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邈接下了护送赈灾款的任务,双方将条件谈得很清楚,但临行之际萧约叮嘱:“这不止是你我互相成全,更关系着万千百姓。要确保每一两银子都用到救命安家上面,沈家向来是为国为民而战的,这条赈灾之路就是你的战场。”
“少在这讲大道理了。”沈邈状似漫不经心,调转马头扬鞭,却道,“沈家从没吃过败仗!”
赈灾的银子拨出去,饶是素来充盈的陈国国库也松了一大截,但那也是梁卫二国难以想象的富足了。
先前萧约和薛照成婚,双方准备的嫁妆和聘礼都丰厚至极。皇帝没发话只抬抬眼皮子,就让萧约乖乖自觉把这两笔巨款充入了国库——这事萧家老爹老娘直到萧约生辰这天才知道。
“好个阴险的燕老头儿!坑钱坑到我家头上了!”萧梅鹤很是愤愤不平,嘬了一口酒皱着眉道,“自从我们先祖入赘萧家,就没受皇室供养了,财富都是自家做生意攒下的。当年最盛的时候,半个陈国的各行各业都姓萧,后来怕在位的忌惮,一代代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就剩这么点家业了,还要搜刮了去!贪心也不是这么个贪法!”
萧约笑道:“皇帝打算把天下都交给我了,公的私的哪里还分得清?而且就算先前不知道咱们家与皇室有关系,遇见天灾人祸总要仗义疏财,如今只是散得更多罢了。财去人安乐,与江州受灾的百姓相比,咱们能一家团聚平安和乐,已经很好了。”
萧栎也应和道:“是啊,哥哥嫂嫂难得能出宫相聚家里,今日又是哥哥和我的生辰,计较那些做什么?一家人开心最要紧。”
萧约顺势道:“仔细算起来,皇帝也没占咱们家便宜。同是宗亲,我做了储君,但月月不能明着受封赏,皇帝此次专门赐给妹妹许多珍宝,很见心意。”
“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萧父不以为然,“反正花的都是咱家的钱罢了。”
“爹哪是计较钱啊,是不高兴皇帝占用哥哥的钱太随心,倒显得哥哥真是他家的人似的。”萧栎双眼清明看得透透的,挽着老爹胳膊道,“别小心眼了,再过几个月,小侄儿小侄女就要出世了。到时候,爹做祖父娘是祖母,我也是当姑姑的人了,多好。”
“孩子是你哥生,这有什么好?”萧父没被安抚到,瞬间将火力从怨骂皇帝转为瞄准薛照,“娶个男儿媳回来也就罢了,他自己不能生,还让我儿子大了肚子!岂有此理!”
罪魁祸首薛照无从辩驳乖巧受训,给萧父夹菜:“岳父息怒。”
“摆清你的身份,是该叫岳父吗?你才是嫁过来的。这点规矩都不懂。”萧父低头一瞄碗里的虾仁,越发拿腔拿调了。
然而他刚吹胡子瞪眼抖长辈威风就被妻子用筷子打了手背:“老不羞。当着月儿呢,净说些不成体统的话——小薛,别理他,你既照顾约儿,又要忙于公务,近来清瘦了许多,多吃点。”
丈母娘亲自夹菜到碗里,薛照笑意收敛不住:“多谢母亲关怀!栖梧辛苦得多,我能为他分担的实在太少。”
萧母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萧父夹起虾仁送进嘴里,哼哼道:“都快当爹的人了,还是孩子呢……胳膊肘向外拐,不帮着自家儿子提振夫纲,还拆我的台……”
萧母瞪他一眼,萧父缩了缩脖子:“罢了罢了,当我没说,反正我们萧家男人的夫纲啊从来也没有振作起来过……朝廷最近挺忙的吧?又是赈灾,又要提拔尚书——小子,争点气,别净想着吃软饭,稳稳当当拿下那份差事,挣一份高高的俸禄养孩子是正经……唉,我从没想过会同时抱孙子孙女,还是我儿子亲自生出来的……”
饭桌上都是最亲的家人,不必顾忌什么,萧约言笑晏晏:“薛照的俸禄不也是我发的吗?左手倒右手罢了。儿子亲生的孙子孙女,当祖父的难道不觉得更加亲近?”
萧父直摇头:“一家子胳膊肘都向外拐,都被妖艳的精怪迷了心了,我的话恐怕才是最合体统的……不说了不说了,快吃菜……”
一家人欢声笑语,聚在一起庆祝萧约和妹妹的二十一岁生辰。
萧约有着身孕席间并未饮酒,但从早到晚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笑也笑出脸颊两团红晕来。
傍晚坐着马车回宫,萧约微醺似的靠在薛照怀里:“咱们刚到家的时候,你瞧见我爹看着我肚子惊讶的表情了吗?”
薛照笑道:“看见了。先前一直瞒着家里,怕他们惊吓过度。二老是昭告天下储君有孕之后才知情的,当时差点打进宫里来,我都准备好负荆请罪了,好在有栖梧罩着我。”
萧约仰躺下来,呵呵笑个不停:“请什么罪啊,你又没错……听说与亲见到底还是有些差别,我家百年来一直游离在皇室边缘做富贵闲人,我爹都不知道世代流传着这样特殊的血脉,可把老爷子给惊讶坏了。”
“何止老泰山会惊讶,我知晓孩子的存在时,头脑也一片空白。”薛照俯首吻了吻眯眼快睡着的萧约,“我这辈子收过最好的赐礼就是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还附带两个惊喜。”
出宫一趟也挺折腾的,饱食餍足之后更生睡意,萧约像只翻着肚皮犯困的猫,抱着薛照的手往脸上蹭:“说话注意着点,孩子一日一日地长起来,或许小手小脚已经全乎了,耳朵也支棱起来了,听见得不乐意……怎么是附带的呢,他们又不是一辈子长在我身上,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他们就要过他们的一生啦……”
薛照反手托着萧约脸颊,心内柔软语调缱绻:“嗯,他们不会一辈子长在你身上,但我会。我想一辈子赖着你,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给你赖。”萧约张臂环抱住薛照,尽情地嗅吸他身上香气,“这个生辰过得真开心,我最爱的人都在我身边……在身边在肚子里……玩了一天好困啊,回宫再叫我……别叫我,直接让我上床睡觉吧……抱我回去,躺在我身边,盖好被子,我们一起睡觉……”
犯困的低语像是醉酒,在爱人面前无需字斟句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可能没过脑子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凉爽的夜风卷起马车挡帘,撩动萧约的耳发,薛照手指为梳轻缓整理:“这就睡了?还没收我送的生辰贺礼呢。”
“你就是贺礼,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生辰礼了……我好困,为了挤出一天时间和家人团聚,前几天批折子太狠了……”
萧约已经迷迷糊糊,说话含混不清了。
薛照将他的辛苦都看在眼里,轻声道:“那好吧。虽然我和殿下心意相通想到一处,送的礼物正是殿下想要的,但既然殿下疲累,那就只好改日再送,改日再尝了。”
“通什么?尝什么?”萧约闻言突然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没留神便和薛照头碰头,“嘶,好了,这下彻底清醒了——薛照,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疼不疼?”薛照揉着萧约额头,“累了就休息吧,明日再收礼物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生辰礼物当然要在生辰当日查收,过了子时就没意思了。”薛照越是神秘,萧约就越心痒好奇,眨眨眼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要给我尝什么?”
两人孩子都有了,老夫老妻什么花样都玩过,一个眼神一个语调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食色性也,何况是合法夫妻,馋自家老公身子,不丢人。
萧约本来挺困,但被薛照的话一勾就又精神了,搂着他脖子要礼物:“准备了什么新花样?还有什么样的你是我没尝过的?”
“殿下好聪明,一下就猜到礼物是什么了。”薛照啄吻萧约的唇,“殿下想要什么样的?”
“还能许愿吗?”萧约彻底不困了,双眼亮晶晶的,“想要什么都给?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给我摘下来?”
“咱们果然心有灵犀。”马车回了皇宫,薛照打横抱着萧约快速而稳健地行走在宫墙之间,“蘸点月光给你尝。”
萧约仰头看天:“今夜哪来什么月光?七月初五弯弯的弦月,一点光亮都没有……过两天七夕了,牛郎织女一年才能见一次,但我们形影不离——哎,这不是回潜用殿的方向!”
当然不是回寝殿,层瓦高墙挡得严严实实,哪里漏得进来月光。
一块轻柔的红布落了下来,遮住萧约眼睛,萧约不知薛照要带自己去向何处,但选择全然信任他,同时心里好奇得紧,皇宫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蘸着月光尝薛照?
剥干净外壳,美人为馅,月光就如清甜的糖浆,饱饱地蘸一圈,满满地裹一层,一口一口吃落肚里,美味至极。
问题是在哪吃?
萧约自诩是位勤政的储君,虽然不至于目不窥园,但皇宫之内的确还有许多地方未曾涉足。
月光照得到的地方,应该没有屋顶吧?那就是露天……多羞人……
萧约心脏砰砰急跳,感觉神魂摇晃——好像不止意识,连身体都在轻微地晃动。
“我们在水上?在船上?”萧约蒙着眼睛看不见,但鼻子灵敏异常,他闻到水藻的气味,羞涩瞬间消散得差不多,解密般地自言自语起来,“这样确实没试过,你可真想得出来,太不害臊了,宫人们都遣退得远远的了吧?七月天气还是热,要是能做一张水床就好了,摇摇晃晃又亲肤凉爽,比在船里强。”
“偏题了,殿下。”薛照低下头,鼻尖推着红布缓移,释放萧约的视线,“摇晃不是关键,把月亮摘给你,蘸了月光喂给你尝才是真正的生辰礼物。若你没有一点惊喜,我岂不是白白准备了许久?”
萧约眨了眨眼,看清周遭的瞬间,旖旎情热也都涌了上来——
他们在水上,在船上,在“月光”之下。
船心一根细绳系着,一颗硕大的灯球漂浮着悬在两人上方,像是摘下了月亮,享尽了月光,白晃晃摇荡荡,在水中央交缠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