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038章 风澜

深恩不负 卧底猫 3153 2025-03-07 18:22:23

祝予怀讶异地看了卫听澜一眼,不知这人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

卫听澜抬指敲了敲剑柄:“我这行侠仗义的江湖瘾犯了,路见不平,就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祝予怀无奈一笑:“且不论那孩子的话是否过甚其实,看那女子方才言行,似乎对生人颇为戒备,不欲同你我多言。我们若纠缠不放,恐怕只会招人嫌恶。”

卫听澜望了眼那对母子的背影:“只悄悄地探一探,若真是那孩子信口胡诌,不打搅他们便是了。”

祝予怀觉得有理,颔首道:“也好。”

想了一想,他又有些迟疑:“悄悄地探……那我们是要跟踪他们吗?”

卫听澜转眼瞧着他一尘不染的衣裳,咂摸了一下:“算了,听人墙角这种脏苦活,还是我一人去吧。九隅兄这一身正气的君子貌,蹲在人家墙角下多少有些扎眼。”

“这是夸我还是嫌弃我呢?”祝予怀好笑道,“你再拿我打趣,人都要走没影了。”

“哪儿敢嫌弃,这不是怕委屈了你么。”卫听澜一笑,朝不远处正探头张望的易鸣一勾手,“易兄,好生送你家公子回府,我先走一步。”

易鸣感觉自己就像条被呼来喝去的狗,当即开嗓骂道:“还需要你来多话?要走快走!”

卫听澜正欲举步,忽然一顿,凑在祝予怀耳旁轻笑道:“对了九隅兄。我要是被官差当作偷鸡摸狗的贼人给抓了,你可记得来牢里捞我啊。”

话音里带了几分调笑,祝予怀只觉耳畔一痒,抬眼时,卫听澜已优哉游哉地转身而去。

他的发尾在动作间轻晃,鸦青色的发带被风带起,轻佻地从祝予怀眼前拂过。

像条狡猾的小尾巴。

德音在一旁迷茫得很:“不是要做好事吗?为什么听起来鬼鬼祟祟的。”

祝予怀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这儿还有个不能教坏的小孩子。

他掩唇轻咳一声,斟酌道:“好事么……也可以偷偷地做,这叫深藏功与名。”

德音对他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道:“公子,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怕你承受不住,一直没敢说。”

祝予怀眨了眨眼:“什么?”

“就是……”她指了指祝予怀抬起的袖子,“你每回心虚的时候,都会这样拿袖子挡着半张脸,假装咳嗽。”

祝予怀正虚着的心略微一哽。

这也能看出来?

德音还在嘀嘀咕咕地补刀:“可是在雁安的时候老夫人叮嘱过,说你面皮薄,叫我们看破别说破,装作没看出来便好。可是……”

她的目光里露出几分同情:“公子,你的演技真的越来越差了。”

祝予怀:“……”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卫听澜隔了一段距离,走得不紧不慢。

那叫小羿的孩子被母亲牵扯着,小小的背影一抽一抽,似乎抗拒着不想回去。那妇人低头数落了几句,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走得越发着急。

方才看见这女子的第一眼,卫听澜就隐约觉得眼熟。等到她把孩子揽进怀里,无意间露出那双光滑细腻的双手时,他才想了过来。

贫民百姓不会费心养护皮肤,能有这样的双手的,除了高门贵女,便只有绣娘。为了避免粗茧勾坏了丝绸,她们会定期剔除茧子,不少绣坊还会专门给她们配制养手的膏药。

他在前世曾见过这绣娘一面——确切地说,是在大理寺的停尸间见过她的尸体。

卫家被卷入谋逆案的前夕,这女子在家中被人凌虐致死,尸体手中,紧攥着一支朔西突骑所用的响箭。

她的丈夫一口咬定有个刀疤脸的士兵纠缠妻子已久,甚至还登门恐吓威胁过自己,凶手定是此人无疑。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焦奕,且命案发生的那一夜,焦奕恰巧酗酒未归,无人能证明他去过哪里。

官府将他作为嫌犯收押候审,还没等审出个结果,卫家便先出了事。

卫听澜理着思绪,目色逐渐深沉。

他后来反复推敲过数次,都觉得这绣娘的命案,与卫家被诬谋逆一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时机实在太巧了。

前世卫家沦为逆贼,是因两桩罪名——卫昭窃据兵权、通敌叛国,卫临风勾结匪寇,威逼朝廷命官。

这罪名定得草率又荒唐,甚至根本没经过调查审讯的流程。父亲与大哥,都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遭人暗算,死于非命。

用一桩桩真伪难辨的罪证,给已经无法开口的死者定罪,哪还有容他辩驳的余地?

在看到大哥麾下残部拼死送来的消息时,卫听澜便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只有逃。

可其他人尚有机会脱身,牢里的焦奕作为逆贼同党,无论如何都必死无疑。

如果他们要劫狱救人,就势必会耽搁逃离出京的计划。就算狠得下心来断尾求生,凭他们那么点人手,少了一个得用的助力,蒙混出城的希望就更渺茫几分。

除此之外,他后来还听闻,皇城营来卫府抄家拿人时,竟从府中当场搜出了卫家意图聚兵谋反的信件。

若猜得不错,那些伪造的书信,应当也是有人趁着官府来卫府探查绣娘命案时,提前偷放进去的。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把卫家往绝路上逼的机会。从父兄被人暗害开始,每一个细节都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压得他没有分毫喘息的余地。

要么反,要么死。

卫听澜逃往朔西后,费尽周折多方查探,才勉强拼凑出整个阴谋的冰山一角。

那样的局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布成。也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有一张细织密布的大网在暗中收紧,意图将困于其中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

前世家国动乱的那一年,是从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开始的。

在那堪载史册的一仗中,卫临风带着磨砺多年的玄晖营精兵,头一回绕过了白头关防线。这支速度极快的轻骑千里奔袭,横扫了瓦丹十二族后方的薄弱驻点,打了一场迂回纵深的大合围战。

那一战中,瓦丹后方补给断裂,主力也遭到重创,瓦丹王格热木被弩箭重伤,不治而亡。

瓦丹王次子兀真即位后,十二族再一次显出了分裂的倾向,瓦丹汗国内乱外患,不得已向大烨献了降书。

边疆战事初定,明安帝感念卫家劳苦功高,大加封赏,特许负伤在身的卫昭卸甲荣归,又封卫临风为抚西将军,并命其带兵清剿境内匪患,抚定内乱。

卫昭卸任前连番上书,直谏瓦丹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若无重将戍边,恐会卷土重来。

明安帝深以为然,擢选了两个京官替了都护长史之职。

卫临风被调离边防后不久,瓦丹果然借着向大烨上贡赔款之机,在两境交界处发动突袭。

瓦丹赤鹿族的首领巴图尔,是与朔西突骑抗衡多年的劲敌。新上任的京官被此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紧要关头,卫昭重披战甲,操着重刀强闯帅帐,夺了号令三军的帅旗,硬是力挽狂澜扛住了这场硬仗。

可这才只是阴谋的开始。

瓦丹此战一败,瓦丹王兀真立即亲斩了巴图尔的首级献给大烨,只道是赤鹿族自作主张挑起的战事。他承诺将剿灭赤鹿族全族,以告慰战死的大烨将士,且往后三年进贡之物再涨三成,以示歉意。

可旁人并不知晓,跟随着巴图尔的首级一起被送到澧京的,还有几封密信。

瓦丹使者称,他们在叛贼巴图尔的帐中搜出了他与原朔西都护使卫昭的来往书信,此二人暗中勾结,意图毁坏邦交、重兴战事。瓦丹甘愿向大烨俯首称臣,望大烨国主切勿偏听偏信,误解了瓦丹的一片诚心。

明安帝本就对卫昭私返前线一事颇为不满,得知卫昭为了谋取被收回的兵权,竟不惜勾结外敌,当即大发雷霆,急召卫昭回京受审。

旨意中没有明说通敌之事,卫昭只当明安帝是要问自己越权领兵之罪,便拆甲卸刀,任由传旨官吏给他戴上镣铐,关进了囚车。

一行人却在回京途中遭了刺客的伏击。

刺客身着朔西突骑的甲胄,似是为救卫昭而来,却丝毫不理会卫昭的怒声斥喝。他们手中的环首刀在这场虐杀中泛着残忍的冷光,劈风饮血,肆意收割着人命。

押送卫昭的官吏力不能敌,有几人勉强放出了求援的响箭,可下一瞬便被砍翻在地。

卫昭在囚车内目眦欲裂,朝尚存的几名官吏声嘶力竭地吼,要他们快逃,快回京禀明圣上。

却有一支利箭呼啸而来,骤然穿透了他的胸膛。

在周遭的喊杀与惨叫声里,卫昭跪倒在地,怎么也咽不尽喉中的血。

一生叱咤沙场的老将,纵然早生华发,身着囚衣,也不曾显露过半分衰弱和无力。

可他跪倒在车中,额头用力抵着车壁,头一回狼狈得佝偻了下去。

四处都是迸溅的血光。

卫昭咬着血,拳头一下又一下捶在囚车上,想要撞开枷锁,眼泪却从满是风霜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在那刀光血色中,他几乎已经看见了卫家的末路。

“昭、绝无不臣之心。”他艰难地吞咽着血,声泪俱下,“替我求圣上……我、我那两个孩子……”

他徒劳地挣扎着,辩解着,可他的声音淹没在涌出的鲜血中,和眼泪一起滴落在囚禁他的牢笼里。

无人听清。

随着环首刀捅穿皮肉的声响,押送他的官吏们接连倒在了血泊中。滚烫的血溅在卫昭努力伸出的双手上,溅得他浑浊的双眼中只剩了猩红的一片。

远处,临近州府的官兵听见了求援的响箭声,正匆忙赶来。

那假扮朔西突骑的刺客忽然劈开了囚车,背起卫昭就要走。

他推不开、躲不掉。

他的腕上系着一条亡妻编的彩绳,上头缀着两个小小的青玉坠子,被他珍重地戴了许多年。

彩绳在挣扎中断裂开来,两个刻了字的青玉坠子砸在血泊中,发出叮当的轻响。

一个是“风”,一个是“澜”。

他的两个孩子。

“放、放开……放开!”

卫昭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手狠命捏紧了那刺客的咽喉。

四面八方的官兵涌了上来。

刺客咬牙吃痛,恨然松手弃了他,哀声呼号:“将军有令,勿要受他所累,撤——”

卫昭滚落在地,半白的发浸染了血。

迟了一步的官兵们惊魂不定地望着满地尸体,出鞘的刀剑犹疑地对准了他。

“我那二子……不能……”

卫昭抬起手来,似想抓住什么。可他瞪视的眼瞳中光华渐散,倒映着晦暗的天空,终是沉寂了下去。

没有一人听清他破碎的未尽之言。

作者感言

卧底猫

卧底猫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阅读模式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