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观兴大厦顶层公寓。
易恪双手握着庄宁屿的胳膊,微微俯下身,神情严肃。他向来只把傅寒当成自己情场上的对手,不喜欢,却也只是单纯出于恋人被觊觎的烦躁,谈不上讨厌得有多真情实感,反而更像是一种吃醋的借口,但现在,“绑架未遂”四个字却让整件事的性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用这么紧张。”庄宁屿挣开他,安慰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他最终也并没有彻底实施,算是一场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易恪皱眉问。
“我刚加入秩序维护部的时候。”庄宁屿解释,“那时我和他都参加了一个户外俱乐部,私下吃过几顿饭,在刚开始时关系还不错,后来就慢慢疏远了。”
疏远的原因是在一次读书会的活动结束后,傅寒突如其来的告白,庄宁屿并不缺乏处理这类事情的经验,他当场就冷静地拒绝了对方,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联系,而傅寒也识趣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交集就此切断,直到后来,庄宁屿在休假时独自去了一座海岛。
度假岛上到处都是身材火辣的帅哥美女,庄宁屿到酒吧坐了一晚,周围基本就没消停过,而傅寒也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了他身边。距离当初那场尴尬的告白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成年人最擅长给彼此台阶,庄宁屿请他喝了一杯酒,两人的关系就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就这么在岛上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休闲时光。
直到最后一天,原定要搭载庄宁屿和傅寒离岛的私人飞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在空中改变了航向。庄宁屿从洗手间出来,看着舷窗外只有在大洋深处才会出现的,深绿色的海,以及海里一颗又一颗眼睛形状的岛屿,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目前飞机的具体方位及飞行路径,他想找自己的手机,茶几上却空空如也,而当时机上除了傅寒,就只剩下了十个携带着重型杀伤力枪械的保镖。
航线不明,终点未知,空姐给两人送上了香槟,庄宁屿并没有喝酒,也没有挑明,只是取过叠放在一旁的羊绒毯盖在身上,在睡觉之前看了眼时间,冷冷对傅寒说:“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维拉机场。”
傅寒端着香槟杯,没有回答他,视线远远落在海和云的深处,指节微微泛出一丝用力过度的白。
而当天的航迹图显示,这架飞机在经过海面长时间盘旋后,最终顺利降落在了维拉机场。狭小的候机厅里,机场工作人员正举着牌子,在用蹩脚的中文重复喊着:“飞锦城的乘客,还有没有飞锦城的乘客,请到这边来,请跟我走,登机口马上就要关闭了!”
庄宁屿从傅寒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口,傅寒并没有和他一起登机,而庄宁屿也是回国之后才知道,那段时间的傅氏集团正深陷于严重的财务困境和商业丑闻中,高层内讧,股价缩水,傅寒也因此完全被挤出了管理层,正处于人生最低谷。
“傅寒的情绪底色其实很悲观,在外界刺激下,会短暂地失去理智并不奇怪。”
这件事,说成“绑架”也不算太准确,毕竟那家海岛酒店从管家到客人,只要当时正身处码头,就都看见了庄宁屿是和傅寒一起上的私人飞机,他要是真的失踪了,警方不可能完全找不到线索。
“所以我倾向于他只是一时冲动,这并不是一场多精心的谋划。”庄宁屿说,“我之所以向何墨提起这茬,只是为了能推进组织对新因生物规则区的进一步调查,和私人感情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这么在意。”
易恪松开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虽然整件事听起来确实不像精心策划,但现在的傅氏集团乱得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假如傅寒真的会因为外界刺激而产生极端行为,那他就依然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不会再坐任何私人飞机了。”庄宁屿举手保证。
易恪:“不不不你可以坐我们自己家的,到时候我给你包一整座海岛!”
庄宁屿很配合,顺着毛撸:“好,包一整座海岛。”
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或者说是“看起来哄好”——易恪没有再提这件事,只在晚上睡觉时,把人抱得更紧了点,又在第二天亲自把他送到了研究组,一路看进单位,这才开车离开。
何墨正在办公室等着,并且还提前泡好了茶,香气扑鼻,一闻就知道价钱不菲,庄宁屿放下包,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一小罐包装精美的茶,和自己上次抢的恰好凑成一个完整礼盒:“你去总部了?”
霍霆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发光发热,再利用辛苦劳动的合法收入买一点上万块的好茶,结果自己喝了可能前后加起来都没一两,这回更是连杯子也一起贴了出去。何墨把茶递给庄宁屿:“去开了个会,不重要,先给哥说说,昨天回去你和小易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他稍微有点紧张过度。”庄宁屿说,“所以今天我要提前下班。”
“只是紧张过度?”何墨不信,“他现在正处于进化的不稳定状态,要不要我给你批两天假,先把人彻底安抚好?”
“不需要,我有分寸。”庄宁屿低头吹散浮沫,“况且只要傅寒的事没解决,他就不可能彻底被安抚好,三五天假意义不大。”
“提起这个,”何墨往他杯子里添了点水,“我先跟你说一声,傅家似乎已经提出,想让我们,或者确切来说,是想让你进规则区救傅寒了。”
庄宁屿对此并不意外:“我没有私人情绪,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倒也不用太服从。”何墨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脑袋,“不想去的话,哥哥们给你想办法。”
“不至于,一次普通任务而已。”庄宁屿笑笑,“不过对面既然提出让我进规则区,说明傅家至少还是有人希望傅寒能脱身的。”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行动组,易恪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多反应,只是照常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又额外加了两组力量。下午四点半,绝大多数同事都已经回了休息区冲澡,训练场的洗手间里空荡荡的,夕阳洒进茶棕色的玻璃窗,照着一株长势蓬勃的水培绿植,也在空气中照出一片沙融融的模糊光晕。
易恪拧开水龙头,专心致志地洗着手,在洁白的泡沫里,反复揉搓了一遍又一遍,就算关节被冰水刺激得微微发僵,传来针刺般的麻痹痛感,也没有停止。他在水流声中抬起头,被水沾湿的碎发凌乱垂下额头,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瞳仁深处,是晦暗未明的翻涌情绪。
他可以接受庄宁屿主动提出要去规则区,却无法接受这一趟任务是出于对面的谋划和施压,水龙头被粗暴关闭,易恪单手撑着洗脸台,死死盯着镜子里年轻而又冷峻的脸,手臂青筋暴起,指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清晰的错位声响。时间似乎被寂静无限拉长,直到阳光完全隐没,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强压下所有情绪,抽出纸巾仔细擦干净手,转身大步出了洗手间,抬头却一愣。
庄宁屿正独自靠在走廊上,看见他,稍稍一挑眉。刚才笼住绿植的阳光原来还在,只是换了个地方,悉数落在了世间最美好的眉眼间,新买的白色外套被镀上一层浅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干净剔透,软软的。庄宁屿没有给易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满身狼狈,只是把人拉到拐角无人处,仰头亲了上去。唇舌相缠间,易恪习惯性搂紧他的腰,深深俯身回吻,丝毫没有客气,很快就拿回了主动权。水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显,易恪亲得很用力,用力得更像是在啃咬,直到庄宁屿被呛得咳了两下,他才总算愿意松开手,用拇指轻轻蹭掉那柔软唇瓣旁的一点水光,问:“你怎么来了?”
“下班早,反正也没事,就过来接你,顺便监督一下有没有背着我拈花惹草。”庄宁屿拍拍他的胸口,“晚上想吃日料。”
易恪笑了一声,伸手一搂:“好,先抱会儿再去吃。”
办公室里,钟沐被突如其来的重重撞门声吓了一跳,抬头问:“你遇见鬼了?”
“没有没有,不是鬼。”青岗脸色发白,万分惶恐,也顾不上回答,狂奔去饮水机旁一连喝了三大杯冰水,靠着墙开始大喘气。
钟沐越发狐疑:“没事吧?”怎么跟刚犁完二里地似的,训练傻了还是怎么样,我现在是要打120还是请驱魔师。她走上前,在青岗眼前用力挥了好几下手,见对方还是没反应,就想自己出去看看,走廊上到底有什么幺蛾子,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一把扯了回来!
“不能出去。”青岗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一把反锁了办公室门,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孤男寡女不太合适,于是又把反锁键拧了回去,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鬼鬼祟祟,干咽了好几口,才捏出一把做贼的气音,“别出去,庄队和小易在外面。”
钟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庄队和小易在外面怎么了?”
青岗:“……¥()¥&¥@*。”
钟沐:“念什么咒呢没听清。”
青岗: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青岗:“他们在接吻。”
钟沐:“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慌张人士由一变二,钟沐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给“接吻”这个词赋予第二种合理解释,她面露惊恐地问:“你没看错吧,庄队和小易,这怎么可能,而且小易不是有老婆吗?”
“我肯定没看错。”青岗补充并完善,“庄队和小易,真的在背着小易的老婆接吻。”
钟沐猛猛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秩序维护部年度大背德事件!
青岗:“你觉得这这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钟沐:“确实不好。”
但是好像又没法管。
过了一会儿,钟沐试探着分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小易已经和他的老婆分手了?”
青岗摇头:“不可能,小易前天晚上还在发朋友圈告白,并且炫耀了老婆给他买的限量版新球鞋。”
钟沐没法再解释了,只能垂死挣扎地憋出一句:“那他的这条朋友圈肯定把庄队屏蔽了!”
作者有话说:
小钟&小岗:大惊失色但庄队一定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