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岚惊恐尖叫之前,易恪手里的激光枪已经快一步穿透了巡逻员眉心,那里瞬间被灼烧出两个焦黑深洞,他们先是直直往后仰倒,却又在下一秒钟猛地扣住窗沿攀爬上来,带着腐肉流淌的腥臊气息,朝着空荡荡的卧室发出怒吼。
易恪拖着蓝岚下到三楼,听到前方楼梯间传来的追逐声,果断一脚踹开身侧防火门,从楼道窗户一跃而下!
身后是巡逻员们发出的恐怖声响,他们已经发现了目标,此刻正在以各种夸张的姿势从四面八方朝两人聚拢。易恪带人冲到小区门口,他看了眼时间,按照常理,155路公交车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美满家园。
但站台上却空空荡荡。
“宁屿,你们再坚持一阵。”叶皎月“咚”一声跳到公交车顶,一脚踢上怪物那颗丑陋扭曲的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会尽快恢复公交的行驶速度。”
怪物并没有被踢下公交,他双手依旧紧紧扣着车尾,车厢已经被扯得扭曲变形,刺骨寒凉的风从车尾大洞倒灌进来,窗户玻璃顷刻结霜粉碎。在剧烈的摇晃中,小丛从椅子上滚落,幸好被钟沐牢牢护在了怀里。孩子的身体已经很凉了,她用染血的手指触碰着那张小小的脸,焦急地叫着:“醒一醒,妈妈来了,妈妈就在下一站等你!”
小丛的嗓子里挤出勉强虚弱的应答声。
怪物咆哮着往车厢前部爬行。
“你们几个,拦住他!”叶皎月一边下达指令,一边一拳砸碎了隔绝公交司机和乘客的那层玻璃。怪物司机惊慌失措地问:“你要干什么?”
“闪开!”叶皎月拎着他丢到一旁,自己坐到驾驶位,吼了一句:“拉紧!”
钟沐单手抱着小丛,另一只手紧紧攀住公交座椅。
叶皎月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确定自己的所有队员都已经做好准备,于是用尽力气踩下油门!
车辆猛然提速,已经快要抓到儿子的怪物猝不及防,不受控地朝车厢后方滑去,却又在下一刻,伴随叶皎月踩下的刹车,像一枚炮弹一样重重撞到了最前方。
“砰”一声,血肉模糊。
车辆再加速,
再刹车。
加速,
刹车。
继续加速,
继续刹车。
无数次的循环,让怪物几乎变成了一摊肉泥,却并没有死,他当然不会死,毕竟连枪支都无法使他消失,诞生于规则中的怪物,只能湮没于规则。
但不要紧,杀不死他,也可以甩了他。
在加速过最后一个弯道时,叶皎月没有再踩下刹车,而是让那团血肉模糊的生物直直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钟沐拼力按下了眼前的STOP键!
“宁屿!”叶皎月看着眼前越来越浓的白雾,“最后两分钟!”
“啊!”蓝岚不安地闭上眼睛。
世界正在被不堪的腐败气息逐渐包拢,四处都是被烧焦的巡逻员,但他们并不会倒下,只是一味机械而又僵硬地活动着,在滚滚烈火中,看起来犹如刚从永劫之城里爬出来的燃烧鬼魂。
易恪把枪支换到左手,右手一刀抹了身后三名巡逻员的脖子。
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
蓝岚大口喘息着,她的情绪已经趋于崩溃,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青岗捧着电脑站在窗边,双眼紧盯电脑屏幕上移动的光点,那是公交车的定位。随着光点逐渐前移,窗外,远方,浓厚的白雾间也终于出现了隐约的车灯。他激动地转身,看向另一扇窗户的方向:“庄队,叶队他们——”
剩下的半句话被噎了回去,因为窗户旁空空荡荡,刚刚还端着枪在替易恪扫清障碍的人,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轮椅。
是真的看不住啊!青岗一拍脑门,一脚踢碎窗玻璃,直接从五楼速降下去。
蓝岚凌乱的长发被巡逻员撕扯住不放,她越发惊慌,双手紧紧圈着易恪的脖子,尖利指尖插进皮肤,带出道道血痕,易恪暗自骂了一声,干脆把人甩上肩头,顺便一脚踏碎地上一名巡逻员的脑袋,对方绝望地扑腾着,只剩躯壳还在不甘地爬行。
“车来了!”青岗在后面大喊。
易恪扛起蓝岚,向着大门的方向冲去。
巡逻员们像是意识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也跟着追了过来。他们相互踩踏着,竟然很快叠成了一座高塔!蓝岚慌乱地在易恪肩头挣扎起来,她不想死,她想见到自己的儿子,逃生的路就在眼前,她想自己跑过去。易恪被她带得重心不稳,而与此同时,怪物组成的塔尖已经倾斜、坍塌,巡逻员在空中大张四肢,像雨点一般向着奔跑的两人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轰!”
院门口那颗粗壮的庞然大树被庄宁屿一枪打断,巨大的树冠如一把巨大的扫帚,眨眼间就把天空扫得干干净净。被砸落在地的巡逻员们恼羞成怒,一个个面目狰狞,爬起来摇摇晃晃集体冲向庄宁屿。
易恪拖起蓝岚,纵身越过缠满防盗刺的大门,落在人行道上。这一行动显然极大地惹怒了怪物保安,他从保安室里追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巨斧,一边大喊着发出警告,一边高高举起了斧子——
但却并没有得手,因为下一刻,一枚子弹就从身后一片光亮中射出,准确穿过他的头颅,鲜活血肉被层层破开,乌黑浓浆瞬间模糊了五官。
155路公交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稳,来不及等到车门打开,易恪直接把蓝岚从窗户里扔了进去,自己则是转身想回去找人,结果被紧随其后赶到的庄宁屿一把薅住衣领拖上了车。
青岗和其余十名队员端着激光枪,直接切断了整条路。叶皎月踩下油门,带着一车人向着终点驶去!
“小聪!”蓝岚连滚带爬地扑到钟沐身边,把孩子牢牢抱进怀里,她用自己的脸贴着那张小而冰冷的脸,“你真的在车上,我还以为……以为你被你爸那个畜生给卖了。”
“妈妈。”小丛,或者说小聪,费力地睁开眼睛,高兴地说,“妈妈,你回来啦。”
规则内的最后一对母子用力相拥,喇叭里响起甜美播报:“叮咚,155路社区公交终点站,桃李路地铁站到即将到站,请您带好所有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请从后门有序下车,祝您出行愉快。”
天地间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所有行动队员都没再说话,哪怕这只是被规则制造出来的世界,他们也想让这对有着悲惨过往的母子,再多享受一秒钟安全的,不被打扰的亲密时光。
车厢早就被怪物扯得七零八落,庄宁屿坐在地上,靠着一张破椅子仰头休息,易恪用手背碰了碰他受伤的膝盖,抬眼看过来。
庄宁屿后背森森发凉,太闹心了,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但又及时想起来NO.9的一大副作用就是短暂兴奋后的极度嗜睡,现在睡觉相当于不打自招,于是只能又把眼睛强行睁开。
易恪盯了他半天,最终无奈地叹气,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然后覆住他的眼睛。
“别硬撑了,”他说,“睡吧。”
车辆摇摇晃晃冲破白雾。
守在终点站的工作人员发出欢呼声。
规则破灭,秩序重回。
……
庄宁屿昏睡了两天两夜,最后是被护士强行叫醒的,他嘴里被灌了一大勺草莓味的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味道不错,很清爽,所以庄宁屿欣然笑纳,甚至还想再多来一点。
“没有啦。”小护士被他逗得直笑,“庄老师,您先休息一会儿,裴院长开完会就会过来。”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院长名叫裴源,是锦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和易家很熟,后来经过易国东引荐,和庄宁屿也有了交情。
“我的膝盖怎么样了?”庄宁屿问。
“我听院长的意思,好像要再安排一次小手术,不算太严重。”护士帮他把靠枕放好,又换了一瓶新的点滴,“这个药可能会有点痛哦,我把速度调慢一点。”
淡棕色的液体进入血管,庄宁屿活动了一下冰冷麻木的手指:“这好像不叫‘有点痛’。”
“知道疼,以后就消停一点。”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见到院长,护士立刻收起笑闹,快手快脚地帮庄宁屿换好药。等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裴源才把病历本递过来,“你自己保证过,只会在紧急情况下用NO.9。”
“没错,我确实是在紧急情况下用的。”庄宁屿深谙得病不能得罪大夫的道理,态度十分良好,“什么时候能出院?”
“两周,膝盖旧伤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治疗,霍部长已经找领导帮你批了假条。”裴源说,“你体质不错,除嗜睡之外,NO.9的绝大多数副作用都没有显现,所以这方面倒不用过度紧张,不过还是那句话,下不为例。”
庄宁屿举手保证,好好好,下不为例。
这家医院环境很好,窗外鸟语花香,如果能安安静静地躺两周,也可以。手机不断弹出新消息,是钱越正在部门群里提问,为什么其余同事都在华因医院体检,只有老大一个人被送到了安道国际医疗中心?
吴桃:你当时就在现场,现在却跑来问我?
钱越:实不相瞒,等我找过去的时候,小易已经把老大带走了。
钱越:没有给我任何了解情况的机会。
吴桃:啧。
庄宁屿简短回复了两句,本来想再睡会儿,闭上眼却又依稀看到了蓝岚,在规则崩塌的瞬间,她紧紧抱着儿子,脸上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喜悦、疲惫、仇恨、后悔……似乎人类所有复杂的不复杂的情感,都在同一时间交织在了一起。但至少,这次她成功带走了她的儿子。
庄宁屿重新坐起来,打开工作软件,就见这次行动的总结会议已经于一个半小时前结束,那算一算时间……果不其然,还没等过去十分钟,病房门就再度被人推开。
易恪怀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出现在门口,庄宁屿当场无语凝噎,半死不活用手背搭住眼睛,对这炽热娇艳的爱意不见为净。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易恪找了个玻璃瓶把玫瑰仔细插好,又打开带来的保温桶:“鱼片粥,专门给你做的,起来吃一点。”
对方没提禁药的事,庄宁屿也乐得耳根清净。粥熬得很香,对于饿了两天的人来说诱惑尤甚,庄宁屿握着勺子探讨,饭既然送来了,你是不是就能走了,免得等会遇上晚高峰。
易恪说:“高凛山水塘里的那具骸骨,确定就是蓝岚。”
庄宁屿咽下一口粥:“成野和冯婷那边呢?”
“还在审。我们目前证据不足,他们不会傻到主动承认杀了贠大力和蓝岚,不过调查组找到了当年成野的司机,他供认在有一年的冬天,也就是蓝岚住院的那段时间,确实曾经载着成野夫妇和小聪回过桃李小区。”
抵达之后,司机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自己蹲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等老板上楼办事,办完好一起回公司。结果过了十几分钟,冯婷却独自回到地库,只让他把车留下,人离开。而在那天之后,司机就再没见过那辆商务车,也再没见过小聪。
“车的轨迹呢,查到了吗?”
“成野把车送到了一家废车场,很快就被拆解了。”
拆车的小工起先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一直推说记不清,被调查组训了几嗓子之后,才不甘不愿地供述,当时车的状况“的确有点不正常”,比如好端端被割走一大块的皮内饰,再比如浓烈又诡异的消毒水味。
“像是……像是什么东西臭了。”小工含含糊糊地说,“那味儿,混在一起,总之挺恶心的。”
“成野当时给了他5000块钱的红包,小工心里门儿清车有问题,经不起问,所以只收钱办事,一句废话没有,干活干得比谁都利索。”易恪继续说,“你的推测应该没错,小聪不慎从顶楼坠落后,成野夫妇没有带他去医院,而是直接开车弃尸,紧接着又处理了车,在各种层面都做到了‘毁尸灭迹’。”
庄宁屿吃完小半碗粥,还想再要,却被易恪没收了碗,只往他手心放了三颗车厘子:“你现在只能吃这么多,明天想吃什么?”
“医院食堂营养餐。”庄宁屿咬着车厘子,随手拿过已经震动了半天的手机,想看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结果发现是前同事们正在分咖啡,据说下午的时候,秩序维护部门前至少停了三十辆外卖电动车,易恪几乎把锦城所有小有名气的咖啡店都买了一遍。
正在美满路地铁站上班的吴桃也收到了一杯咖啡,还附赠一块蓝莓芝士蛋糕。她很有政治觉悟地打来电话:“老大,我能吃吗?”
庄宁屿:“……你能。”
易恪对此的解释是:“单纯请同事喝咖啡。”
你最好真的单纯。庄宁屿不想说话,直接按呼叫铃让保安把人请了出去。
晚些时候,钱越也喝着咖啡汇报工作:“老大,调查组又在贠家村找到了一个当年的知情者,他是镇上长途汽车站的调度员,据他回忆,在蓝岚回村找人的那段时间,贠大力确实曾经在车站出现过。”
“贠大力真的回去了?”庄宁屿有些意外,因为按照之前的推论,在蓝岚回村时,贠大力应该已经处于被人四处追债的狼狈境遇,东躲西藏犹嫌不足,怎么会主动露面?
“为了找老婆,那名调度员是这么说的,他们当时聊过一阵,贠大力看起来确实很颓废,很落魄,连买烟都是问调度员借的钱。”
“只有他一个人吗,没有成野?”
“没有,当时就他一个。贠大力在车站大厅了睡了一晚,第二天就被两个男人逮了个正着,一个刀疤脸,一个秃头,很有辨识度,凶神恶煞,对贠大力的态度丝毫不客气,八成是赌博惹回来的债主。双方争执时也提到了‘女人’‘卖了’和‘还钱’的字眼,不过当时车站人多,派出所的警车就在附近,所以倒是没打起来,贠大力老油条,中间逮着个机会,扎进人堆撒丫子就跑,还真就让他跑掉了。刀疤和秃头追了半天,最后是骂骂咧咧回的车站招待所。”
“期间蓝岚出现过吗?”
“当时没有,至于后续蓝岚有没有再回车站坐车,他就没印象了。”
再后来,就是高凛山水塘飘浮的无名女尸。
调度员和贠大力是同乡,隐隐觉得事情八成和他脱不了关系,但又不想没事找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把前因后果憋在心里,还是有一次喝醉后不小心和人说漏嘴,这回才会被调查组顺藤摸瓜地找出来。
蓝岚、贠大力和讨债者曾经先后出现在贠家村附近。挂断电话后,庄宁屿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时间线,只是还没等他过出结果,护工就抱着一大束九十九朵的蓝玫瑰来敲门:“庄老师,这是刚刚快递员送来的,要帮你找个花瓶插起来吗?”
庄宁屿头也不抬:“退了,退不回去就扔了,以后这种事不用问我。”
护工先是答应一声,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这些花还是很漂亮的,结果余光扫见摆放在病房另一角的红玫瑰,顿时恍然大悟,觉得这花确实不能收!于是连连点头并且声如洪钟:“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庄老师,下次一定注意。”说完转身就撤,撤得实在太快了,快到庄宁屿又想把他叫回来解释,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你不要乱知道,这红玫瑰也和我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备注,主CP和其余人在任何时间点都没有情感方面的纠缠,也不会有误会吃醋之类的情节出现,从头到尾1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