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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落月弓

深恩不负 卧底猫 3693 2025-03-07 18:22:23

奉学监被彻查后不久,刺杀一案就有了眉目。

谦益斋的管事孙晟认下了这桩罪名,供词称疑心祝予怀察觉了他贪墨公款之事,怕事情败露,故而买.凶.杀人;又因寻不着动手时机,这才在武试时铤而走险。

学子们得知此事时,孙晟已被明安帝下令处磔刑,以儆效尤。

孙晟显然是被幕后主使推出来顶罪的。祝予怀初闻磔刑二字时有些不适,但想到苏泽延和庞郁,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他虽反感酷刑,但真正的受害者一个断送了前程,一个至今未醒,他没有资格慷他人之慨,去可怜一个助纣为虐的罪人。

奉学监的案子还在收尾,但擢兰试的武试却不能一直延期。

明安帝已没了观试的兴致,托辞政事繁忙,不再出席,由太子代为主持武试。

演武场上的守卫多了一倍,奉学监所剩无几的宫侍也人人自危,都夹着尾巴低调起来。中断的武试,就在这样一种紧张的氛围里继续了下去。

祝予怀伤了手,自然不能再上场。

他的坐席被谦益斋的学子们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谢幼旻甚至还从膳堂那边弄来一堆雄黄酒,带着柳雍几人拿着酒坛子往周边洒,说是为了防蛇。

卫听澜看见了,也顺了一坛过来,伸手蘸了点酒,往自己额头点了点,又往祝予怀眉心也点了点。

祝予怀哭笑不得:“端午还未到,怎么点起雄黄来了。”

卫听澜看着他眉心的一小点酒渍,觉得像个花钿似的还挺好看,满意道:“驱虫避邪,以防万一。”

“卫二说得对。”谢幼旻一边洒酒一边说,“我听闻谨信斋昨夜也有人被蛇咬了,这时节,还真说不准。”

一旁的颜庭誉抬了下眼:“谨信斋?”

谢幼旻随口答道:“是啊,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大半夜的,蛇竟溜到了他屋里。”

柳雍插嘴道:“我也听说了,那人是真倒霉,昨夜就被吓晕过去了,直到今早才被同舍的人发现。得亏是没毒的蛇,这要是有毒的,一夜过去人都要凉了。”

颜庭誉又问:“你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吗?”

柳雍挠了挠头:“记不清了,好像是叫陈、陈……”

颜庭誉扬眉:“陈闻礼?”

柳雍拍了下腿:“对对对,陈闻礼!”

颜庭誉和祝予怀对视了一眼。

祝予怀犹豫地开口:“崇如兄,那日他给的那枚碎银子,会不会……”

颜庭誉一脸肃穆,抬手止住:“别说了,银子是无辜的。”

祝予怀:“可是……”

“我有妙计。”颜庭誉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扬声呼唤,“世子,好世子!雄黄酒卖不卖?最低多少钱一盏?”

谢幼旻转头望向她,神情古怪:“你也要驱蛇?”

颜庭誉言简意赅:“我拿来泡银子。”

祝予怀:“……”

谢幼旻同情地递了一坛给她:“送你了,我看你该泡泡脑子。”

*

在看台彻底被雄黄酒的腥辣气息淹没之前,太子终于到了。

学子们行过礼,听主考官重述了一遍赛事规则,武试便仍按照流程进行。

上回已经比过的成绩依然有效,卫听澜作为首轮被抽中的学子,需得继续完成骑射和长垛这两项。

这也是射术中最具挑战性的两项。骑射的规矩,是骑马绕场一周,以锣声为号,在规定时间内,射中五个位置不同的靶子;长垛则是定点射箭,靶子在百步之外,要想中靶心,得有足够强悍的臂力。

卫听澜在骑射场边挑马匹时,季耀文就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宫侍行刺那一日,卫听澜骑马横跨大半个演武场,干脆利落地一箭取了刺客的性命,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大烨朝堂虽重文轻武,但少年人骨子里都有血性,无论是赛场上,还是战场上,都会本能地敬慕英雄。

“九隅,我有预感。”季耀文握拳道,“那把落月弓,会是澜弟的囊中之物啊!”

祝予怀也有些紧张,看着赛场上的卫听澜背好箭囊,单手持弓跃上了马背。

锣声一响他便纵马而出,一面疾驰,一面挽弓搭箭,几乎连停顿的时间也不曾有,两支羽箭便几乎同时射出,直中箭靶。

他的马术炉火纯青,堪称风驰电逝、蹑景追飞,顷刻间便已驱马绕场大半。

众人翘首张望,又见卫听澜忽地回身引满了弓,一鼓作气地射出余下三箭,箭箭直中靶心。

“好!”

场边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卫听澜的衣衫被风鼓起,策马经过看台这一侧时,眼含笑意,遥遥朝祝予怀招了下手。

在学子们的欢呼中,祝予怀也朝他回应着扬了扬手,心中感慨又欣然。

朔西马背上长大的儿郎,就该是这样恣意张扬。

余下的长垛一项,也毫无悬念。

卫听澜开弓迅猛,发箭却稳当,五箭之中,只最后一箭偏移寸许,其余四箭皆是靶心。

这样的战绩,芝兰台上下已无人能望其项背。射术一科的榜首,基本是没得跑了。

回到看台后,卫听澜被没见过世面的季耀文亢奋地拉着大呼小叫,恨不得带他去各个斋舍都溜一圈。

幸好高台上的呼名也轮到了季耀文,卫听澜才逃出他的魔爪。

好不容易回了坐席,果不其然,祝予怀又挡着脸偷偷笑他呢。

卫听澜一言难尽地戳了戳他眉心的雄黄印:“九隅兄,别遮了。你憋笑憋得耳根子都要红了。”

祝予怀被他戳得往后一躲,忍不住乐出了声:“对不住,我就是……在替你高兴。”

卫听澜小声哼哼:“你就光顾着高兴,也不帮我拦着点平章兄。”

“我尽力了。”祝予怀为自己辩护,“你不知道,刚才大家都说要沾武曲星的考运,盘算着等你回来,挨个往你头上摸一把呢。”

卫听澜立时捂住自己的脑袋,警惕道:“谁?谁要摸我!”

祝予怀笑得更厉害了,凑近些道:“你别怕。我同他们说,濯青现在在长个儿,忌讳被人摸头,他们便作罢了。”

说完,祝予怀就趁机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手感挺好,再摸一下。

“……”卫听澜发出灵魂一问,“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祝予怀狡辩:“反正你今日本就是要被人摸头的,我替你挡了,自然我是能摸的。”

卫听澜眯起眼睛:“好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祝予怀笑意盎然:“你要是愿意的话,百姓们也可以点灯。”

卫听澜赶紧捂住后脑:“不,那还是别点了。”

*

射术一赛便是大半日,因为有许多不善武艺的学子弃权,计分倒是也快。

卫听澜是当之无愧的头名,主考官呼名过后,他便在一众热切的目光里,去高台上领赏谢恩。

太子亲自将圣上所设的彩头交到他手中,说了几句勉励之语。

除却尚在牙牙学语的五皇子,其余三位皇子今日也在场。

大皇子与二皇子皆神情平淡,唯独四皇子紧握着酒盏,指节都快泛了青。

卫听澜自然也察觉到旁侧异样的视线,但他并不想过多理睬,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落月弓上。

落月弓也叫檀娥弓,据说是前朝名匠何攸为他的妻子檀娥所造。

檀娥是史书所载的第一位巾帼名将,相传她“弓开如秋月,箭去似飞鸿”,哪怕是在她身故之后,只要城头落月弓弦声一响,敌军也会闻声色变,望风而靡。

不论落月弓的传说是否有夸张的成分,单看这把弓,也知它凝聚了工匠大量的心血。弓身用料扎实,握在手中却轻盈无比,其上没有丝毫多余的矫饰,将“大道至简”阐释到了极致。

这的确是一把与祝予怀相配的良弓。

卫听澜将它捧在手中,对太子的勉励左耳进右耳出,十分冷静地谢过了恩。

这般平和之态,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宠辱不惊。众人交口称赞间,卫听澜转身离开,脚步沉稳。

然而他的内心砰跳不止,只想窜下高台一路狂奔,马不停蹄地把落月弓捧到祝予怀面前去。

*

是夜,卫听澜坐在祝予怀的床沿,目光微妙地凝视着占据了自己铺位的落月弓。

整整大半日了,自从他把这把落月弓赢回来之后,祝予怀的目光就没有从它身上挪开过。

甚至都沐浴完准备上床安寝了,祝予怀竟把这宝贝疙瘩也一并带上床,放在膝上爱不释手,全然不顾这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死活。

“九隅兄。”卫听澜艰涩地开口,“你今晚要和它一起睡?”

祝予怀正借着烛光,细细盘摸着润泽发亮的弓身,闻言摇了摇头:“那不行,压坏了可怎么是好。”

卫听澜磨了磨牙,抬起弓梢一角气鼓鼓地坐到了他身侧,开口却带了几分委屈:“你都摸了快一天了,怎么还没摸够啊。”

祝予怀眨了下眼,总算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

“那我不摸了。”他试探地收回了手,“只看一看……可以吧?”

卫听澜见他问得小心翼翼,一下子又气不起来了。

哽了半晌,他有些丧气地说:“都说了它是你的,你想看就看,想摸就摸,不必管我。”

祝予怀隐隐回过味来了。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在同一把弓争风吃醋?

祝予怀失笑道:“御赐之物,怎可随意赠人。再说我又拉不动这弓,你给我岂非暴殄天物?”

卫听澜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他没法告诉祝予怀“落月弓本就是你的东西”,最终只憋出了一句:“我的就是你的。”

祝予怀笑了,把弓递还给他:“那你好生收着,待我哪天眼馋手痒了,向你讨时,可别舍不得啊。”

卫听澜抱住落月弓,一翻身把它搁到了床边案几上:“那是自然。”

纤长的弓身和束发用的银扣、竹簪摆在一起,在摇晃的烛光下显出几分静物的沉谧。卫听澜视线微顿,想起自己不知遗落在哪儿的发带。

那日早晨太过匆忙,他从祝予怀房里落荒而逃时,只卷走了枕头和被褥,发带却不知丢哪儿去了。

偏偏那天睡懵了的事儿说起来太臊人,祝予怀不提,他也不好意思主动问,只得憋着。

祝予怀看他莫名不动了,疑惑地点了点他的后背:“武试耗费体力,需得早歇才好。濯青,熄灯吧。”

卫听澜到底也没能问出口,只好听话地吹灭了灯。

*

许是日有所思,祝予怀这夜做了个荒诞古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山野间纵马,风声吹过耳边,猎猎作响。他一手持缰绳,另一手握着的竟是落月弓,周围的林木飞速地后退,这感觉分外奇异,仿佛他原本就会骑马。

祝予怀在风声里听见林间野物逃窜的微响,下意识地抽箭挽弓,刚要放弦时,身后一声箭啸抢在他之前破空而去,正中那飞逃的野物。

一个耳熟的少年声音在他背后笑道:“不巧,那是我看中的猎物。”

祝予怀心头一撞:“你是……”

不等他转头看清什么,周遭景致忽然扭曲变幻。

山野的青郁瞬间凋零,身下的马匹载着他越跑越快,耳旁逐渐充斥着嘈杂的兵戈声与呼喝声。

他驱马飞驰在夜幕下的官道上,身边的兵士穿着官兵的锦衣软甲,马蹄踏过路面,震如雷鸣。

祝予怀看见一执令旗的士兵从后追来,向众人道:“统领传令,一骑从东面抄近路围剿贼子,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四字仿佛遥远的厄咒,让祝予怀的心忽然一揪,绵密地犯起疼来。在这真假难辨的梦境中,他想开口问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似乎只是一个若即若离的魂灵,只能看着自己偏移马头,率领身后部下快马加鞭地向东行去,从狭窄的马道上穿梭而过。

待视野开阔起来时,祝予怀看见了远处一群竭力奔逃的轻骑。

当中一个年轻人骑着黑马,发尾迎风飘扬,恍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另一队官兵也从西追了上来,左右呈夹击之势。电光火石间,祝予怀瞥见那方的将领忽然引弓搭箭,瞄准了前方。

他的心跳错了半拍,不假思索地也抽出了一箭,握着落月弓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马蹄声里,两箭齐发,祝予怀的那支射偏了西侧而来的另一支,迅疾的箭风却不曾停下,直冲着远处逃亡的青年而去。

落月弓的弦声嗡鸣不休,祝予怀眼睁睁看着一条鸦青色的发带在半空断开,被风带着飞卷起来。

这梦境摇摇欲坠,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终于看见那青年抬弓转回了身,手中箭锋寒光冷厉,径直对准了自己。

乱发之下,是一双满是恨意和痛苦的眼睛。

祝予怀喉中滞涩,泛起酸涩的苦意。

濯青……

是濯青啊。

作者感言

卧底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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