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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契阔

深恩不负 卧底猫 4120 2025-03-07 18:22:24

天地白茫茫一片,祝予怀身轻如羽,茫然漂泊着,不知自己身在何界。流云回合处,有一古树立地参天,枝干如雪,树下坐了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冲他遥遥一笑,似乎等候已久。

祝予怀不禁喃喃:“我这是阳寿已尽,见到仙人了吗?”

话音刚落,虚空中“啵”地浮现出一把长弓,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祝予怀捂头看去:“?”

落月弓恨铁不成钢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抵着他的背,把他用力往前推。

树下那老者失笑一声,示意他到身边来坐,说道:“我姓何,名攸,不是仙人,只是一缕残魂罢了。这里也并非真正的轮回往生之境,而是你的梦境。”

何攸?锻造了落月弓的名匠何攸?

祝予怀看着落月弓落在老人手中,像只猫儿似的蹭来蹭去,再看看周围仙境般的幻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何攸知道他心中困惑,主动解释道:“你身旁这棵树,名为‘契阔’,以人世八苦为养料,支撑六道轮回,落月弓就是用它的枝条做成的。它们同气连枝,你与落月弓有缘,便是与契阔有缘。”

“前世你死后,因为眷恋前尘,在坠入轮回时,执意逆向而行,引来了焚身的业火。契阔不忍心看你魂消魄散,从后推你了一把,这一推,就让你逆着轮回投生到了二十多年前……乾坤被迫倒转,光阴随之逆流,才有了你如今的这一世。”

祝予怀听得怔愣,契阔忽然垂下枝条,触到了他的肩膀。有莹白的光晕微微亮起,逐渐笼罩了他的全身。

祝予怀感觉有熟悉的气息涌入体内,惊奇不已:“这是……”

“别紧张。”何攸安抚道,“你被业火灼伤了主魂,又被轮回剥离了魂丝,魂体受损太严重。契阔耗费许久,才以落月弓为媒搭成了这个梦境,就是想把收集到的魂丝还给你。”

魂丝与主魂相融,祝予怀身上的病痛与疲倦逐渐消失,许多细碎模糊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他本能地想要看清,但随着他注意力的转移,落月弓支撑的梦境开始摇摇欲坠。

“魂丝归体,能延长你此世的寿命,但也意味着你会记起前世的所有苦难。切记切记,不可深陷其中……”

何攸告诫的声音逐渐听不清了,契阔树和云海的幻影黯淡下去,周遭有风雪声呼啸而至。

祝予怀的意识沉沉往下一坠,另一重熟悉而真实的梦境压了上来。

他抬起头,看见了大雪中的图南山。

方未艾收回了搭脉的手,看向守在床前的祝东旭和温眠雨,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受伤,没有任何衰弱之相,脉象甚至比过去稳健了许多……我诊不出任何问题。”

祝予怀自吐血后便陷入了昏迷,距离易鸣背他回府,已经过去了快一天一夜。

药也用了,针也施了,祝予怀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就像是封闭了五感一般,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方未艾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蹙眉道:“他更像是陷在了梦魇中,自缚心神,不愿醒来。”

易鸣在角落里一个劲地揩着眼泪,哽咽地说:“公子肯定是受了刺激,不然好好的怎会吐血呢?都怪我,当时那么凶险,我就该拦着不让公子去城门……”

他越说越自责,埋着头泣不成声,德音不知怎么安慰,也跟着在旁掉眼泪。

众人心里都不好受,温眠雨憔悴得几乎坐不住,被祝东旭扶稳身体,轻声问:“是不是卫家那孩子出了事,怀儿心里想不开啊?”

祝东旭红着眼眶,低声劝慰道:“怀儿心胸豁达,即便一时困于梦魇,总会找到出路的。夫人,回去歇一歇吧,你都多久没合眼了,不能再熬了。”

他一劝再劝,扶着身形不稳的温眠雨起身,让乔姑姑搀扶着送回去了。

祝予怀始终昏睡着,方未艾将他的手掖回被褥,回头看着祝东旭,斟酌着问:“祝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祝东旭黯然地点了头,留下易鸣和德音在房里轮流照看,引着方未艾出了竹院,在僻静的庭院里停了下来。

方未艾开门见山道:“祝大人,卫家这事有蹊跷,今日朝堂上,可有人祸水东引?”

祝东旭一听此言,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的确有,不过被裴颂喝止了。”

自明安帝病倒后,朝政话语权皆由政事堂把控。今日早朝上,有人含沙射影,声称卫听澜能成功叛逃,必是京中有内奸相助,话里话外,矛头都指着祝家,就差暗示是东宫在背后指使。

但话到一半,却被裴颂打断了。

当然,裴颂并非出于好心,他只是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东宫谋反的证据还不够齐全,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没有意义。

卫听澜逃得太快,朔西数万兵马还牢牢捏在卫家手里,这种时候,比起往赵元舜身上泼脏水,更要紧的是商讨怎么对付朔西。

北疆兵权分化多年,长平军早就不是定远伯在时的光景,澧京三营八卫,更不是朔西突骑的对手。

东拼西凑地调兵去攻打朔西,根本不现实,但这么大的威胁摆在边疆,不除也不行。

议到最后,他们把算盘打到了瓦丹头上。

方未艾又问道:“吉日楞尚未离京,裴党可是想重启与瓦丹的和谈?”

“正是。”一提此事,祝东旭忍不住愤慨,“我万万没想到,朝中竟有半数臣子支持与瓦丹结盟,联手剿灭朔西……这无异于自毁长城!兄弟阋于墙,尚外御其侮,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人竟然不明白!”

瓦丹之所以肯低头投降,就是因为有朔西这道锐不可当的边墙。一旦朔西突骑分崩离析,谁能保证瓦丹不会长驱直入?

朝中那些鼠目寸光之辈,竟还幸灾乐祸地说——“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即可,卫临风骁勇善战又如何,断了他的军粮补给,他就只能割自己的肉养兵了!”

祝东旭越想越心寒,不禁长叹:“裴党猖獗,东宫势微,朔西又被逼到这般田地……这是大烨的国难啊!”

方未艾低声说:“祝大人切莫悲观,我知道还有人能够扶大厦之将倾。”

祝东旭正一筹莫展,忙问:“当真?”

方未艾郑重点头:“您若是信得过我,就随我去一趟望贤茶楼吧。”

在澧京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大烨与瓦丹的和谈被政事堂加急提上了日程,不过双方的谈判地位,已不同往日了。

使团遇刺的命案没个交待,吉日楞始终冷着脸,鸿胪寺的官员请他赴宴时,还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讨好。几轮谈下来,大烨一再让步,不止免了瓦丹的赔款,还要反过来向他们允诺好处。

“简直荒谬!”季耀文肺都快气炸了,下值后被同窗约出来小聚,骂骂咧咧一顿诉苦,“政事堂那帮高官个个怂蛋,吉日楞现在都敢拿鼻孔看人,和谈和谈,谈他个仙人板板!张口闭口拿朔西说事,什么狗屁谋反,澜弟要是谋反,我倒立把整个鸿胪寺吃了!”

“怎么说呢……”颜庭誉轻咳一声,“澜弟看起来浓眉大眼,私下里确实在谋反。”

“崇如!”季耀文难以置信地瞪眼,“怎么你也——”

颜庭誉坦然颔首:“我也在谋反。”

靠着窗的庞郁面无表情:“我也。”

季耀文噎了半晌,惊恐地看着两个反贼:“等一下?”

“还有苏泽延。”颜庭誉微笑地看向他,“他带头谋的反。”

季耀文手里的筷子啪嗒掉了。

他盯着两人来回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这不是个玩笑。

合着芝兰台是个反贼窝,就他一个是良民?!

他紧张地咽着唾沫:“照这个情况来看,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群……”

“现在合群也不迟。”颜庭誉的笑容逐渐狡诈,“平章,我们的贼船很大。”

庞郁在旁微微皱眉,总感觉她笑得像个在抖麻袋的人贩子。

他忍不住打断:“你说点实际的。”

颜庭誉补充道:“大到能给你整个鸿胪寺。”

“噢。”季耀文哆哆嗦嗦地拾起筷子,“那你整一个吧。”

庞郁:“……”

他狠狠闭了下眼,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操这心。

*

两国和谈进行的同时,午门外贴出了一张告示,称皇城营活捉了几名逆贼同党,将于五日后凌迟示众。

消息传进后宫,赵松玄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垂眼盯着手中的玉兔簪子,轻声说:“母妃,我不想再等了。”

自从江添玉出事后,他几日都没合眼,江贵妃看着他眼中的血丝,难过又心疼:“你既决定好了,就去做吧。”

五日后,狱卒将被捕的卫府老兵们从狱中拖了出来,铐上枷锁,押往午门外的刑场。

行刑之前还要游街示众,这些老兵头发花白,负了伤又受了刑,走得很慢。他们神情平和,不像穷凶极恶的反贼,倒像是寻常人家上了年纪的长辈。

道旁的百姓都沉默着,目送他们走上康衢大街,往常热闹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只回荡着锁链刮擦地面的声响。

百姓之中,有人鼓起勇气,提着酒坛上前,向官兵求情:“官爷,可否让小人给他们喂些送行酒?”

官兵瞥了一眼,不耐烦地驱赶:“走开走开,这可是谋逆犯上的重犯,你不要脑袋了?”

那人摸出碎银,凑近了些陪笑道:“虽是重犯,但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老者……”

那官兵看到银子才缓了神色,正要去接时,那送酒人神情一厉,抡起酒坛往他头上狠狠一砸。

这一声犹如信号,百姓前方有十余人同时抽刀,飞扑上来,几下踹开押送的官兵,飞快地劈开了老兵们身上的枷锁。

百姓都骚乱地往后奔逃,官兵大声疾呼:“有人劫囚!”

老兵们错愕不已,全然不知是谁来营救,还没搞清楚状况,街巷周围忽然冒出了大批皇城营官兵。

徐伯心道不好,推开来救自己的人:“快走,他们有埋伏!”

但已经太迟了,刑场附近的武卫迅速赶来,与皇城营前后包抄,堵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程焕打量着他们,笑道:“卫家果然在京中留有后手。不过就凭这么点人,你们也想劫法场?”

眼看着包围圈不断缩小,徐伯心急如焚,但护在他身前的青年丝毫不慌,抬起手臂,往空中发出了一支啸箭。

程焕的面色陡然变了。

随着啸箭升空,宫门那头传来轰隆的巨响,不知从哪儿杀出乌泱泱的一帮人,推着个能喷火的古怪器械,与宫门守卫厮杀起来。

这是要逼宫?!

武卫们瞬间慌了,想回头前往宫门救援,但头顶上方忽有大片阴影掠过,无数箭矢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他们逼退回去。

知韫轻笑一声,单手控着风翅,率领暗卫从他们头顶疾飞而过,稳稳落地。

他们身上的军械十分精良,甚至脸上都戴了精铁打造的面罩,武卫中有人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飞虎营?”

“不可能……”程焕紧盯着这帮不速之客,“没有兵符,没人能调动飞虎营!”

澧京三大营中,飞虎营最为特殊。他们是先帝亲手组建的精锐亲兵,原本分乾坤两门,乾门负责研发军械,坤门负责执行任务。

不过自今上登基后,飞虎营被打散重组,坤门已经销声匿迹,乾门被改成了探听情报的暗桩,地位大不如前。

知韫抬臂一敲,左臂的弓弩就自动搭上了箭。程焕只思索了片刻,猛然睁大了眼睛:“你们是当年在边疆叛变的坤门!你们竟没死绝……”

知韫手中的弩箭立刻向他发了出去,冷声道:“坤门没有叛变!”

程焕避过箭锋,恼羞成怒,举刀厉喝:“拿下这帮叛国余孽!他们是当年私通瓦丹、杀害睿王的反贼!”

双方就此混战起来。遮月楼人数虽不占优,但军械先进,以少对多也不落下风。有了他们在此拖延,宫门那头的暗卫势如破竹,光凭着一杆骇人的火器,就吓得宫门守卫屁滚尿流,根本不敢靠近。

宫门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外头杀红了眼,宫内也起了骚动。

赵松玄率领骁卫包围了崇文殿,赵文觉带着少数武卫与他僵持,放出了皇室用于求援的响箭。

宫城八卫中的翊卫、景卫闻声而来,把宫殿围得水泄不通,但谁也搞不出清楚眼前状况,都不敢贸然站队。

赵文觉忍不住怒骂:“你们在犹豫什么?赵松玄这是要篡位逼宫,还不将他拿下!”

又将矛头对准了骁卫:“沈阔!我父皇待你有知遇之恩,你也要跟着这个孽种造反吗?”

“四殿下慎言。”沈阔皱了眉,“娴贵妃在圣上日常所用的熏香和吃食中下药,意图弑君窃国,裴家私下与瓦丹细作来往,意图通敌卖国,我身为天子近卫,职责所在,今日是要协助二殿下清君侧。”

“清君侧?”赵文觉气急败坏,“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是睿王遗孤,早有篡位之心!”

沈阔刚正不阿道:“皇子身世,不能作为谋逆的证据,我只信我亲眼所见的铁证。”

“铁证?”赵文觉眼神一顿,瞥见了骁卫后面畏畏缩缩的福公公,“福临!是你出卖了我母妃?!”

赵松玄冷声一笑:“四弟这是亲口承认了?”

“你别得意!”赵文觉恶狠狠道,“你们统共就这点人手,等我祖父带兵来……”

赵松玄轻嗤:“响箭放出这么久了,你看皇城营来了吗?”

赵文觉噎了噎,在这僵持的瞬息间,他听到了远处的呐喊声。

似乎是宫门被撞破了,“杀国贼,清君侧”的呼声越来越清晰,不断朝崇文殿逼近,他的脸色这才逐渐白了。

赵松玄逼近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道:“朔西与北疆都已发出檄文,在边境整顿军队,随时准备发兵征讨国贼。四弟,你还在幻想什么?裴家勾结外敌、陷害忠良,是自取灭亡,即便没有我,你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胡说八道,你是在危言耸听!”赵文觉目眦欲裂,举剑指着他,“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但他身后的武卫惶恐不安,没人敢动,甚至有人压低了刀,胆怯地往后退。

胜负已成定局,赵松玄不再理会他的大呼小叫,沉声下令道:“拿下他。”

作者感言

卧底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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