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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昭仪

替嫁冲喜怀了权宦的崽 三九十八 3688 2025-03-10 22:38:41

沈摘星对薛照的愤怒在见到胳膊重伤的冯燎时更添一重。

踢球重要的是腿,沈摘星日常总喜欢盯着别人腿看,连识人记人也是根据腿长腿短、腿粗腿细来的,根本分不出相貌美丑——但胳膊上一个大洞,胳膊带肩肩连胸胸接着腰,腰以下就是腿,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跑得起来。

沈摘星一拳砸在桌面上:“太目中无人了,天杀的阉人!不仅欺负我,还敢伤害四公子,他是想造反吗?谋害王室,这还不够治他一个死罪?四公子,走,去王上面前告他!非得要个说法不可!”

“息怒息怒,薛照的确有些跋扈,但谁让他背后有父王撑腰呢。”冯燎托着受伤的胳膊,避而不谈与薛照冲突的缘由,故作无奈一笑,“从前你不是没见过,父王有多偏向他。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只不过受点小伤,就算罚,也罚不了薛照多重,何必麻烦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了罢。沈二,你往后还是应该敬着他、躲着他,免得吃亏。”

沈摘星怒道:“岂有此理!你可是王上的亲儿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狗太监!”

冯燎笑出眯眯眼,口中劝慰沈二,心里却想,大概沈夫人拢共也是给三个儿女生了三个脑子的,只不过沈危一人占两个,沈小妹占一个,沈二就是个四肢发达的傻小子。

“别生气,愤怒无济于事。”冯燎手掌轻罩着自己厚厚裹了一圈的胳膊,他可没主动向沈二诉苦,只是在傻小子说起薛照当街霸凌时,适时无奈地叹一口气,头脑简单的沈二自然就会不问来由而同仇敌忾了。

“亲儿子如何,不受宠的儿子是什么处境,难道你不明白?”冯燎颇为同情地看着沈摘星,“既不占长,不得君父器重;又不占幼,不得君父宠爱。夹在中间吃冷待受嫌弃,连女儿的地位都不如。生来就这个不讨喜的次序,这是命,咱们得认。”

沈摘星垂头丧气,抠着袖口的泥:“是啊,若我是沈家长子,薛照绝不敢这么对我。”

冯燎对沈摘星这没出息的样子很是弃嫌,但面上仍然带着笑意安抚道:“不要妄自菲薄,至少你与我相比,还占了个嫡出的好处,日后继承侯爵之位的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想必也不会苛待了你。”

沈摘星又支棱起来点头:“就是。我哥可疼我了,他说他不再娶妻生子,以后就让我袭爵……不过,他只比我大几岁,等他过世,我同样没几年活头了,也威风不了几年。不过再怎么样,我总要比薛照活得更久,到时候我带上我的儿子孙子,把断子绝孙的狗太监活活气死,然后铲平他的坟头建成蹴鞠赛场……对,薛照再横,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娶了老婆又怎么样,不就是个摆设?他能有儿子吗?嘿嘿,我能!”

幻想着“美好”的愿景,沈摘星的愤怒烟消云散,他高高兴兴地感谢四公子开解,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瞧着四公子只是皮肉伤,应该不用养那么久。那我就下个月再来约你打马球,到时候,越人湖边的第一茬青草都长齐了。”

冯燎没想到沈摘星这么不开窍,还真就乐呵呵等着兄长让位,脸上的假笑险些绷不住,他急忙将人拦住:“薛照手里有兵权,就算再过上许多年,就算你有了爵位,你也无法与之抗衡!”

沈摘星很乐观:“但我会有儿子。”

冯燎:“王上器重薛照,已经点了他下月护送光华郡主赴卫国联姻。若是以后,郡主果真如父王之愿顺利成为卫国王后,再生下卫国储君,薛照的靠山就更加稳固了。”

沈摘星:“但我会有儿子,儿子会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冯燎:“……”

眼看沈摘星拽着文言心满意足地离开,冯燎怒不可遏,低声骂道:“沈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私盐案后,冯燎不再一味蛰伏,主动和沈摘星走近交好,就是觉得有朝一日用得上他。

薛照有恃无恐,敢对自己动手,冯燎想,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手握兵权。

冯燎对沈摘星说这些话,本就是指望他会在激愤之下投军,虽其身手平平更无谋略,但凭沈家在军中的威望,或许能勉强与薛照抗衡。届时冯燎便可将大舅舅的儿子塞进军营里,慢慢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冯燎计划了许多,没想到竟败在了最有把握的第一步。

谁他娘的让你和薛照比生儿子?

你还不一定能赢过他!

沈二到底是真蠢得听不懂人话,还是大智若愚故意在装糊涂?

冯燎调息顺气,慢慢重新挤出一张笑脸,不妨事,可用的棋子不止沈二一步,还有一处。

冯燎以给母妃请安之名进宫,在孙昭仪的偏殿里见到了梁王的新宠柳昭仪。

“四公子,本宫虽然年轻,算起来也是你的庶母。公子早已成家开府,你我单独相见,是否有些不妥?”柳昭仪并不落座,离着冯燎远远一段距离,体态怯弱而神色从容,闲淡地端详着自己指尖涂得饱满明艳的蔻丹。

冯燎冷笑:“这才几日,就端起娘娘的派头了?你是忘了从前,浆洗不停满手冻疮的时候了?别忘了,是谁成全的你。”

柳昭仪神色微变:“四公子,我这张脸是父母生就,与旁人何干?既是明珠,总不会一直被埋藏。你于我是有些恩情,但挟恩图报可不好。本宫是你的庶母,是王上的宠妃,你最好对本宫尊重些。”

冯燎并不意外对方翻脸不认人,不见愠怒,反而笑意更深:“昭仪记性不好,那么我就给你提个醒——”

冯燎从袖中掏出一只发暗的小银镯,圈口很小镯身也没什么花纹,只刻了“长命百岁”四个字。

“你!你想做什么!”柳昭仪瞬间花容失色,扑上前来想将银镯抢回,“你把小宝怎么了?怎么会,我明明把他托付给了——你收买了我哥哥!”

冯燎轻松躲过柳昭仪的抓挠:“算你聪明。别忘了,你不是完璧之身进宫,甚至还有个两岁的儿子在宫外——我早就瞧出你有野心,敢弑夫的女人能是什么良善之辈?在宫里谋生的女人需要野心和智慧,否则死得太快。如今瞧着,你是适合在深宫大内生存的。但你记着,作威作福也得找准对象。我将你从死牢里救出来,不是让你在我面前摆什么娘娘的款儿。”

柳昭仪踉跄倒地,神色张皇,再没了先前的高贵优雅。

“想想你的儿子,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是你十月怀胎,艰难生产,才得了这条命。”冯燎蔑然丢下那只银镯,嫌恶地用帕子擦手,“想保住他,就好好替我做事,将这张脸的用处发挥到最大。近来,好像有个宫女被父王临幸有孕,我母妃不便出手,你去做掉这个小东西。”

冯燎咬着牙恶狠狠道:“我可没兴趣赌到底是男是女。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有个讨人厌的弟弟了!”

柳昭仪将银镯捡起来,紧紧按在心口,不顾形象跪倒在冯燎脚边,哀哀乞求:“我会听话!求你不要伤害小宝!求四公子慈悲!我再也不敢违逆公子了!”

冯燎俯身,抬起柳昭仪下巴:“早这样不就对了?非得逼我做恶人。对了,你有今日,皆缘于薛照,他如今新婚,你也该报答报答他的恩情……”

当晚,梁王因宫人流产而大发雷霆,来到柳昭仪处才稍稍平息怒气,又因平素殷勤小意的爱妃,久久不出殿迎接而心生疑惑。

梁王大步冲进合欢殿内室,见柳氏正在往脖子上敷粉,上前掐着柳氏下巴抬起,皱眉仔细检视:“你在做什么?因何产生的伤痕?”

柳氏貌似没想到君王来得这么快,惊得粉扑都落在了地上,惶恐地眨着素淡的眉眼:“是……是妾身不小心撞的……丑态羞见君王,所以……所以接驾迟缓,请王上恕罪……”

“说谎。”梁王抚触柳氏脖子上的伤痕,“碰撞何物,能撞出一圈瘀痕?你今日见了老四,对吗?”

柳昭仪惊怔不已,双眼睁大,瑟瑟发着抖。

“孤最恨他人欺瞒。”梁王在上位落座,“但孤喜欢你,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柳昭仪死死咬着嘴唇,像是在做极为艰难的斗争,终于因梁王一声“快说”的震吼而做出了抉择,她膝行上前,梨花带雨地对梁王叩头:“王上,四公子意欲轻薄妾身,妾身抵死不从,所以——”

“你当孤是有多昏庸?”梁王冷笑一声,“鸠占鹊巢的戏码,老四也就哄哄老二,难道他不知死活到了敢挑衅孤王的地步?乖孩子,跟孤说实话。孤知道你有话想说,但又不能明说,所以故意弄伤自己。孤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把握不住,那就太可惜了。”

梁王语调轻和,听来却让人毛骨悚然,柳昭仪呆在原地,她将下唇都咬出血了,闭了眼仍是泪水长流。

再睁开眼,柳昭仪眼里满是坚定与渴望:“王上,臣妾是再嫁之身,犯了欺君之罪……可是,臣妾是被迫的。从前妾在夫家被欺凌得快活不下去了,三餐不继动辄打骂,只盼有天神降临,将我救出苦海。如今所有荣华富贵都是王上赐予,幸得王上疼惜,妾身爱慕王上依附王上,怎么敢有二心?但四公子于我也有恩情,对我多加命令,他让我陷害王上宠爱的新人,但我不忍心看王上本就子嗣不丰还被人算计,心内惶恐便整日不敢再出门,原以为这样就能保全妹妹和龙胎,没想到孙娘娘还是动手了……我没能及时禀报王上,又违抗四公子的命令,恐怕他容不得我……王上,求王上宽恕庇护……”

梁王听罢未置言语,只是沉沉地看着柳氏。

柳氏又道:“四公子还说,薛大人新婚,竟无宾客庆贺,让我出面指使二公子的夫人带着郡主,还有沈家姑娘,去薛家贺喜,也好……也好让薛大人提前和郡主熟络起来,让下个月的和亲更加顺利……”

“王上嘱咐过,让我深居简出,轻易不要离开合欢殿。除了孙昭仪,入宫以来,妾身再没见过其他姐姐,可四公子却让我召见二公子的夫人……”柳昭仪抬起清丽的面容,指背轻轻揩去眼角泪水,“恐怕卢夫人出自高门,又年长于我,见面尴尬……可妾身又实在害怕再得罪四公子……也怕得罪薛大人。王上,妾身能倚仗的只有你了……”

梁王当夜又歇在了柳昭仪的合欢殿。

次日,柳昭仪跪地伺候梁王穿衣着靴,梁王才道:“观应封侯以来,尚未宴客。如今新婚,算是双喜临门。虽说观应不爱官场应酬……女眷也无妨,让她们去吧。”

柳昭仪垂眸答是。

送走梁王之后,柳昭仪坐回镜前,轻轻抚摸自己颈上的伤痕,仿佛欣赏一条珍贵的紫晶项链。

无论多么位高权重的男人们总有自以为是的毛病,觉得以骨肉血缘就能让女人俯首帖耳忍气吞声,岂不知,贫苦者艰难度日已经熬干了心血,哪里还能挤出多少真爱来?怀胎十月,母子连心,可心心念念都是吃糠咽菜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凭什么男人无能烂醉,在外头点头哈腰,回来却把婆娘打骂得像狗。

已经对男人绝望甚至动了杀手,歹竹往往出不了好笋,又怎么会顾忌那个小孽种?或许稚子无辜,但父债子偿也算理所当然。

愚蠢。

四公子如此,梁王也是如此。

四公子以为软弱的棋子只要被恐吓两句就会方寸大乱,做母亲的顾念儿子一定不敢背叛;柳氏只对梁王说了再嫁之事,并未坦白已经生育,但梁王稍加查访就能知道她故意隐去了儿子的存在,也会觉得她的软肋在于幼儿,从而放松防备。

真是可笑。

谁也不能挡了我荣华富贵的路。

儿子而已,总会再有的。

柳昭仪垂眸,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改换名姓就如逆天改命,她再也不是被酒鬼殴打的农家弃妇了,而是尊贵的昭仪娘娘,将来或许还能坐到更高的位子上——梁王在国内还有三个儿子,都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抗衡的,等他们互相残杀然后坐收渔利才是上上之选。

柳昭仪抬眸对镜,将颈上伤痕遮盖干净,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她了,哪怕是为了达成目的自己弄伤自己也不行。她就是要和过去彻底割席,既然上天让她这张脸有所用处,就一定要用到极致,才不算枉费死里逃生再世为人的机会。

作者感言

三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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