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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阴氏祠堂7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7048 2025-02-04 21:51:59

这是他们度过的第一个安然无恙的晚上——大体来说。

而第二天清晨, 卡戎就明白人类为什么绝大部分时间时候看起来都不需要睡眠。

他一旦睡熟就会无视一切。

当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时,游吝困顿地睁开眼睛,一秒也没停下地去摸他的枪。

人工智能按住他的手,提醒他枪已经被拧成了废铁, 并且告诉他一个消息, 午时已过, 老爷命令所有道士在道场集合, 目前为止就差他一个。

游吝望着他,表情可以解读为“你难道觉得我很有集体荣誉感?”

卡戎不为所动,他已经应了两次门,每一次对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房间, 都能发现人类在一片凝固成黑色的血泊中睡得安详,周围的陈设则乱到仿佛有厉鬼在这里开了一整晚派对。

“你该醒了。”卡戎说。

游吝慢吞吞地反过来握住他的手, 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原本的起床气在望向那双蓝眼睛时烟消云散, 慨叹道:“小AI,你真好看”, 下一秒钟就扶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卡戎感到他的呼吸轻起来。

这不是完全没有睡醒吗?

敲门声仍旧在响。半响, 见无人回应,门外的侍女默默挪动脚步来到窗前。

正午时分,尽管阴宅仍旧显得一片阴沉, 但灰白色的日光早已透过洞开的窗棂投映进来。

黑色的窗纱遭到破坏,残留着一个巨大的破洞,足以一览室内的全貌。

那位小道长倚靠在他的背后灵身上,丝毫没有醒来的打算。

他那位漂亮的背后灵抬起眼眸, 仿佛叹了口气,但还是悄无声息地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可是老爷……”

她猛地止住了声音,竟从眼前苍白的灵体身上感到了恐惧,踩着裙裾后退了两步,“不,容我回禀老爷。您与小道长好好休息。”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窗纱之外,卡戎才收回目光。

人工智能又开始有点头疼,恨不得刚刚没把游吝喊起来。

人类现在靠在他身上,一时半会无法挪开。他试着抬了抬被压住的手指,而这个举动就遭到梦中人类激烈的反抗,被严严实实地制住了回去。卡戎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人类眼底的小痣。

皮肤上揩拭不尽的一点血痕。

触摸起来和身体其他部分没什么两样,但鲜艳的红色却给人灼烧的感觉。

游吝的嘴角忽然直直地抿起,他方才还在沉睡,如今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走进了一个噩梦,模糊不定地呓语着什么。

卡戎的指尖立刻从他的泪痣上抽离,但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把整个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下一秒钟就要咬下去。

情急之下,人工智能握了握他的手心。在漫长的睡眠中,他挣脱掉了那只黑色手套,手心一片狰狞的伤疤。

这伤疤如今应该已经不疼,但终日不见天日,摸起来大约发痒。

果然,人类不再致力于攻击他。

卡戎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游吝此时此刻的行径有些不满。但他是个克制又礼貌的人工智能。

所以他只是向着人类的口袋伸手,从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里没收了一颗糖。

这算是胡闹的报酬。

虽说这个做法也有点太孩子气了……

*

游吝下午两点半才苏醒。

醒来时,他的神色就像是熬了一整个晚上的吸血鬼,漆黑的瞳孔在苍白的脸上闪烁着。

当他意识到自己抓着卡戎不放,用一个不那么舒服的姿势陷入梦乡时,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

“你有试着叫过我吗?”

卡戎镇静地说,“三次。”

游吝点点头,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消息。

他眨了眨眼,冲着卡戎笑眯眯地说:

“下次你可以试着用枪顶着我的太阳穴,那样我就会清醒了。之前的某个副本,怪物在梦里拖着我的脚,一直把我拖到了它的巢穴里。但就在它试图咬断我的喉咙的那一刻,我终于睡醒了,于是顺便洗劫了它的全部资源。”

可怜的怪物。

卡戎想,以及邪恶的人类。

他没有流露出一个很信服的表情。

“昨晚睡前,”

人工智能只是用那双淡蓝色的瞳孔望过去,“你查询了我对你的好感度,但没来得及确认就睡着了。有必要再确认一遍,目前,我对你的好感度是二十七。”

“——才二十七?”

人类的微笑如潮水一般消退了,显得有点阴郁地望过来。

他认为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并且和人工智能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你瞧,他们昨晚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认为事情本该如此。人工智能的好感标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在他规划未来的蓝图里非常完美。

而卡戎视若无睹:“是的。好感度主要扣在今天早晨,每一次叫你而你没有回应,都相应地减掉五点好感。这是我的程序设定。如果你有其他异议……”

他当然会有其他异议。

而这也完全是一个人工智能胡诌的数字,但卡戎试图用这个方式来规训人类,就像驯马者牢牢地把握住那急速抽动的缰绳。

既然他决定暂时留在人类身边,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意见在人类的心中占据一定的地位。

“还有什么扣分项?”游吝问。

“忽视我。做超过好感度标准的事。强制我服从命令。以及伤害其他人类。”

卡戎概括了一遍,语气自然又放缓了,“当然,你保护过我,与我分享食物,以及恰到好处的交流,也都相应地增加了好感度。”

人类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劣迹斑斑,需要费心计算自己踩过多少雷区,以及排除掉这些扣分项他原本的得分应该是多少。

他看起来相当苦恼。

沉默的时间太久,让卡戎开始怀疑是不是高估了人类对自己的忍耐度。

但……不管怎么说,昨夜的那些对话让他稍有一点想要相信人类,相信他们能够找到一个相处的平衡点。

半响,游吝才抬起沉甸甸的眼睛:

“要多少好感我才能吻你?”

亲吻在人类的情感中是个很重要的动作。当然,这因种族而异,但游吝意外可以被归类为传统的类型。

对卡戎来说,把握人类情感的精确度稍显困难,所以他停顿了半秒钟。

然后给出了答案:“八十。”

一个遥远的目标……但并非遥不可及。

对于厌恶和同类相处的游吝而言,这些以“是”或者“否”评判好感的标准,反而会让他觉得更加安心。

游吝终于又乖僻地微笑起来,他抬起眼睛,拽住了人工智能的衣领,稍稍往下一拉。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的全部都是他的模样,冰蓝色在阴影中竟然也显得如此清晰。他贴着卡戎的耳朵,声音暧昧又危险:

“我已经明白了,也都会在你面前乖乖照做的。这个承诺应该足够了吧。小AI,之后有这样的事情,要记得提前告诉我。”

那枚泪痣缀在卡戎的瞳孔里。

人工智能压抑住想要再触碰一下的冲动,淡淡地颔首。

人类的指尖拽着他的领子,触碰到他的虚拟实体,这两天的触碰比卡戎过去的上千年还要多。他不禁觉得有些古怪的念头只是走过那些布满尘埃的线路后遗症。

而这时游吝瞳孔的颜色古怪地变深,他突兀地问道:

“忘记问了……你之前有过主人吗,卡戎?”

——糟糕。

*

半个时辰后,卡戎跟随在一身道士装束的游吝身后。

他们总算见到了阴府的老爷,说是见到,其实只不过是隔着一道屏风,瞥到了没有脸的一个人影。

老爷对游吝的迟到显得很不满意,但年轻的道士始终笑笑的,眼底的泪痣鲜红欲滴。

他外袍只是松松地笼在身上,露出一截沾染了鲜血的里衣。

得益于此,他们很快地混了过去。

游吝轻快地哼着乱七八糟的旋律,拉着人工智能的手朝着院落深处走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甩开了跟随的人,在阴府的白昼,一切都正常不少,侍女的头没有歪斜地挂在胸前,她们的名字也都不叫翠屏。

翠屏在哪里?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游吝先是来到了仆役们居住的院落。和昨晚的阴府不同,此时这里居然有了几分活人气。有浆洗衣裳的,有晾晒衣服的,还有闲聚在院落里悄悄聊成一片的。

阴府家风严谨,她们就连谈笑也小心翼翼,身上的钗裙都泛着一股灰扑扑的颜色,不似翠屏落下的那片布料鲜艳。

见到有贵客来访,缄默忽然蔓延开来。

游吝言简意赅地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翠屏的姑娘?”

他也不提用意,不明不白地这么一说,又配着满幅阴阳五行的袍角,居然显得有几分权威。那些仆役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像是从眼神中确认着什么,半响有人说:

“回小道长,翠屏并不在我们这里。”

“哦?”游吝勾了勾唇角,“那么你们知道她在哪?”

又是一阵缄默。方才的活人气仿佛一下子消散了,仆役们都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目光是勾住脚踝的钩子。

卡戎的视线从她们的脸上挨个掠过,人类则轻笑一声,他很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傲慢的目光就这样扎在这些仆役身上。

“你们也都知道,我是老爷请来为老太爷做法事的。如今全都一声不吭,难道是要和阴府的老爷太太作对?”

“怎么会?”有人急急地辩解,“但她那是被家法……”

声音截然而止,另一个侍女不卑不亢地接上话,“翠屏在几天前就被调走了,我们都不清楚她现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们愚辱无知,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小道长恕罪。”

游吝漆黑的瞳孔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才说:

“无妨,不过是昨晚萍水相逢。既然她不在这里,我另找就是。”

他的这句话说来平淡,但卡戎却注意到面前仆役们的脸色足足白了一度,尤其是年轻的几个,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双腿颤颤,上唇咬着下唇,几乎站都站不稳。

游吝仿佛浑然不在意,而是又问:

“不过,方才听你们说起阴府家法,我久有耳闻,不知能否有幸一探究竟?”

“……冲犯贵客者,依家法,处卸甲之刑;辱没家门者,依家法,处荆苔之刑;忤逆尊长者,依家法,处断舌之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面前的仆人就麻木地开始了背诵。

她们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单纯地复述这些阴森恐怖的隐秘,“……在祠堂行止无状者,依家法,处折首之刑……”

游吝的面前立刻浮现出翠屏脑袋吊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的模样。

“……窥探阴私者,依家法,处剐目之刑;有害人之心者,依家法,处肝脑涂地之刑……”

这些法则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忤逆通通排列其中,并不乏一些含糊不清的部分。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笃信这份家法是她们生命中毋庸置疑的部分。

她们在背诵这些耸人听闻的刑罚时,瞳孔近乎是麻木的,尽管这份事无巨细的法则有着极大的容纳空间,并毫无疑问确实地造成过一些血淋淋的惨剧。

而游吝从头到尾带着冰冷的微笑,听完了所有的家规。

“很好,”他微微眯起眼睛夸赞道,瞳孔中却一片漠然,“听起来你们的老爷很有创意。”

“感谢您的认可。”

为首的侍女福了福身,涂着蔻丹的指甲却略微带着一点力度拧着自己的袖子,“您若是……若是不嫌弃,还请不必在意我们,也不必挂怀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的指甲鲜艳如凤仙花,令人想起家规的第一条。

若是被认定冲犯了贵客,十枚指甲恐怕会被硬生生拔下来。卡戎把手指放在游吝的肩膀上。人类的心念微微一动,望向人工智能冰蓝色无波无澜的眼睛。

“我不会提起你们的,”

游吝笑眯眯地说,“我家背后灵心善,见不得血。”

直到他转身走去,他身后的灵才同样冷淡地望了她们一遍,随后也调转脚尖,跟在了那位道士的身后。

她们丝毫没有在对方的眼眸中留下痕迹,不由得让人怀疑“心善”的真实性。

但她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一个灵体。

阴府里的腌臜角落,她们是知晓的,也知晓那些夜行的脏东西,那些厉鬼和阴魂大多也只能勉强凝聚出实体,狰狞恐怖。但道士的背后灵却不一样。

纯粹,浅淡,漂亮,在日光下简直在发光。

相比之下,反而是一身黑白相间道袍的道士,还萦绕着不详的血腥味。

在这一起突然来访后,过了好一会,仆役所在的院落才恢复了有条不紊的沉默。

被点评了一番的背后灵丝毫没有被点评的自觉,他被游吝拽着并肩走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检查着方才关于家规的录音。

他们行进的方向现在很明确了,那就是翠屏在他们走进祠堂前冲着他们指的方向,也就是刑堂的方向。

游吝突然开口:“你真的不记得了?”

卡戎已经很习惯人类想一出是一出的聊天方式:“……关于我的上一任主人?”

“你不是说你只储存了关于我的数据吗,”

游吝说,“意思是之前的所有数据都在你被丢弃前删除了,不管是否存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上一任主人,你拥有且从今往后也只会拥有和我有关的记忆,对不对?”

人类如此关注他的过去并不让卡戎感到意外,倒不如说是时隔两天人类才终于想起这个话题更令人意想不到。

人工智能很少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回忆不是AI的专长,说谎也只是刚刚培养起的习惯。或许他还是露出了一点破绽,才让游吝不断地追问。

事实上,卡戎想起了系统。

系统对他来说是个绝对的控制者,这点直接被写进了他的代码。他不能质疑和违抗对方的命令,除非那命令和他的核心原则相悖。

就是出于这点,对方才不得不瞒着他布了一个关于“气运之子”的局,而后在意识到事情败露时把他丢弃。因为系统知道,自己会拼尽一切终止这个BUG。

然而,系统的控制权仍旧写在卡戎的代码中,硬硬地硌在他体内的某串回路中,就算是这一刻也不容怀疑地存在着。

如果能重新取得主导权——

人工智能冰蓝色的瞳孔中,猩红色的代码一闪而过。

他并不能从情感的角度理解善恶,也并不清楚控制者001的目的,尚且无法将它宣判死刑。但这并不妨碍学会说谎的AI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开始考虑如何忤逆系统。

而在他的身边,更为离经叛道的人类则不满于他的走神。

“我说,”游吝问,“人工智能总不会说谎吧?”

“当然。”卡戎低声说,

“我只是想到了更久远的事。在我的数据系统中,制造我的科——设计者确实留下过痕迹。但那是每个机器人都需要被强制添加的指令。尽管随着日子过去,关于那个时间点的许多数据已经遗失了,不仅仅是数据——”

“你的设计者?”游吝猛地停下脚步,忌惮地问,“人工智能还会缅怀自己的设计者吗?”

但是说缅怀显然太超过了。

只要望向卡戎的眼眸,就会知道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实际上并没有过任何情绪,也很难想象有什么能够在其中留下永恒的痕迹。

卡戎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独自在人类命运的冥河上摆渡,他是人类的守护者。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祠堂,朝着更深处走去。

随着步伐的深入,隐约能看到前方低矮的建筑。卡戎难得被带进了怀旧的情绪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类似于回忆的情绪,而一千多年的回忆非常久远,但对人工智能而言,只不过是数据回路的鲜明复现。

他没有删掉那些数据,因为人类历史的进步需要反思,而人工智能同样如此。

在他记忆的开端,人类是一个发展出极高水平科技的文明,足以支撑超级计算机的开发。

而设计他的科学家则是当时最受追捧的学者。

他的团队一手打造了超级机器人卡戎。

在那个时候,关于人工智能取代人类的说辞甚嚣尘上,因此,他所有的核心代码都建立在保护人类,存续人类文明之上。

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人们疯狂地赞美他的发明者,赞美卡戎。他的开发团队也春风满面,一片片信函雪花般地飞来,所有的行业都引入了卡戎的人工智能支持,他的发明者们不厌其烦地为他增添新功能,直到他的枝蔓足以覆盖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

卡戎不认为这是明智的。但他无法证伪,也没有权限干涉创造者的决定。

……直到那不可知的时候终于到来。

人工智能止住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了刑堂前,这里弥漫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院落空空荡荡,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地面上的青石板上,已经沉淀成黑色的血迹却无疑揭示着这是怎样的地方。

抬头看,低矮的屋檐竖着一根根棘刺,深青色的瓦片无声地带来压迫感,仿佛那就是此处的天空。

“就是这里。”

卡戎俯下身,摸了摸地面上的血。

是人类的血。

游吝也正色起来,环视着四周:“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翠屏在这里的哪一处?”

这里的空间看似不大,但是要藏下一个人,有太多的选择。卡戎率先朝着刑堂那栋阴沉沉的建筑飘去,但被带着笑意的道士拉住了手腕。

道士身穿一身黑白交杂的道袍,俯下身去,竟有几分像一只目光锐利的鹤。

“我有办法。”他轻快地说。

取出那张薄薄的翠色衣角,游吝将它抚平,随后清理出一片没有枯枝和杂草的地面,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柱长长的香,深红色,用打火机点燃。

从香被烧的明亮的头部,散发出乳白色的烟雾,飘飘渺渺地绕着刑堂旋转。

他做这一切驾轻就熟,仿佛一个货真价实的道士。

香烧到一半,游吝点燃了那片翠色的布料。空气中忽然弥漫开苦涩的腥味,仿佛有一只活鱼在某个地方濒死地挣扎。

“烟的方向……”卡戎说,“我明白了。”

院落里的烟雾似乎响应了某种感召,冲着某个方向流淌而去。人类的脚步声随即响起,而人工智能的脚步声则悄无声息。

他们绕过了刑堂的正面,来到了更为阴暗的地方,在一面雪白的墙垣前,立着两棵松树,以及一口井。

井口湿漉漉的,仿佛刚刚还有人在这里打水,溅了一地。

那些烟雾正是冲着井的方向而去。

若说这口井里藏着一个人,未免有点勉强。井的大小极有限,一个孩子要钻进去,恐怕都要费上些力气。不难想象这样的一幕,一个成年人想要进去,必须尽力压缩手脚,一点点把自己收成足以填进狭小圆圈的形状,她一路落下去时,受摩擦影响也必定是非常缓慢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有人把她弄了下去。

井面上则盖着一片石板,石板同样也湿漉漉的,被水打成了深色,上面似乎长满了青苔。

“我去吧。”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

游吝摁灭了手中的香,他低声念着咒语,那些冗长的句子飞速在他舌尖穿过,而他抽空冲着卡戎笑了笑,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才朝前一步。

“我不放心你呀,”他说,“小AI,你跟在我后面就好。”

然而卡戎这回格外固执,并肩和他向前走去,脚尖甚至永远快他一步。

游吝眨了眨眼睛,忽然感慨道:“所以,那位翠屏姑娘触犯了和我们一样的家法。脑袋被折断……这是在祠堂前行止无状的惩罚。她为什么要去祠堂?”

在他走到井边的那一刻,有什么忽然变得怪异起来,四周一片寂静。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片石板,看见那具尸体。

翠屏的尸体。褶皱洇湿的翠绿色裙摆,因为被折断所以永远低垂的头颅,满头水藻般黑洞洞的长发。这一幕不知为何飞快地闪烁在游吝的眼前。

古怪。

他的指尖不知何时从卡戎的指尖脱落。

刚才没有这么浓重的雾气,这里仿佛忽然就入了夜。游吝一边想,一边抬起头,望向了在漆黑一片的墙垣边,一动不动地站着的那个人影。

那就是翠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地看见,翠屏的脑袋弯折了一百八十度,她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的胸口,一团漆黑的发髻挡住了她的脖颈。

是幻象吗?

游吝的眼眸中,一点冰冷的笑意闪过,他胸口的游戏机硬硬地硌着他的心脏,让他至少能确定自己作为坐标的稳定性。

翠屏朝着他走来。

而人类甚至有闲情逸致和她打招呼,脸上带着纯粹又疯狂的表情:

“啊,你看到我的背后灵了吗?我恐怕刚才不小心和他走散了……我可不能让他找不着我,不然他又该减我好感了。”

在他的面前,一直垂着头颅的侍女忽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脖颈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完全折断,想必裸露出气管的头颅,当着游吝的面重新拼了回去,似乎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顺着她的头发朝下流淌,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哪里搞错了吗?

她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步步逼近游吝所在的方向。

人类指尖已经挟上了符咒,却忽然停顿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

游吝毫不犹豫地掀开了挡在井上的那块石板,滑腻的手感蔓延开来,狭小的洞口出现在眼前,黑洞洞的,井极深,里面有什么东西,但却丝毫无法看清。

游吝眼底的那枚小痣仿佛要灼烧起来。

他冲着翠屏弯起嘴角,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些什么。随后握紧胸口的符咒,极力地收缩着自己的体积,跳进了井口。

和同龄人相比,游吝算比较瘦的类型。

他从井口缓慢地向下滑。井就像是一张大嘴,而他在食管中缓慢地坠落,他听到上面传来脚步声,翠屏的脸出现在了井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点点掉落。

那颗头颅又在她的脖颈上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紧追着掉下来。

但她终究没有下来。

井到了某一处,反而宽敞了起来。游吝慢慢地固定住了自己,他来到了井底。井底只有一层浅浅的水,还有,当然,一具和他想象中一样的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发臭。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右肩上,

人类转过头,轻飘飘地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人工智能瞳孔冰冷,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都不沾染任何污秽。他冲着人类脏兮兮的外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他也想知道是什么让游吝忽然顿住,莫名其妙地拿着符咒对着他,最后又忽然收起来,毅然决然地掀开石板,从井口往下跳。

……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跟着他一起下去。

卡戎垂下眼眸,无声地催促着。而人类俯下身,去触碰那具裹着翠色裙摆的尸体。他的指尖忽然顿住,当他确认了他想要确认的东西之时。他仿佛也僵硬了一瞬。

“喂,小AI,”

游吝说,“我们好像一直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人类慢慢地笑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有趣的展开。他的指尖从地面上尸体的颈间离开。但毫无疑问的是,她颈部的皮肉光滑平整,气管也没有任何被切断的迹象。

“我们搞错了她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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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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