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狐朋狗友携带亲妈上门,阿姨名叫柳怡华,虽然和易恪的妈妈邓纵云女士有着些许小小的摩擦与不合,但对易恪还是很疼爱的,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庄宁屿一边在厨房切水果,一边在电话里问:“不合的原因在哪里?”
易恪刚从科研组接到U盾,在一片werwer声里回答:“她说我妈的名字像孙悟空。”
庄宁屿稍微停顿了一下,易恪立刻善解人意地说:“没事,你可以笑,我当时也笑了半天。”
柳阿姨很喜欢庄宁屿,每次刷到秩序维护部的高糊拜年小视频都要点赞留言,这次见到真人,也还是很喜欢,再一想到他和易恪在一起,就更产生了一种肥水没流外人田的满意感。她拉着他的手,亲热地说:“阿姨这次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正好你叔叔认识一个南美洲的军火商,等有机会让他给你弄一把那边流行的怪物灭杀器,好像叫什么深渊终结官,样子很酷的,你日常工作时应该能用得上。”
这个对话听起来似曾相识,庄宁屿想起了那把能截断对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生还路径的暗夜裁决者,从欧洲到南美洲,阿姨们各自拥有着一张神奇的军火走私关系网,政府的普法工作任重而道远,他很有礼貌地说:“谢谢,但是我们会统一配发武器,就不劳费心了,您请坐。”
U盾正在满客厅地撒欢,它在这个家里的辈分不太稳定,视狐朋狗友的日常表现在“养你我还不如养条狗”和“宝贝啊快把妈妈的乖孙孙抱过来”之间反复横跳,楼下的邻居最近举家出了国,所以它暂时可以无所顾忌地敞开跑跳。悬空层的水晶灯被撞得“哐哐乱响”,眼看狗拆吊灯又要往事重演,狐朋狗友并不想支付巨额维修费,及时说:“妈,妈,我们还是出去溜你儿子吧!”
“你先去。”柳阿姨说,“妈妈还有事和小庄说。”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狐朋狗友面露疑惑,也想坐下旁听,结果被亲妈连人带狗一起赶了出去。随着电梯缓缓werwer下降,房间里也恢复了安静,柳怡华看着庄宁屿,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说:“你们最近可能要多留意一下魏丽英。”
正在收拾靠垫的易恪闻言转过头,庄宁屿也有些诧异:“她?”
在那次失败的规则破除任务之后,无论是秩序维护部还是庄宁屿,都已经习惯了魏丽英不定期的情绪失控,现在距离她上次在超市泼洒芹菜拌牛肉并没过去太长时间,庄宁屿疑惑地问:“您怎么会认识魏丽英?”
“不认识,但她在我的一家厂子里工作。”这个岗位属于公益性质,算是帮街道办一个忙,只是单纯为了让她有点事干,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柳怡华原本是管不到这么细枝末节的,还是前阵子无意中刷到关于庄宁屿的帖子,中间提到了魏丽英,才发现她竟然是在自己的厂里干活,所以让人平时多留意了一下。
易恪问:“魏丽英怎么了?”
柳怡华回答:“好像有个慈善组织在暗中给她钱。”
易恪微微皱眉。魏丽英虽然精神状态不稳定,但有收入,有社保,能自理,并不在大众所认知的“需要被救助者”范围内。柳怡华也这么认为,所以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或许不是资助,而是一种接近、示好和收买,而魏丽英最明晃晃的“价值”,无疑就是她和庄宁屿之间的故事。
“我们会留意的。”易恪说,“谢谢阿姨。”
柳怡浓点点头,又叮嘱庄宁屿:“留意归留意,也别太放在心上,当年的事纯属意外,就算要安抚她,也该由组织出面,你私人没这个义务。”
庄宁屿笑了笑:“好。”
易恪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单位,等他从书房出来时,柳阿姨已经去找好大儿遛好大儿了。庄宁屿问:“有什么想法?”
易恪给他泡了杯热茶,然后坐回沙发,伸手把人抱住:“我会帮你解决好整件事。”
庄宁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如这件事是真的,他也并不认为对方的目的是自己——或许是想通过自己,向背后的秩序维护部发难?在这个全球即将达成战略一致的节骨眼……他觉得这种想法有点离谱,于是抬头看着易恪,谦虚地问:“我的影响力还不至于这么大吧?”
“有的,老婆你有的,没有谁比你更有了。”易恪说,“你是皇帝。”
庄宁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没舍得用力,也没再继续讨论,难得有个清闲周末,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乱七八糟的事上。易恪也就没再提,一边帮他体贴按腰,一边刷手机短视频,声音放得很小,但庄宁屿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第一个地方,下巴,这里有猫咪的气味腺,把味道留在手上,让你的小猫更爱你。”
易恪伸手挠他的下巴。
“第二个地方,耳朵根,这里有三十二块肌肉,按摩起来,小猫会又舒服又上头。”
易恪伸手捏他的耳朵。
“第三个地方,后脖颈……”
“第四个地方,脸颊……”
“第五个地方,尾巴根,轻轻拍打,小猫会主动翘起屁股。”
庄宁屿:“?”
庄宁屿:“滚。”
易恪:“试一下试一下。”
庄宁屿转过身,单脚踹在他胸前,爬起来就跑,什么无良视频。
易恪追进了卧室。
试一下!
……
在调查组和警方的努力下,张允夏母亲的失踪时间点已经得以确认,庄宁屿周一刚到单位,就收到了新的调查报告,她当年的确不是主动“跑了”,而是被骗进了人口贩卖组织,所谓的“晋地包工头”已经被抓捕归案,据他交代,自己那时是以招工的名义,把苗凤骗上了车,没过多久,就把她卖给了实验机构,至于那些要和家庭割裂的短信,也是他强迫她发的。
一具生存时间长达二十余年的实验体,众人难以想象她在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更惨绝人寰的是,苗凤并没有被抹去身为人类的情感,头脑始终是清醒的,否则也不会在被送入焚化炉时,在金属墙上竭尽全力留下女儿的名字,已经长大了的,并且改了名字的女儿,但她依旧一眼认出了她。
父爱母爱缺失所带来的扭曲性格,最终也终结于母爱。这一次的规则区里,失神的张允夏在被易恪带到焚化间后,最终也没勇气揭开那张裹着母亲身体的白布,她只是声嘶力竭地抱着她瘦小的躯体,绝望地哭喊,然后又在规则区即将消失的瞬间,决绝拉下了控制传输履带的电闸。电机转动,火光冲天,巨大的白色焚化炉发出令所有人胆寒的恐怖嗡鸣,距离最近的钟沐本能地想关掉电闸,来自外部世界的阳光却已经穿透了白雾。
张允夏最终抱着母亲,一起被烈焰呼啸吞没。
她的心愿并不是带走母亲,她知道迟到的自己已经无力带走母亲,所以只想用这种方式结束她的痛苦,也结束自己的罪恶。
阴暗的秘密暴露了一部分于天光下,以此为缺口,经过多方持续而又漫长调查,数条深埋于地下的人口贩卖产业链终于被逐渐挖出,和其有牵连的多家生物公司也慢慢浮出水面,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对于当前来说,群众所关注的焦点,还是警方新发布的,关于新因生物案情进展的简要通报。
一时间,施城简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庄宁屿问:“他怎么样,有活过来的迹象吗?”
“没有。”何墨说,“并且将来也不会有了,刚收到的消息。”
施城最终没有挺过非法药物的副作用,于十分钟前,死在了ICU病房里,不过在彻底咽气之前,他曾经短暂地醒过一瞬,并且艰难地发出了一个类似于“Fu”的音调。
何墨问:“你想看一下监控吗?”
庄宁屿从他手里接过平板,视频显示,施城的面部已经完全肿胀,比之前的实验员形态更加诡异,嘴也僵硬着,神经不受控地抽搐痉挛,但依旧竭尽全力,调动着面部肌肉,双眼直直瞪着摄像头,说出了最后一个字——并不是无意识地发出气音,他确实在向外界传递讯息。
“傅冬,还是傅寒,或者别的什么Fu?”何墨单手撑着脑袋,“调查组倾向于傅冬,毕竟施城在给隐形巨人做事,而傅冬也是该组织的成员,不过我知道,你八成是倾向于傅寒,你觉得他有能力制造出一个像新因生物一样,逻辑链简洁又严密的规则区吗?”
“我不知道。”庄宁屿摇头,“我其实并不了解他的个人能力,也不了解他的社会关系。我是在一次远足活动上认识的傅寒,当时他表现得很正常,所以我们就互换了联系方式,私下见过几次,吃了两顿饭。”
庄宁屿对傅寒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普通朋友的层面,而在傅寒明显表现出别的意思之后,两人更是再也没有单独出去过。庄宁屿继续说:“不过我大概知道他的性格,傅寒身上有一小部分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影子,可能是受家庭影响,他不信任绝大多数人,情感疏离,很少吐露心事,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能表现得谦和有礼,能完美隐藏情绪,不过偶尔又会对外部刺激产生高敏感反应。”
“比如呢?”何墨进一步追问,“有没有对外部刺激产生高敏感反应的例子?”
庄宁屿坦白回答:“他好像计划过要绑架我。”
易恪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