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打扰了, ”
雨果的语速快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我们现在就走。”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闯进居民区翻垃圾的小浣熊,被当场抓包后只想着立刻溜走。棕发的少年一左一右地抓起了身边的两个同伴——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地方有多可怕,雨果痛心疾首地想, 那可是整整一墙的热兵器——“呃, 卡戎, 你们这个船舱门怎么打不开?”
“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游吝朝前走了一步, 语调饶有兴趣地说,“你似乎很习惯找卡戎求助。”
雨果只能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念敬语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咽下一枚酸透了的橙子:“真不好意思。游吝……先生,您方便为我打开这里的舱门吗?”
“不方便。”
人类笑眯眯地说, “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和你上一次闯入相比,这艘飞船加装了最高等级的安保设施。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 我怎么会放心你们从这里出去呢?”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合法射杀闯入者的提前声明。
雨果下意识攥紧了手心的怀表,眼神飘来飘去,心里则已经算起了时间。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而被他拽到门口的同伴终于反映过来,意识到自己此时所处的纯白色的船舱归属于何人, 也意识到了面前微笑的人类名叫什么名字。在棕发少年再一次开口之前,有人率先迈出脚步。
“你就是游吝——对, 我见过你,我应该认得你,”
伊琳娜喃喃道, “我们不能现在就走。”
雨果一副被背叛的表情,拼命地冲黑发的女人眨眼。激动之下,金怀表滑溜溜的外壳忽然从他的指尖滑落,链子飞速地转动。他立刻瞪大眼睛伸手去捞, 却晚了一步,怀表被另一双手拾起。
卡戎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
人工智能微微偏过头,浅淡的眼睫垂下来,俯视着怀表。怀表几乎要被砸碎在地面,现在被拾起,表盘小巧精致,银灰色的指针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往后走,而是卡住了般前后摆动着。
一抹金色的代码在他的眼睛中闪过。他简明扼要地说:
“逃生倒计时怀表。稀有道具,原属于玩家组织伊甸园,现属于独立玩家雨果·亚尔弗列得。效果是:在待机时间结束,也就是秒针倒着绕表盘走过一圈后。将身处险境的使用者瞬间传送至相对而言最安全的地点,该地点必须是此玩家接触过,也就是在使用者认知范围之内的地区。唔……我认为他的意思是——”
“我真高兴你觉得这里很安全。”游吝的微笑带上了一点讽刺。他直到这时没有松开手中的匕首,刀尖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侧脸上还有一点被溅上的血,和他那枚小痣一样,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哈哈,”雨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也很高兴——”
“现在的怀表是启动状态。”
卡戎举起表盘,白金色的指针正在缓慢地逆时针走动,“我看一眼。没错,大概从两分钟前开始记时。”
想必他又觉得自己遇到了什么需要紧急逃生的情况。
雨果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伊琳娜却从后面冒出来,她看起来很急切,但还是强迫自己妥善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等等,我是说,如果飞船主人同意,我们确实没必要急着离开,对我们现在来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但他是——”后面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不过,仅仅说了半句话,声音又忽然戛然而止。游吝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就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副画面对他而言已经很熟悉了,人类的瞳孔中甚至没有什么波澜:
“原本我以为你们至少能自居为客人,现在看来你们并不懂什么是礼貌。恰好,我本来也没有和闯入者交朋友的打算。门禁已经解锁了。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现在出去。”
匕首在他指尖随意地转了一圈,银光令人眼花缭乱,动作稍有差池就会削掉他自己的手指。
“卡戎,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要问清楚。”
从再度苏醒开始,卡戎就没有再被用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点过名。人工智能的眼眸闪了闪,顺从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斟酌了两三秒,轻声说:“收到。”
游吝转到一半的匕首僵住。
他匆忙地撇开眼,仍旧维持着声音的冷漠:“跟紧了。”
人类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通往外界的门禁也咯嗒一声解开。他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这些人留下来,这一瞬间现在让他觉得有些可耻。这是一艘很大的飞船,仅仅是下层尚未启用的机舱,就足够容纳“流浪者之家”这群风尘仆仆的人,而他也有自信,伊甸园如今没法把手伸到这里来。不过,这只是一丝还没泯灭的过往灵魂在作祟。
既然他们打算离开,就让他们自己走。
卡戎就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始终没有允许人工智能跟上那一步。直到卡戎意识到什么,忽然刻意地放慢了脚步。
嗒嗒。嗒嗒。嗒。
“你不想要我救他们吗?”游吝问。
“不。”卡戎说。
人类静默地数着自己的呼吸声,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
“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除了你自己。”
“那你呢,你怎么认为……”游吝的声音低下去,“你希望他们活下去吗?”
这次,人工智能的回答也很直接。
“是的,我希望。”
游吝反而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没有对我撒谎。”
他们经过了餐厅,身后传来一点骚动,不过那是更遥远的地方。现在,他们正路过黑书的房间,门扉紧紧地掩着。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一排尚未有人入住的房间,在那里,白色尚且是黯淡的。
“但是这要怎么办,”人类的声音忽然锋利起来,“既然我不这样做,你总会去救他们的吧?小AI。你同情他们,正如你这样对我——我知道这么想不对,也清楚你对我是不一样的。但是,你明白吗?你会明白吗?我犹豫了很久,你不会因此苛责我,可我拿起那枚徽章的时候,从对面传来的声音——”
令他指尖冰冷,心脏近乎要因为恐惧而麻痹的声音。
连绵不断的枪声。人工智能稍微加速的清冷语调。他在那里。
他已经用尽所有手段说服自己,卡戎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他已经试图不干涉他的生活、行为,身上仍旧存在的秘密。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人,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忽然和他们扯上联系的“流浪者之家”打破了平衡。这让他意识到卡戎也会像站在他那边一样站在其他人那边,而他无法提前知晓对方的选择。尽管他知道,人工智能对他是不同的,但心脏仿佛还是有了一个空洞。
“你不是已经去找他们了吗?”游吝冰冷地说。
他猛地站住,卡戎也停住脚步。
缄默持续得比预想还要短。
他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令人预料不到。那又是一个微笑,并不显得疯狂或者古怪。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角,而他若无其事地说:“啊。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我当然没想要干涉你的行为。不过,下次尽量让我提前知道。否则,我会很担心你……现在我们来想想晚饭吃什么。我最近不打算吃土豆,卷心菜也一样,那汤的味道一定很糟。对不对?”
人工智能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他看向游吝的眼睛,人类弯起眼角,冲他笑了笑。浮动的笑意阻碍了对更深刻情绪的窥视。但他明白人类的言下之意,不知为何就明白。他似乎只是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
“下次尽量让我提前知道”根本不算一个要求。
这顶多只是一个不需要严格兑现的请求。游吝方才克制不住的情绪,隐约有点越界的试探,忽然又严格地被收了回去,就好像从头到尾这里只有一座死火山,偶尔咕噜咕噜冒冒泡。但他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地壳太深,火山灰积压了一层又一层。
人类原本不忌惮在任何人面前表现他的肆意和冷酷,但现在不再是了。
他唯独不再敢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疯狂。
是因为什么?出发点是好的。是因为在意,因为想要展示自己更好的一面。害怕表现出自己恶劣的一面,会让对方失望。担心自己做的太过分,会消耗对方的怜悯;畏惧于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于对方身上,因此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再若无其事一些,说不定就会得到奖励,再不济也不会让情况变糟。
“不是这样的。”卡戎说。
“你没必要对我解释……”
“我是出于偶然才遇见了他们,这是真的,”人工智能不管不顾地往下说,“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他们待在管道上,我只是在那里有事要做,虽然最后没有完成……近几天还得再去一趟。我并没有独立和他们交涉的计划,我保证。不过,那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而我来不及和你说明,这是我的问题。”
人类停顿了一下,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如此。”
卡戎冰蓝色的瞳孔仿佛一面镜子,倒映出了他的神色:“这听起来有点荒诞,我知道。它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雨果有道具的帮助,或许‘安全’的计算结果包括对我们行为的预测。这是真的。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之后会向你证明——”
人工智能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很难被承认的解释。
他自己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连强大算力系统所主导的语言都有些支离破碎。
“不,我相信了。”
游吝打断他。
人类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如释重负,又有一种“我到底为什么要小题大做成这样”的感慨,“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小AI,你骗人的时候从来都非常坦率,但你现在听起来很不安。”
“真的?”
“真的。”
这能算是一个规律吗?
即使是解开了误会,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他们都心知肚明。矛盾就静置在卡戎的回答里,像是沉在溪底的石头,时间最终会冲刷它,令它闪闪发亮——
既然卡戎希望他们活着,又为什么会任由游吝把“流浪者之家”的成员赶出去?
既然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庇佑,卡戎什么时候会去救他们——尽管这一次没有,下一次呢?不可能永远对此避而不谈,只能无穷无尽地等待着悬挂的剑直直地劈开颅骨。例如说,如果又遇到其他性命垂危的人类,人工智能会不会宁可牺牲自己也要相救?
那时候他在综合娱乐中心的房间里,银白色的长发组成了一张冰冷色泽的网,而他在网中央闭着眼睛,就像是要从这个世界上融化。他变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救下自己。
如果是为了别人……
即使只是想一想,游吝就几乎被嫉妒和恐惧所吞噬。
“我们走吧。”人类转过身,向前走了一步,“回到前厅去。现在那里应该安静了。”
人工智能没有动,于是游吝也没有迈开脚步,直到他听到卡戎轻声说:“事实上,我很害怕。”
“什么?”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拿起徽章。”
“……”
“你方才打开了门禁。你已经考虑过,最终做的决定是把他们留下。”
“……”
“你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
“别说了。”
游吝终于抿起嘴唇,沉默地看过来。他漆黑的瞳孔微不可察觉地颤抖着,像冰凉的火焰。
当然,你能看出来,小AI。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人类想,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之前,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我和你因为记忆想要拯救的那个人已经截然不同了。除了这个,你还害怕什么呢?你害怕你救下的是一个冷血的、残酷的人,而这个人不仅强迫你也变得自私,还始终认为你是所有物,不允许你拯救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我已经试图克制自己了。我知道这是错的。我不希望被你这样看透本性。
人类低声说:“我刚刚只是和你赌气,我会让那些人回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并不想让他们去伊甸园送死。”
撒谎。
他内心冷漠地对自己说。
你改不了。你不想让他那样看你。这是现在的你这么做的唯一理由。
“这就是我害怕的事。”然后他这样说,俯下身,冰凉的长发一部分落在了游吝的衣领上,另一部分带着轻盈的触感碰到了人类的皮肤。他叹了口气,
“我害怕你因为我而做决定。我不希望你背负着那些枷锁。AI看不懂人类,我没有你想象的了解你,也绝不相信‘流浪者之家’的那些人。所以我想要等你自己确定。可是……还有太多的因素,我害怕你做出决定,却不是出于自己的心。”
“我的心?”
游吝后退了一步,觉得喉咙干涩起来,“是我自己做不出正确的选择,我错了。而且我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谈论这个就是浪费时间。”
“就两个选择而言,我更害怕你选择这个。”
卡戎俯视着他的眼睛,“我害怕那些人会伤害你。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你也会感到痛苦。我不明白,同时也对他们是怎样的人没有兴趣。你对我来说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
“我不想继续说下去。”
游吝的指节蜷缩起来,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个话题。
卡戎总是在逼他。总有些时候,人工智能用那双湖面般的眼眸望向他,湖面一步步贴近,就像是天空也倾倒过来。而他像是一个快要渴死的旅人,那片湖泊离自己再近,也无法占有,无法触摸,究竟少了些什么?他愿意为此做所有可能的选择,改变自己的一切,但是湖面平静无波。
那么,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恳,难道可以坦然地做一个懦夫,一个疯子?
“好,”游吝勉强勾起一个微笑,只想要从这个话题中解脱,“我的确想要把他们统统赶出去,从一开始就想,只是我不得不在你面前表演……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勉强说的过去吧。这完全是实话,无论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我是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过,小AI,你想的倒没错,我只能做出这种决定。”
卡戎仍旧安静地看着他。
“我明白了。”
背后就是墙面,眼前是人工智能,“你认为我是在向你索取一个理想的答案。”
“难道不是吗?”
“我想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啊,这个问题。游吝罕见地放松下来。说爱情显得太过于轻浮,说其他的情感又显得太轻飘飘。不过还有巧妙的表达,人类如释重负地想,胸口起伏着:“你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让你失望。你希望你陪着我,但我也不想要束缚住你。如果我做错了决定,你会纠正我,告诉我我错了——”
“你错了。”
这可真是现象级的当场化用。游吝正想着怎么回应,面前的天空忽然倾倒了过来,连带着冰蓝色的雨也凉丝丝地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人工智能将他抵在墙上,局限在方寸之间,随后慢慢地弯下腰,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那双漂亮的眼睫扎在他的皮肤上,略微有点痒。人类僵住了。他们还不是恋人,至少在这一刻还不是,耳根或许霎那间就红透了,又觉得方才的一切也不算什么。卡戎有着独立的灵魂,他当然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对待。
卡戎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情绪。
所以干脆放弃分辨这堆纠缠在一起的错乱的情绪,至少他比游吝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人工智能轻声说,“首先告诉我,你愿意用最高的筹码来交换我吗?”
这是个奇怪的比喻。
但人类还是听懂了:“当然。”他并不犹豫。
“那么,我只说一遍,”
卡戎说,“听好了。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或者离开你。这颗心脏是因为你才开始跳动,所以我会全心全意——如果后者指的是数据处理中心——我会这样对待你。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我会无视你的所有错误。我相信你,这并不让我为难。并且,我保证不会不经过你允许去任何地方,也不会随便以身涉险,在任何地方,我都会守护在你身边。”
人类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永不背弃”、“全心全意”、“无视所有错误”、“任何地方”……
太熟悉了。
每一句话都曾经出于自己的口吻,但又与自己方才的话语截然不同。
那时候,那是在废墟中,他还没有捡到卡戎。
他正是那样问阮雪阑的:
“要怎么做才能拥有一个永远都不会背弃你的存在?要怎么做——让他全心全意对你,无视你所有的错误,甚至在任何地方都能守护在你身边?我愿意出比任何人都更高的筹码去换,但为什么是你?”
“你怎么会——”
“记住了吗?”卡戎直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笑意,轻轻地说,“我希望你至少以这种标准要求我。”
*
游吝再次来到前厅时,情绪已经恢复正常。
他在卡戎面前还是近乎崩溃了一次。但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尽管这些想法并不固定,时有矛盾,根本连选择也算不上——这让他感觉好了许多。他没法做出选择,因为每个选择后面似乎都有一双难以察觉的眼睛。
“我不能再……”游吝用手指挡住眼睛,面前的世界被切割成一片又一片,“重蹈覆辙。”
这或许才是他最真切的选择。
前厅意料之中地安静,脚步声空荡荡地响起,“流浪者之家”的成员大概都离开了。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就被证伪。他们一群人仍旧站在玄关前,侍者机器人时不时滑行到他们面前,亲切地对客人们道别,这副场面显得多少有些尴尬。远远地,雨果就看到了他们,少年高高地举起了手,踮着脚尖,很急切的样子。
游吝的指尖收紧了一瞬,但只有卡戎留意到。
“这是私人住宅,”他说。
“我们不会赖着不走的。”雨果说,“就是……呃,我们刚刚经过表决,觉得伊琳娜说得对。作为城市的艺术家和货物交易的关键人物,我们至少不应该忘记感恩。所以我们还是打算先等你们回来,然后认真地道谢。我们身上也没什么财物,但如果没有你和卡戎,我们已经像罐头肉一样死在高空棚屋中了,所以你们随便要什么交换都行。”
伊琳娜在边上叹了口气,
“正如雨果说的,我们除了一些流浪艺术家和压缩饼干外什么都没有。这两样东西在这里都很没用。”
“你的那块怀表呢?”
游吝说出口的那一刻,雨果露出“好吧,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恋恋不舍地把怀表的链子一圈圈从指尖扯下来,看起来略微有点不舍。不过他们肯定已经交流过了。怀表并不是雨果一个人的,而属于他们一整个团体。失去怀表,他们就再度失去了一个关键的道具,有些人露出了不舍的表情,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朝人类递出怀表时,游吝没有接。
“他们现在已经学会速攻了,”
伊琳娜摇摇头,“如果怀表还能保全我们的性命,尽管很过意不去,但从大家的角度出发我们不能随便拱手让人。但是,之后怀表恐怕越来越派不上用场。与其让‘伊甸园’把它收走,不如就把它留在这里。。”
游吝古怪地笑了笑。
“留在我手里?”
“……是的,留在您手里,”伊琳娜扶了扶镜片,“我刚才始终没来得及说。游吝先生,我见过您,虽然您不一定记得我。其实,是我的父亲经常向我提起您,而那是很久以前了。”
游吝没有说话。伊琳娜停顿了两秒钟,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我和他都还在‘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