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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刀锋

深恩不负 卧底猫 3537 2025-03-07 18:22:24

太阳落山后,草原的风就逐渐转凉了。牲栏又破又旧,江敬衡只能裹着破毛毡御寒,祝予怀替他挡着风,一边暗暗观察瓦丹士兵巡逻和换岗的规律。

到了晚些时候,有人来送水食,祝予怀闻声望去,看到了早晨见过一面的赫苏。

赫苏似乎是想进入牲栏,但负责看守的奴隶懒得开门,直接抢过他手中半生不熟的饼子,丢进了牲栏里。

饼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灰,赫苏眼巴巴地望过来,好像有点不安。

江敬衡已经睁了眼,向祝予怀低声道:“捡起来吧。”

祝予怀听话地将两块脏饼子捡了回来,再抬眼时,赫苏默默在水槽里添了水,低着头跑了。

祝予怀用袖子擦了擦饼,递给江敬衡:“您吃吗?”

江敬衡摇了下头:“先看看是什么馅的。”

祝予怀不明所以,借着牲栏外的火光,摸索着将饼子从中掰开,发现里面嵌着一株草药似的东西。

祝予怀愣了须臾,立刻把饼子合上,往牲栏外瞟了一眼,压低声问:“这是续生草?”

江敬衡并不意外,轻声道:“你藏好,说不定能用上。”

续生草是一种长在雪原上的珍稀药材,祝予怀只在师父的手札里看到过,这药多用来给濒死之人续命。

祝予怀诧异又困惑,声音更低了:“刚刚那个叫赫苏的孩子,您认得?”

“一年前我救过他一命。”江敬衡的语气有些复杂,“拓苍山中曾爆发过一场疫病,瓦丹人为了杜绝后患,要将染病之人全部烧死。赫苏也被传染了,瓦丹人把他推进火坑时,他用大烨话喊了‘救命’……我一时心软,把他救下了。”

祝予怀下意识想起了湍城:“那疫病,该不会是虏热疮吧?”

“没错。”江敬衡沉沉叹气,“我治好了赫苏,但兀真也因此掌握了治疗虏热疮的药方。有了防治的对策,他便有恃无恐,用病患的血喂养了许多毒虫,打算将毒虫用在两国战事上。”

祝予怀紧张起来,赶忙问:“他养了多少毒虫?”

江敬衡说:“本来有一窝,不过三个月前,我找到机会捣毁了虫穴。但还剩下一只毒虫,被吉日楞带入了大烨。”

原来湍城伤兵营的疫病是这么来的。

祝予怀有些后怕:“还好湍城药材充足,一只毒虫威胁不到整个北疆。”

但他很快想起件要紧事:“您毁了虫穴,兀真可有伤害您?”

江敬衡扯了下嘴角:“他气得快疯了,把我钉在拓苍山的崖洞中自生自灭,即位后才想起来给我收尸。”

祝予怀声音微滞:“那,那……”

江敬衡宽慰道:“放心,老天不收我这样命硬的人。我在崖洞中染了风寒,还梦见师父驾鹤来接我了,但他老人家脾气大,一脚把我踹下了鹤,我一睁眼,人就在王帐了。”

祝予怀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起师父,江敬衡的神色又有些黯然,问道:“师父他,当真已经仙去了?”

祝予怀鼻子一酸,如实说:“师父是两年前入秋时走的。”

江敬衡沉默许久,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喟叹道:“难怪啊……我这两年总梦见他。”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江敬衡就体力难支,疲倦地闭上了眼。他身上的当孤之毒本就深入骨髓,又在瓦丹受了多年的折磨,一场风寒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到了后半夜,瓦丹营地静谧下来,祝予怀挨着江敬衡,时不时担忧地探他的脉搏,又将续生草揉碎了一点喂他。

江敬衡感觉到唇齿间的药汁,出声阻止道:“别做无用功。”

看守牲栏的奴隶已经在犯困了,不远处守夜的士兵正在等候换值。江敬衡的声音很轻:“续生草能强化人的心脉,你留着自己用,找到机会就逃,不用管我。我了解兀真……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就死了的。”

祝予怀攥着半株续生草,心中犹豫。

要逃出牲栏并不难,他的竹簪子里有至少十发银针,足够他放倒周围的士兵,抢一把刀、一匹马。

难的是怎么越过层层守卫,带着江敬衡逃出营地。

要是能让营地中起乱子……

正这么想着,祝予怀突然听到远处有不同寻常的响动。士兵们也察觉了异样,不多时,营地中有人跑动呼喊了起来。

祝予怀听不懂瓦丹话,江敬衡却立刻睁了眼:“东边起火了。”

他们的位置视野狭窄,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瓦丹士兵的反应来看,事态好像有些严重。

风里很快弥漫起烧焦的气味,赫苏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逆着人潮边跑边喊:“是唳鹰族,唳鹰族起兵造反了!快去东边救援!”

越来越多的士兵往东面赶去,赫苏在混乱中跑到牲栏前,匆忙道:“依仁台,快打开牲栏,王上说要转移俘虏,免得他们趁乱逃了!”

名叫依仁台的奴隶也有点慌:“王上怎么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其他人都去迎战了,你快些吧,乌力罕要打过来了!”

依仁台没办法,转头把门栏上的锁链打开了。祝予怀扶起了江敬衡,赫苏上前搭了把手,把江敬衡背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出了牲栏。

有来往士兵看见了,冲他们喊:“喂,干什么呢?”

赫苏硬着头皮喊回去:“王上有令,转移俘虏去大营!”

他这么明目张胆,反而让人怀疑不起来。夜空中升腾着滚滚浓烟,到处都有人在奔跑,他们趁乱顺了两匹马,赫苏努力把江敬衡扛上马背,依仁台不安地问:“赫苏,你不会骗我……”

话未说完,一支利箭忽然从后贯穿了依仁台的咽喉。

血溅在祝予怀脸上,他呼吸一滞,猛然瞥见了远处放箭的人。

兀真!

赫苏脸都白了,颤声道:“快走!”

他没想到兀真会来得这么快。唳鹰族袭营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瓦丹的王,不应该先抗击外敌吗?

赫苏无暇他顾,载着江敬衡驱马就跑。祝予怀拔了依仁台的刀,也策马跟上,一边胡乱吞了剩下的半株续生草。

未经煎煮的续生草药性极烈,生吞下去,就像毒药一样烧灼着他的脏腑。

赫苏豁出去在前开路,祝予怀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挥刀砍翻沿途的篝火架,试图绊住身后的追兵。

随着药性发作,他浑身的血液开始发烫,痛觉也逐渐麻痹了。

篝火溅起的火星落在手背上,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凭着前世的武学本能一下又一下地挥刀,竟奇迹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替赫苏挡住了从后袭来的羽箭。

“王、王上,那病秧子会武啊!”

兀真也没想到祝予怀还有这能耐,神情冷厉起来:“加派人手,追!”

但后面又有士兵慌张地赶来禀报:“王上,不好了,南边也有人袭营!不止粮草被烧,我们蓄养的牲口也被放跑了!”

兀真攥紧了手中的弓,牙都快咬碎了。

偏偏在大战前夕造反袭营,唳鹰族那帮人疯了吗?

兀真拽过下属牵来的马,怒火中烧地下了令:“我亲自去会会乌力罕,你们继续追,把那两个祭旗的人牲给我捉回来!”

*

瓦丹营地南侧,羊圈和周围的帐篷都起了火,焦奕和侯跃一行人打扮成唳鹰族的模样,正在与王帐的士兵交手。

刹莫尔抱着两只小羊,装作牧民在营地中慌乱地奔逃,在帐篷后与卫听澜接上了头。

“打听到了。”刹莫尔快速交待,“他们说,兀真捉了两个大烨的人牲,就关在西北方的牲栏里!”

卫听澜目光微沉,抬头张望了几眼,正好看到于思训带人从东撤了回来。

于思训遮了面容,手里提着把镶宝石的弯刀,策马时头盔上的翎毛十分招摇。立刻就有瓦丹人大喊:“是乌力罕!快来人,乌力罕从东边打过来了!”

卫听澜拽起刹莫尔:“走,兀真应该就快被引过来了,你带路,我们从外围绕道去牲栏。”

刹莫尔用力点头:“是!”

卫听澜抬指打了个呼哨,焦奕和侯跃立刻改变战术,边打边撤,把战场让给了于思训率领的陷阵营主力。

瓦丹人的注意力都在于思训假扮的“乌力罕”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卫听澜带着少数人悄悄溜走,趁乱往西北方去了。

夜幕下,纷乱的喊杀声从风里传来,祝予怀和赫苏拼命地策马,却始终没能甩掉追兵。

他们本想从西侧的营门逃出去,但拦路的屏障远比预想得多。赫苏被流矢射中了肩膀,逃跑的速度一慢,四面八方都有士兵追杀上来。

祝予怀竭力掩护着两人,挥刀的手虎口发麻,鲜血溅在他的衣袍上,他甚至辨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九隅,九隅!”江敬衡虚弱地喊着他,“快走吧,前面就是营门,你能出去的……”

但是续生草的副作用也开始发作,祝予怀耳边出现了持续性的耳鸣。又有箭矢射来,他抬刀挡了,可身下的马匹却痛苦地扬蹄挣扎,把他甩了下来。

祝予怀重重摔到地上,掌心擦得血肉模糊。他很清楚自己快到极限了,续生草能支撑他的命脉,延缓他的痛觉,却不能让他拥有以一敌百的战力。

祝予怀看到赫苏在流泪,那孩子好像知道他们今日逃不掉了。

瓦丹士兵已经围拢了过来,祝予怀攥着那把已经钝了的刀,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拔下了束发的竹簪子。

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努力辨认着营门的方向。

“赫苏,别哭了。”他哑着声音说,“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夜色中,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似乎只是简单地抬了下手,拦在前方的士兵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众人愕然之际,竹簪中银针连发,营门处又接连倒下了十几人。

在士兵们惊恐的目光中,祝予怀提着刀,破釜沉舟地朝这道缺口杀去。

赫苏惊呆了,只是短短几瞬,又有数道箭矢从外飞来,射倒了营门前的瓦丹守军。

瞭望台上有人惊喊:“唳鹰族——”

不知从哪又飞来一箭,将那人从瞭望台上射了下来。

营门处彻底陷入骚乱,卫听澜一路策马疾驰,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人群中那道浴血的身影。

侯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郎君,那人、那人是……”

卫听澜的心脏都快停跳了,他看见祝予怀像从血泊里爬出来似的,不要命地与人厮杀,肩上、背上都有渗血的伤口,却好似不知道疼。

“九隅!”他嘶声喊着,“别恋战,快出营!”

祝予怀气息紊乱,听觉、视觉都接近丧失,神智也不太清醒,只记得赫苏和江敬衡还在后面,他得把人救出来。

卫听澜快要疯了。他带人冲到营前,不管不顾地往里拼杀,砍翻了十几个人,伸手想拽祝予怀上马。

祝予怀却反手一刀,砍在了他的臂缚上。

钝刀在铁质的臂缚上留下了一道凹痕,卫听澜不可置信地退避些许,颤声道:“九隅,是我!是我啊!”

可祝予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辨认出他身上唳鹰族的甲胄。耳畔的嗡鸣声更重了,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这声音这样耳熟,就像是将死之际的幻觉。

可是他不想死啊……他这一世还没有活够呢。

祝予怀眼中溢出泪来,不知从哪攒起一股劲,发疯似的劈砍过去:“让开,我要回家……让开!”

卫听澜不敢伤他,只能狼狈地举刀抵挡着,被迫翻身滚下了马。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不对——祝予怀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这凌厉的章法招式,只有长年习武的人才使得出来,难道……

卫听澜的心颤了一下,只是一瞬的失神,祝予怀的刀就朝他胸口刺了过来。

远处的焦奕骤变色变,喊道:“小郎君!”

卫听澜痛哼一声,本能地握住了刺来的刀锋。

心口痛意漫开,他怔怔地低下头,看到刀尖刺穿了自己的甲胄,有血渗透衣襟,顺着刀锋滴落下来。

祝予怀有些晃神,下意识顿住了动作。

“九隅……”卫听澜握着他的刀,呼吸微颤了几下,与他对视着,眼眶逐渐红了。

“你、你看看我,是我啊。”

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中,祝予怀终于看清了他含泪的眼睛。

作者感言

卧底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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