住,险些把“月亮”扯下来。
“喜欢我送你的月亮吗?只要我妻想要,就算是星辰明月,我也能给你摘下来。”薛照顾忌着萧约的肚子,托着他将两人掉换了位置,“……这样就能够得着了。”
位置更高了,陷得却更深。头顶的明灯触手可及,萧约却只想抚摸身下的“月亮”。
温热的、鲜活的爱人,就在这里,两人在一起,以无比亲密的方式。
“蘸着月光,的确是更香更甜了。”萧约与薛照十指相扣,“变着花样地喂我,喂得越来越馋,原先我不是这样的,如今变得这么贪嘴了……我都不敢回想最初,一去不回了……嗯,这个吃法,肚子不大才怪了……”
“就怀这一次。”薛照抬手将萧约汗湿的鬓发别在耳后,指腹自上而下流连,“裴楚蓝去蜀中之前,我找他开了一副药,能够永绝后患。”
萧约让极乐冲昏了脑袋,半晌才明白过来薛照说的是什么意思,缓缓喘气,俯身和他贴脸:“胡说八道。永绝后患是这么用的?怎么能把孩子叫做后患?我的就是你的,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又自作主张吃药?这药会不会伤身?”
薛照让船在水面荡出更大更久的波纹:“殿下觉得呢?”
萧约低吟一声,僵了身子,然后汗津津地翻身躺在薛照身侧:“一码归一码,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走在我前头……月亮得一直照着我,我还要尝你很多次,变换各种口味。直到我们老得再也做不动了,你也要随时都在我能亲到的地方……是你掰弯了我,又把我胃口养刁了的,今年的生辰礼物我喜欢得很,往后可不能比今年差。”
薛照给萧约盖上早就准备好的薄被,又从船头摸来一碟寿桃,喂给他吃:“往后自然还有别的花样。生辰快乐,我的殿下要长命百岁,年年似今朝。”
寿桃甜腻,萧约被甜得想哭,薛照又及时地扶他坐起递水:“我记得你说过,你原来的那个世界,过生辰要吃一种专门的点心,具体是什么样子?你说给我听,来年我亲自做给你吃。”
“还是吃寿桃好。”萧约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向薛照描述了蛋糕的样子和做法,他抚着肚子道,“咱们家爹爹真是心灵手巧,什么都学得会做得出。”
薛照喉结滚了滚,听过萧约对自己多种称呼,以孩子口吻叫“爹爹”还是头一次。
他们有两个孩子。
薛照和萧约血脉相融生出的孩子,将会有两个。
薛照满足地揽着萧约,如同拥住了全世界。
今夜是七月初五,弦月只有一弯淡白的轮廓,但两人沐浴在温柔而充沛的“月光”中。
萧约认出了这只巨型灯球用的是滚灯工艺,即他们先前在梁国奉安夜市上见到的那种——无论怎么旋转翻腾,里面的烛火都不会受到影响。就像满月一样,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明亮光辉的。
“什么时候学的?又能打金锁又能制灯,你还会多少东西,是不我知道的?”萧约把玩月亮,一拉一松将灯球收近放远,“滚灯我知道,但你是怎么让它浮起来的,像热气球,但又不完全一样。”
“和制锁同时学的,至于怎么浮起来……其实在这种时候我不大想提别人,不过也不能抹杀了吉贻的功劳。”薛照道,“我向他请教,怎样可以让纸皮竹筋的灯笼升起来,他果然是有些聪明才智的,虽然从前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还是很快想出了办法。”
萧约笑着打趣:“哎哟,咱们驸马气量真是大度呢,不耻下问求知若渴,先前还吃吉大人的醋呢,如今又夸奖起他来了。”
“我就说不想提起别人吧,我单独给你过生辰,讨论闲杂人等竟然占用了这么多句。”薛照与萧约鼻尖碰了碰,“我这是为殿下考验人才呢,吉贻若无超凡绝世的才干,怎能统领好奇技司?作为你的郎君,我对你身边所有男男女女都保持敌意;但作为驸马,应替殿下甄别所用为贤才能人与否。大度未必,大局观念还是有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就是往外冒酸气。”萧约笑弯了眼,“我身边哪有什么男男女女,拢共只你一个。别人是臣,我是君,君臣有别礼不可废,但我们是一对儿。一对儿什么意思,就是黏黏糊糊粘在一起,扯也扯不开,撕也撕不下来。”
这张嘴说出的话怎么就如此动听呢,每每说到心坎上去,就让人想吻。
吻了又吻,薛照抬头看月亮西沉,应当是已经过了子时了。
“生辰过了,但月亮还没熄,还接着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