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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端正好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7720 2025-02-04 21:51:59

相府要办一场消暑宴, 这很快就成为了朝堂之上的新闻。没有人会不识时务地想到前两日才下过的夜雨——大人物觉得暑热,那天气一定就燥热到难耐,这没什么稀奇。

重点是楚怀存邀请了哪些人。

东宫那边迟迟没有等到帖子,想要向楚相询问却找不着门道, 只好在当天大张旗鼓地摆了轿子, 想着楚相若还是不让进, 只怕同时丢了两个人的面子。但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即便没有请帖,相府的管事也没有多加为难。

太子殿下跳下轿子,却对上了一双怯懦的眼睛。对方与他目光相触,似乎吓了一大跳, 慌乱而张皇地移开视线,浑身僵硬地向前走了两步。

七皇子一向表现得没什么出息。

但他心中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对方的手中毫无疑问是楚相的请帖。

就连这样一个只会跟在陛下身后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居然也收到了楚怀存的邀请,而他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迫看人脸色。对他来说, 罪魁祸首简直一看便知——

“怎么?”端王殿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阴森森的威胁之意, “本王临时起意参加楚怀存的宴会,就连进个相府, 还要看人脸色不成?”

随后又是另一个讨厌程度不相上下的声音。

站在那端王殿下身边的,岂非那个脸色苍白,藏在深紫色虺纹官服的朝中走狗?

季瑛轻笑两声:“若只是不待见我, 倒也有情可原。季某本来就是无足轻重之人,自然入不了楚相的眼。但楚相连当朝亲王也不放在眼里,虽然殿下雅量,不放在心上, 这也算得上欺君罔上之罪了……”

他斟酌字句,每个字都在往楚怀存身上扣帽子。有这样一条指哪打哪的走狗,怎么能不让端王殿下称心快意。他抚掌道:“正是如此!”看那样子,倒隐约对把这个罪名扣在楚怀存头上还有点期盼。

可怜门房被两个人一时间说的头晕眼花,半响才反应过来面前人的身份。

这也不怪他。

毕竟季瑛有段时间都快要成为相府的常客了,待他们这些下人也算是客气。此时乍一咄咄逼人起来,倒确实很唬人。

“没有请帖者不得入内,”

他干巴巴地又一次重复道,看着端王越来越暗的眼神,飞快地接上了一句话,“当然,当然,楚相曾经吩咐过,若是端王殿下来访,那通行倒是无妨的。”

太子殿下听了半响墙角,这才忽然惊觉,原来楚怀存什么都提前交代好了。当时自己手头没有请帖要进来,虽然心虚得不行,但门房的话术也大差不差。只是当时自己还觉得楚相总归对自己留了几分情面。

门口那两人显然也顿住了,一会儿又听见季瑛开口:

“既然楚相已经提前考虑到了端王殿下的位置,那季某便先告辞——”

“不行,”端王立刻毫不犹疑地反驳。若是他连个人都带不进去,那岂不是连面子都丢尽了,“我若是进去,季大人算跟着我的,楚相总不会反对吧。”

这会门房的应对就从容多了,躬身道:

“自然不会,两位请进吧。”

端王走在前面,季瑛便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太子当然不能继续藏着,于是便装作恰好撞见,轻咳一声。两个皇帝的儿子面皮都闻风不动,若无其事地彼此刺了一路,才终于来到相府的荷塘之上,坐进了消暑宴的坐席。

——两个人坐下时,都深刻地感慨了一下。

相府的椅子可真硬。

假山也修的不好,那片荷塘更是七零八落,生长的有几分粗犷,显然没被府里的主子放在心上。

都说楚怀存府上修得和兵营无二,虽然存在夸张的成分,但确实没什么富贵闲人的享受可言。说是消暑宴,轿子也不让进,走了一路,养尊处优的大人物都冒出汗来,此时不住地用帕子揩拭着。

只有楚怀存坐在主位,简直看一眼就觉得生凉。他一身雪一样的白衣,墨色的头发轻柔地淌下来,带着一点凉意的干燥。

许多人在看着他,眼神各异,目的不同。

但他的视线只在某个人身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而那个人如有所感,却只是垂着眼睫,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仍旧佯装镇定地抿了一口酒。

“楚某前些日子身体抱病,如今仍有些微恙,”

楚怀存见人到的差不多了,才不急不徐地开口,“诸位远道而来,招待若有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另外,此次消暑宴,还有一位客人没有赶到,请诸位稍安勿躁。”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还不是那个被楚相捧到心尖尖上的秦公子?即便投毒事件还没有一个最后的定论,这件事皇家也难逃其咎。在场的人有一些将目光投到季瑛身上,见此人慢慢地转了转墨玉扳指,显得面色不虞。

楚怀存恢复精力后直截了当地朝他施压,之前你来我往的把戏不管用了。这秦桑芷,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的烫手山芋。

若是不出意外,秦公子此时应该已经离开诏狱,重新打扮得光鲜亮丽,坐在前往相府的轿子上了。

——若是不出意外。

*

秦桑芷的脖子上此时横着一柄刀,刀刃白森森的,靠近就能感到吹毛断发的寒意。少年拼了命地挣扎着,用脚去踹挟持他的人,吓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而那个挟持他的人长着浓密的虬须,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脏得看不出颜色。显然,这么多年的诏狱生涯,让他没有机会打理自己的容颜。他双臂牢牢地把住秦桑芷挣扎的四肢,手中的刀又往那血肉之躯近了几分,对着闻声赶来的狱卒开口道:

“你们要是再敢多管闲事,我就一刀把这人杀了。”

放在以前,拿诏狱里囚徒的生命作质,是最不被人在乎的事情。

但昨天的秦桑芷岂能和今天的秦桑芷相比?谁没听说楚相专门派了华贵的车马,铺了丝绸的垫子,就等着接回这落难的明珠。大人物体现出了如此重视,小人物的态度当然也就见风使舵。

倘若秦桑芷有个什么万一,他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楚怀存砍的。

秦桑芷绝望地拼命用余光瞥向自己所在的牢房,在那里,一个灰白色须发的山羊胡子老头仿佛从背后被敲了一手刀,软塌塌地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在诏狱里,消息不流通,还不知道楚怀存要来接他的消息,一心把希望寄托在方先生手中的钥匙上。没想到方先生如此轻信,转手就把重要的物品交给他人,还说是做个交易。

这下好了,他们夜间好端端地休息,他一睁眼,便看到方先生背对着他倒了下去,露出背后拿着磨尖的刀子的那个亡命之徒。那人已经逃出了牢笼,正要往外走去,却恰好走进来一个狱卒,见此场面,惊叫起来。

在引来更多人之前,那人将刀子横在了他的脖颈之前。

于是便飞快地演变成了这种场面。秦桑芷感觉被推了一把,又疑心刀刃划开了他的血管,重重地惊呼了一声,却原来是那人抵着秦桑芷要往外走。最开始的那个狱卒鲁莽地冲过来,似乎要做些什么,却听见挟持者悠长地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

其他的囚室不知为何,忽然一齐发出了响动,仿佛炸开了许多爆竹。秦桑芷听见背后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们那个老头的钥匙真是个好东西,该好好利用才是。”

最开始的狱卒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在挟持现场僵持不下,飞快地朝更深的囚室跑去,至少要确认情况,或是在骚乱之前把门堵上。

这简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假如那些囚徒真的都暴动了,那么,那些被关了很久、甚至有些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囚犯,此时一旦意识到自己能够接触自由,向外跑的脚步声简直能踏平一切。

毫无疑问,独自一人的狱卒会被这群愤怒的人撕碎。

……好在他并不是真正的狱卒。

周围的人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喊,有些人很久没有开口了。和他合作的囚徒并没有打开所有牢房的门锁,出于时间的紧张,只是让一部分走出了监牢。但这足以让上一秒钟还是个狱卒的方先生在黑暗与混沌之中抹一把脸,飞快地变化成了另一幅模样。

秦桑芷看到的那个倒下的方先生,才是那个恰好轮值的倒霉狱卒。

虽然没把计划告诉秦桑芷这点做的不是很人道,但方先生早就摈弃那种还考虑友善待人的思想,秦桑芷此时的哭叫简直棒极了,一点也看不出一切都是在作戏,这就很好。

此时,逆着向外涌去的愤怒的囚犯,方先生独自一人往牢房深处走去。越往后走,阻碍便越多,但看守的狱卒此时也被调虎离山到牢房前面的分区查看闹事的情况了。他们认为几扇锁住的铁门和重重的铁链就能挡住一切异常。

但对方先生来说事实并非如此。

他无声地潜行着,趁着诏狱的这一场骚乱,不断往已经决定好的目的地走去。这条路他还是第一次走,越到深处,一切越是寂静无声,有的地方只有一点微弱的水声,恶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一片片黑暗被打破,陌生的气息涌入,但还是没什么活人气。

方先生甚至看到了一具被铁链锁住的白骨。

大概没有人愿意管他,死了之后,连尸体也懒得处理,只留下森森白骨。而那白骨还被铁链死死地钉在墙上,不难看出,他生前陛下该恨他到什么地步。

这一切也只是让他嗟叹几声。

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仍旧往深处走去。方先生早就调查过诏狱的大小,但复杂程度还是有点超乎想象。他左拐右绕,面前忽然出现一堵从上到下封严的围墙。围墙上面大大小小留着一些孔洞,但最多限于露出脑袋。

古怪的是,这里比其他地方显得清洁许多。甚至在高墙之前,还摆着一把做工精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椅子。在椅子边上,放着装有弓箭的筒。

这里没有门,更没有锁,方先生的□□算是派不上用场了。

“有人吗?”方先生谨慎地靠近最近的那个开口,隐约看见里面黑洞洞的,味道刺鼻,除此之外,竟是一片寂静,静悄悄地没有人气。他犹豫片刻,再次开口:

“我不是陛下的人,而是应人之托,专门进来找人的。在靠外一点的牢房,人都乱起来了。若是这里有人,还请回应一二,或许我有把你们放出来的机会。”

仍旧无人回应。

方先生皱着眉头,忽然折返两步,用手指头掖了掖箭筒,果然看见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不仅是箭筒,就连那个仿佛是做出来欣赏痛苦的座椅也一样。

此处距离上一次被使用,时间差的虽然不算太多,但也确实有些时日。

难道是人都被转移走了?

但看面前这个“牢笼”,似乎是被完整地一体浇筑而成,恐怕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被预留出来的可能性。想到这里,方先生心念一转,又轻声说:

“我说的是真话。你们有人知道楚怀存或者季瑛么?”

这句话好像起到了点作用,这座密不透风的堡垒中,仿佛出现了一点极为微弱的声音。或许是错觉,或许与风声无异,但这样深的地底,是不可能有风吹过的。

方先生继续说:“我是楚相的人……你们的疑虑是对的,但我也可以痛骂几句皇帝老儿,假如这样能够换来一点信任。我知道十几年前发生的某件事让你们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猜测这和当今陛下上位不正有关,但实在没有弄清其中关窍。”

声音仿佛又大了些。

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真的有活人,这才比较让人意外。

“你们是蔺家的人吗?”

方先生说,“是的话,请敲一下我们之间的墙壁。”

他耐心地等了又等,几乎连空气都凝固住了,这才像是无中生有般,传来了轻微如幻觉的响声。

第二个问题:“从我这边有任何能够打开牢笼救出你们的方法吗?”

这个问题得到了连续两次的敲击声。

这也就是无计可施的意思。方先生方才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巨大而令人望而生畏的牢笼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口。至少,里面的味道虽然刺鼻,但没有特别浓烈的尸臭味。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不是很好,但里面的人恐怕死伤参半,这是个事实。

方先生还没有问出第三个问题,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你想知道的答案……是诏书。”

“什么诏书?”方先生俯下身,仔细地听着,对方却不说话了。

半响,又听到了一声叹气,“你找错人了,这里的人虽然算是蔺家人,但却不是陛下真正看重的那批人。我们不过是被殃及池鱼关在这里,有些气节的,早就自尽了。现在留下的,只是苟延残喘。如今十不存一,不过用来满足那位陛下的施虐欲与控制欲罢了。”

“你们还有多少人?”

“上次陛下来杀人,杀了小十五。从那时到现在,疯的人又多了一个,最后也一头撞死了。这里只有两三个疯子还活着,但他们都不愿意说话。只有我还开口。我说,这都是因为那封诏书——”

“我该怎么救你们?”

“诏书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事情。”

和他对话的这个声音也渐渐染上痴狂,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写着当今陛下谋朝篡位,或者他最后对先帝下毒,这样皇位就不是他坐了。有这样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最后白白地被抓起来。但还要感谢家主,若非老爷说先帝遗诏还被他藏在外边,不知下落,陛下早就把我们通通都杀了,”

“……那你们其他人都在哪里?”

又是文不对题的答案:“……季瑛是那个大奸臣,和我们提他做什么。蔺家没有那样媚主求荣的人,他求着陛下当走狗,我们凭什么要为他送命,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大公子,你有没有见过我们家大公子,那可真是神仙人物,令人见之忘俗,见之忘俗啊。”

方先生心知这个人的逻辑已经完全错乱了。

但他并不觉得烦闷,只觉得悲哀。他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图景。这图景并不是求神拜佛的虚机,而是缓缓铺开的一张京城地形图。

他一点点将自己在地下走过的路勾勒出来,以此在地上找到相应的地点。

这一思考以最后落在宫室中的一个小墨点作终。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此行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向尽头,这也算是冒险了。但从这边救不出这些蔺家的旧人,至少这次不行,或许应该试试能不能用火药炸开。但关键的线索应该就在这个穿透头顶薄薄泥土的这一古怪牢笼的其他部分之中。

还有季瑛和长公子……这个信息量对方先生来说也有点大。

“我会再来的。”

方先生对着面前黑洞洞的开口作了一揖,随后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抽身而去。

*

在秦桑芷到来之前,楚怀存对宴会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酒已经匆匆喝了一轮,楚相问过管事轿子行到哪里,还没有消息,便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端王此时正挂着一副友好的模样和人攀谈,在场的人大多和楚相有些关系,应对得也算是滴水不漏;太子偏要比他的谈笑声更大,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

反而是七殿下说风吹了头疼,想到室内坐一坐。

虽然端王殿下对自己的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印象,但也有些警惕。他对季瑛使了个眼色,恰好季大人留在场上,气氛总是有几分僵硬,连身边也是空的。这样的氛围不适合端王扮演一个温文儒雅、慧眼识人的有识之士。

季瑛略微等了几分钟,便紧随其后离了席,照着端王的意思去监视七皇子。

赴宴的人都集中在相府的花园,离了那块地方,路上便只能见到匆匆而行的侍人,有些院宇前还会有侍从看守。七殿下离开时,相府自有人上前,为他引路到前厅,以防他走迷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季瑛跟着引路的侍人走,却并不是会客厅的方向。

若是换了一个人,大概不会在饮过毒茶不久后还面色不变地品茶。楚怀存刚用滚烫的沸水烫出茶叶带着清苦的微香,便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桃花早就落了,但花瓣落在地上,已经白到透明,仍旧铺了一层,否则他的脚步怎么会那么小心翼翼?

茶水翠绿澄澈。

倒映着楚相的眼睛。仿佛冰雪在一瞬间化开,楚怀存的神情缓和下来,甚至不用回头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还没等季瑛开口,他就先交待了一句。

“茶是为了等你来沏的,”楚怀存轻声说,“我没和他喝茶。”

季瑛的脚步停住了。他抿着嘴唇,想说自己其实只是戏言,也没有小心眼到楚怀存和什么人喝茶都要管。但他再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在他坦白自己身份后,这是他第一次和楚怀存在两人都清醒的时候见面。

来的时候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倒不如说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麻烦临头再开始考虑,着实来不及了。

季瑛尽量温和地笑了一下,殊不知这副温柔的笑意,配合上他一身阴郁的气质,更让人不寒而栗。他拂动衣袖的动作有些刻意,又忽然觉得自己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浓了些,发丝也总是垂落下来在眼前打出阴影。

“没事,怀存,”他停顿了好一会,仿佛在斟酌字句,“劳烦你等我,这确实是我喜欢的茶叶,我想是今年春天摘的新茶。《甘露集》里记载过:茶者,嘉木兮……”

季瑛说到一半,便看见楚怀存眼中带着一点明亮的笑意望向他。他停顿了一下,本想借此机会换个气,顺便想想之后再说些什么,结果一中断更是说不下去。

楚怀存顺便拉他坐下,还在艰难代入自己的季瑛被对方在掌心勾了勾,更是把方才的一点灵感给忘了干净,连心底暗含的惶恐一瞬间也仿佛轻了许多。

“我……算了,反正我现在就是这样,”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季瑛的眼睫还是颤了颤,

“若是要你我都像过去那样,或许才是为难。但我从来就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没有缺点的蔺家长子——从前就不是,如今更不是。就算我尽力,我也做不到像他那样生活,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上一回是你醉酒,你若觉得为难,我再给你一个翻悔的机会。”

楚怀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觉得他在对面有实感才让人无比安心。他心念一动,按住季瑛的肩膀让他再靠过来一些,随后亲了亲他有点苍白的嘴唇,

“说什么话?我是先心悦于你的。”

随后又颇有节制地轻轻松开他的肩膀。这回换楚怀存在心里叹气了。明明说是要循序渐进的,但是一旦看到对方,就觉得心跳动得快了几分,照这样下去,只剩下季瑛给他机会,而他全然没有慢慢照应季瑛心思的过程。

比如这个亲吻,就没有预先排练,也没有请教对方的意见。

季瑛眨了眨眼睛,觉得耳垂发烫。

他飞快地咳了咳,欲盖弥彰一般,心知离席的短暂时间若是都拿来谈情说爱,就太不好了。季大人调整了一下因为亲吻有点凌乱的衣领,姑且恢复了主场的气势,只是一开口还有些不稳,

“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季瑛低声说,“楚相没有和七殿下喝茶,这简直太好了,我是说,我对此感到很高兴。既然如此,七皇子找你,是你的意思么?他是不是要有动作了?”

“他毕竟还没有什么势力,也没什么现成的投名状,总不能实话实说——他对我投毒进行得很成功。所以,他希望我能够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对端王?”

“总不至于现在去对陛下下手,”

楚怀存暂时压下了心里的念头,也调整到了公务模式,“的确没必要怀疑他的能力,我所考虑的,只是这一次该让这位殿下做到什么程度。”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端王的死敌,一个是端王的走狗,此时与他同在相府之内,开始谈论针对他设下的阴谋。

出乎意料的是,最危险的其实是身边的人。

季瑛面色不改地说:“行,那我把他干过的龌龊事整理一份给你,有条件的话附上证据。这件事让七皇子去办正好,若是办得好了,说不定能让他从此在京中抬不起头……就当是给楚相手底下的小朋友送个礼物。”

“……我们倒没想到要直接把他拉下马,”

他说的话过于惊世骇俗,楚怀存保持平静接话,

“但你觉得时机合适的话,却也无所不可。只是若是端王式微,你便不能再受他庇护了。何况东宫被我暂时放下,若是端王再出事,局面对七皇子来说简直如改天换日一般。陛下也不会等闲视之的,你对之后的事情已经有安排了吗?”

季瑛沉默了一会,却是“嗯”了一声,“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果然有自己的打算。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楚怀存轻声问。

他自己没有顾虑,但他怕季瑛有顾忌,更怕此时的季瑛因为把他牵扯到这些旧事中而瞻前顾后。对方走过无数辛酸坎坷,能支撑人这样而不倒下的只有念头。总是复仇的念头,那些念头闪亮而不可逼视,足以摧毁一切。

有些问题,季瑛是害怕他去问的,而他对此心知肚明。比如季瑛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又为什么不得不听从陛下的钳制,为什么不能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将一切和盘托出,蔺家的其他人如今又是何下落。

楚怀存刻意规避去扯开这一段血淋淋的过往。

季瑛的瞳孔似乎被固定在了眼眸中间,纹丝不动,那枚漆黑的瞳珠顺着楚怀存说出口的疑问,仿佛倒映着那个一身明黄色的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中登上崇高无上的王座。而后情景又一转,如被烧尽的灰烬,诏狱黑沉沉的铁质牢笼。

他慢慢地笑起来,当着楚怀存的面,这个笑容绝对不是过去翩翩君子般的蔺公子所能有的,带着泛腥的铁锈味。

“陛下总觉得杀人不需要偿命,可这是我这个奸佞小人都明白的道理。”

蔺氏一族一向将皇恩看的比天还要紧几分。

但季瑛现在可不姓蔺,也不怕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面前的人更不必要再隐瞒,

“——我要陛下死。”

如果说方才对端王殿下的言论是惊世骇俗,这句话拿出去砍八百个脑袋也不为过。幸好坐在他对面的是当朝最狼子野心的大权臣。他看向季瑛,忽然被对方眼睛里燃烧的火焰灼了一下,觉得此时的他带着一身阴恻恻的锋利之气,反而给人耀眼又夺目之感。

楚怀存对这个想法基本上非常赞同,只有一些细节有待进一步商榷。

他正打算开口,习武之人耳清目明,便已听到朝这里走来的急匆匆的脚步。想来大概是相府派去接秦桑芷的轿子出了事,消息终于传到了这里,参加宴席的人不一会也会得知这个消息,前面若是乱起来,还需要他这个定心骨。

于是这番交谈只好暂时停留在这样荒诞又血腥的一句话。

一句无可争议的话。

对在场的权臣和走狗而言。

季瑛轻声说:“至于其他的打算,我一时半会没法和楚相说完。好在你也并不一定要现在听,过不多久,楚相大概就会知道我想要做的事情了。”

楚怀存颔首。

他们都知道这次相见只是忙里偷闲,连眼前的事情都没法说完,何况谈情说爱。

但楚怀存却还是坐在原地,而季瑛也没有起身。楚相停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无意中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碰到了一颗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脏。

他的袖子里有一枚方方正正的盒子。

那天他想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的不够端矜,而季瑛又是一个那么好的人,是失落的月光,已经在无声处照在了他的身上。说什么少年气、剑光寒,楚怀存只想将对方妥善地捧在心上,所以准备了礼物。

他想应该追求对方,这样才显得态度端正。

楚怀存正打算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匣,却见面前的季瑛也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向前推了推。茶桌上,泡好的茶不知不觉已经冷下来。白玉杯边,又添了一只精致漂亮的匣子。

——而且不是楚怀存那只。

“我觉得,”

季瑛一字一句地说。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觉得有点窘迫,手指将礼物往楚怀存那边推,却不经意间碰到了楚相伸手触碰礼物的手指,

他假装若无其事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我想我最开始有点过分,不管怎么样都贴着楚相,还说了些不像样的话。而且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对,应该说和怀存再一次相识的时候,就做了荒唐的事。我并非不是真心,你对我来说,从很久以前就比任何事物都要慎重对待。”

他的声音有点紧张,楚怀存听得出来。

他的想法对于楚怀存而言,同样一览无遗。因为那和他是一样的,那是摘下月亮的心绪。

“所以我准备了礼物,”

他幸好因为一点羞耻移开了目光,不然就会看见楚相的手上也出现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匣。季瑛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该认真追求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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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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