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职业病,青岗在看到“国王”的第一反应,就是庄宁屿。庄队,秩序维护部唯一的皇帝!反正闲着也没事,他甚至还转过身,试图向旁边首都组的同事解释一下个中缘由,结果对方连连表示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
庄宁屿要调去首都这件事,曾经风风雨雨地传过好一阵子,但后来却没了下文,具体缘由不明,所以有好事者就专门跑去问任冰,因为他好歹人在锦城,有距离优势,结果一向条理分明的任组长竟也说得语焉不详,而一不详吧,大家就越好奇了,更加努力地七打听八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透露一二的好心人——
锦城秩序维护部第三行动大区副支队长·庄队的忠实粉丝·五套美丽婚纱照拥有者刘晓阳同志表示:“因为你们只是为庄队提供了高昂的薪水和美好的前途,但我们却在高薪和美好前途之外,还同时提供了高级柠檬水、舒适棉拖鞋、人体工学椅、桌面加湿器、每日小绿植、水晶扩香石,以及解压小玩具啊!此外如果庄队未来需要24小时随叫随到上门服务,我们也是可以的,什么扫地拖地炒菜洗碗水管维修美甲美睫SPA疗愈洗头按摩,统统没有问题。”
首都组震惊地问:“啊这,政策允许吗?”
刘晓阳更震惊地问:“这和政策有什么关系,我们为庄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爱啊!怎么你们首都组把庄队挖过去,是打算只给钱,不给爱吗?”
首都组:“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爱也有,但包含24小时随叫随到上门服务的爱可能稍微有点困难。再往后,又有了和易恪恋情的公开,于是挖人这件事的难度就更大了,毕竟对方不仅是S级进化者,超绝冷酷大帅哥,还是锦城首富之子——听起来并不能屈居于图书馆管理员这个家属萝卜岗,但别的岗位,一来没有空缺,二来就算有空缺,易恪也只会比庄宁屿更难撬动,毕竟他应该还牵扯着不少易氏集团的赞助,以及,霍霆向来强势,一下从他手里挖走两个S级进化者,成功的概率堪比火星撞月球。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首都组只能暂时遗憾作罢,只在同事间留下了锦城组遍地狗腿的江湖传说。眼下他们看着“国王”和“王后”的名牌,可能是受了青岗的不良影响吧,也觉得那应该是庄宁屿和易恪,于是把视线投向叶皎月:“叶队,我们听说傅寒和庄队是朋友?”
“认识。”叶皎月点点头,“但庄队和小易都在休病假,而且我们也无法把信号传递出去。”
行动组这次在进入规则区时,虽然随身携带有首都研究组最新研发的超高速信号传输设备,并且外部卫星支持也已经到位,但信号却始终只有若有若无的半格,传输速度更是慢得如同回到2G时代,至今屏幕上的消息还在缓慢转圈,看起来明年都不一定能成功。
指望庄队和小易从天而降是不大可能了,钟沐单手撑着腮帮子,指间夹着银质餐叉,提出另一个思路:“有没有可能,国王和王后的位置属于傅寒和他的保镖?他们先一步进入规则区,领取了这两个身份,然后又因为某种原因暂时离开了宴会厅?”
“也有可能。现在既然游戏无法开始,也不能进入别的房间,那么先去岛上看看吧。”叶皎月站起来,“说不定会找到另外两个玩家 。”
怪物管家站在门口,见众人要出去,并没有阻拦,只是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就侧身让开了路。
白雾沉浮,像雾化后的牛乳,夹裹着腥气和湿意弥漫在漆黑礁石间,打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
锦城,福星苑。
庄宁屿正站在床上,费力地把一个大防潮箱从衣柜顶部搬下来,夏天到了,他得拿一些换季衣服去观兴大厦。易恪坐在床边看着他忙活,视线从老婆高高举起的手一路下移,衣服被带上去一截,露出细瘦漂亮的腰,屁股翘,腿很长,稍短的家居裤下是修长的小腿,以及稍稍踮起来的,正在用力扣住床垫的十根脚指头,是血气很充足,被自己养得很好很健康的颜色。
我的宝贝老婆怎么这么完美啊看起来就香香的!他满意无比,摇头晃脑啧啧啧地抬起头,正准备充满爱意地从头开始二次欣赏,结果正好对上两道冷冰冰的眼神,庄宁屿双手高举一个巨大的防潮箱,正在等着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反应过来。
“老婆老婆我错了!”易恪弹射起步,火速上前接到手里,“你不是能啊了吗怎么不啊我一下!”
我啊你个毛毛虫。庄宁屿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和他一起把衣服装进行李箱。床头柜上放着打开的电脑,工作系统偶尔会“叮”一下,却都是留在G国的指挥组同事发来的消息,白雾之内依旧寂静无声,目前距离行动组进入规则区,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小时。
三十小时还没能和外部恢复通讯,看来研究组那个号称能“全域贯通,一触即达”的最新款传输设备也不过如此,好意思叫“破界”,易恪摇摇手指:“幸亏我们霍部慧眼如炬,没有高价采购第一批货!”
庄宁屿把T恤叠好,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失去联络诚然有规则区本身的原因,但似乎也能有另一种可能,傅寒所经营的就是信息通信产业,技术很新,换言之,如果他需要的话,应该是有能力对破界做出一定干扰的。
易恪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在发呆?”
庄宁屿回神,为了避免某人又werwerwer地借题发挥,他选择无事发生,低头继续叠衣服。前年618买的短袖质量不大好,一年就洗得松松垮垮,领口也敞着,易恪双手拎起来仔细欣赏:“老婆你这件衣服好性感,晚上可以不可以穿给我看。”
庄宁屿哭笑不得,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易恪顺势笑嘻嘻地把脸贴上来,在掌心小狗一样蹭蹭:“就收拾这些吧,别忙了,不够我再给你买新的,先过来抱会儿。”
于是庄宁屿就真的和他抱了一会儿。窗外夕阳西下,福星苑这一带因为要拆迁的缘故,各种小摊贩已经搬了个七七八八,往日喧哗不再,变得有些冷清。他其实是个有点恋旧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放着新楼盘不买,而是选择买下隔壁打通,忍受着老小区隔音差、漏雨、墙体开裂等一系列问题,继续安安稳稳住了这么多年。而眼下,在看到社区群里一户又一户的“已搬”报备时,在看到连熊奶奶都被女儿接走时,他其实有些感激易恪的闯入,让自己能在一种比较舒适的状态下,无痛进入另一种新生活。
易恪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头亲了亲,又把人抱得更紧。
他打算送给他一个礼物。
但现在暂时不能说。
今天的晚餐选在一家新开的牛排馆,味道很好,环境也很好,有庄宁屿钟爱的咸蛋黄小甜品,易恪甚至还请小提琴手为全场,主要是为老婆演奏了一曲《G弦上的咏叹调》,非常非常浪漫,唯一不好的是窗外风景,看出去正好是青鸟阁,傅冬所住的楼盘。
此人的行踪近期被严密监视,周围估计有不少同事,庄宁屿只随便往楼下一扫,就看到了两辆熟悉的公务车。易恪叫来服务生,打算慰问一下苦兮兮的加班同僚,等会打包点吃的下去,结果菜单还没翻两页,外面就响起了阵阵刺耳的警铃声!
“怎么了?”易恪拉起庄宁屿,两人匆匆赶到现场。
“庄队,小易。”同事往楼上看了一眼,“傅冬家里出现了规则区。”
庄宁屿眉心一皱,现如今所有的规则区,都是建立在“惩恶扬善”基础上的,而这当中的“恶”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和人命相关。凭空捏出一个规则区在现有经验中并不可行,况且也和规则区出现的最初理念相悖,毕竟“它”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能被轻易操控的游戏,而是庄严的道德法庭,只为会“正义”而生。
那么傅冬家里曾经发生过命案,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命案与规则区的关系……一般都是先有前者,再有后者,但现在这个,庄宁屿看了眼易恪,易恪试探:“你的意思是,傅冬为了能给他自己制造出一个规则区,专门杀了人?”
庄宁屿点头。傅冬背后是隐形巨人,而隐形巨人一直在研究规则区的各种操控方式,这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天方夜谭。而很快,楼上的情形也证实了这种猜测,行动队员们无法进入规则区,青鸟阁的其余住户仓皇撤离,白雾不断向着四面八方漫开,很快就填满了整个房间,远远看过去,像一块豆腐般的实体。
“房间里都有谁?”
“傅冬和他的妻子宋乔薇。”
……
宋乔薇此前从来没有进过规则区,她站在一片空荡荡的白雾中,有些嫌恶地拂了拂身上湿腻的潮气,问丈夫:“这里没有车吗?”
“利亚姆说会有。”傅冬说,“走吧,找一找。”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听利亚姆的,他只是个小小的七号人物。”宋乔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说,“之前对我们颐指气使,还以为有多厉害,结果刚一露面,整条胳膊就被那姓庄的拧断,至今照片还丢人现眼地挂在国际通缉栏里。”
“你以为我想和他打交道吗?”傅冬回头看着妻子,微微皱眉,“亚当近两年和傅氏的来往越来越少,他已经快放弃我们了,利亚姆虽然只是隐形巨人的七号人物,但却是我们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联络者。”
亚当是隐形巨人的实际掌权人,一号人物。宋乔薇沉默一瞬,却依旧有些不甘心:“我们就这么跑了,那傅氏怎么办?”
“该转移的,大部分都已经转移走了,现在的傅氏除了那栋楼,还有什么?”傅冬继续朝前走,“继续留下,只会被秩序维护部那群人越缠越紧,现在不走,明天他们就有可能直接到公司抓,到时候再想离开,可就来不及了。”
宋乔薇裹紧披风,不再说话。两人在白雾中走了半小时左右,却并没有找到车,更确切地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像一片虚无的混沌,只有越来越湿,越来越浓的,咸腥味的风。
……
规则区外,庄宁屿摇头,我进不去。
易恪紧紧拉着他的手,倒是松了口气。
其余同事则是面面相觑,连庄队都进不去,啊这……
青鸟阁的规则区和新因生物的规则区,其实能归于同一大类,都是“为了自保而人为复制出的规则区”,新因生物能卡张允夏的Bug,那青鸟阁应该也有个差不多的机制,因为它必须做到能让身处其中的傅冬和宋乔薇无限期生存,这样才有复制的意义。
何墨很快就带着研究组的同事赶了过来,自从新因生物搞出了一个能“锁门”的规则区后,他就一直在研究要怎么“拆锁”,不求能彻底把规则区拆没,至少也要让其能自由进出,现在组里已经总结出了基本破拆逻辑和原理,正好能试一试。
“回去休息吧。”何墨拍拍庄宁屿的肩膀,“这儿没你什么事。”
庄宁屿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易恪一把拽走。周围同事众多,挣扎未免不雅,于是他开启自动跟随模式,无事发生地上了车,行吧,回家就回家。
“知道哪儿错了吗?”熟悉的开场白。
而错误也很熟悉,庄宁屿配合地点头。
易恪被气得有些想笑,他直到现在后背还有一层冷汗,刚刚一个没看好,才和现场的同事说了两句话,转头就见某人的手已经又伸进了白雾里,和前段时间摸新因生物那玻璃破墙一个手法,于是魂差点被惊飞,生怕下个瞬间老婆又没了。
但幸好……出于工作角度似乎不能说幸好,可出于恋人的角度,幸好这次他被拒绝在外。
庄宁屿也觉得自己手有点欠,确实不该摸,要摸也得拎一个行动背包再摸,更何况分离焦虑也还没有痊愈,所以刚刚那一次试探,既没有对爱情负责,也没有对工作负责,还没有对身体负责,只能解释为职业习惯战胜了进水的脑子,值得被批评。
但易恪却没有再批评他,而是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停车场,起步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要是自己多停一秒,就又会发生新的变故。
风呼呼灌进车窗,庄宁屿正襟危坐,全程都表现出了一种非常良好的认错态度,结果易恪丝毫不为所动,回家之后,先是在电梯里拒绝和老婆牵手,接着又在进门时躲过了他的亲吻,严肃表示:“自己好好反思一个小时……不行,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找我认错。”
庄宁屿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知道错了,用不了两个小时,但如果两小时是对方所需要的,道歉仪式感的一部分,那也不是不能配合。于是他站在玄关,眼睁睁看着易恪独自上了楼,对方还“砰”一下,锁上了卧室的门。
缓冲静音门,怎么关出这鬼动静的,庄宁屿半天没想明白,抬头一看挂钟,时间才刚过去五分钟。
又过了五分钟,主卧的浴室和客卫里同时响起了“哗哗”水流声,平时总是庄宁屿用主卫,易恪在楼下,今天刚好反过来。二十分钟后,庄宁屿觉得这澡再洗下去,自己八成会被泡发成一朵银耳,门外却始终没有动静,说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小易同志,言出必行。
易恪草草吹干头发,斜靠在枕头上翻书,或者说,做翻书状,他实在没心情阅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仍旧是刚才那片白雾,以及探入白雾的手,相同场景不断在眼前重复,后怕混合焦躁,情绪蔓延,像是有一只手正在攥着心脏和气管。他从来不舍得对他说重话,今天也同样不舍得,所以只有先把自己关进卧室,想等乱糟糟的脑子平复之后,再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门外却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说好的两个小时,现在还剩一大半,易恪翻了一页书,躺着没动,眼眸微垂,耳朵却不自觉竖着。
几秒钟后,细小的声音传来,不是敲门,也不是棉拖鞋踩着楼梯远去,而是窸窸窣窣的,金属摩擦金属的声音,易恪眉头一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反锁着的门已经被撬开了。
庄宁屿把手里掰直的曲别针往旁边一扔,站在门口无事发生地和他对视。
世界安静了几秒。
也有可能是十几秒。
或者二十几秒。
总之易恪这次真的反应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在一片耳鸣中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
“老婆,”他艰涩地说,“第一,这个东西不是这种戴法。”
庄宁屿穿着浴袍,手腕上缠着那串价格高达八位数的祖母绿套链。
“第二,”易恪深吸一口气,“我上个月刚花一万八千八百块升级了这套保险箱的加强版防护系统,他们再三许诺,说除非遭受高能武器冲击,比如核弹,否则绝对不会再被外力破开。”
庄宁屿一摊手,哟吼,那你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