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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苦昼短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5204 2025-02-04 21:51:59

送走季瑛后, 楚怀存独自待在桃林里沉思了一段时间。夜色浸染中的桃枝簌簌抖动,流露出未绽放的艳色,不知为何给人妖异之感。

就像那个人给他的印象。

楚怀存并非第一次被人爱慕,但季瑛这样如此不加掩饰, 唐突又果断的表白确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楚相没有忘掉那些问题, 包括他对“疼”的描述和对“把柄”的避而不谈, 这些沉重的话题绕到“爱”上, 多少有点轻飘飘了。他没有回应,季瑛看起来也并不遗憾。

季瑛在离开前,带走了他折下的那一枝桃花。楚怀存停顿了一下,让他停下。他留意到桃花离枝太久, 花瓣已经簌簌掉落在地上,有些被季瑛碾碎。

“新折一枝带走吧。”他说。

季瑛的眼眸在夜色中又亮起来, 很高兴的样子,楚怀存忽然少见地觉得有点窘迫,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人方才郑重其事地表白了喜欢自己的事实。不过他面色不变, 流风回雪般横过长剑,为季瑛折下了桃林高处的一枝。

季瑛拽着原来的桃枝, 又抓住新的。

他说,“这两个我都要, 旧的我喜欢,新的我也喜欢。”

他一边说喜欢,眼眸里倒映的一边仍是他, 太直白了,楚怀存觉得他意有所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轻微地叹了口气,就像是覆盖明湖的冰面被春风吹化了些许:

“季大人, ”楚怀存说,“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季瑛的神情因为这句话重新沉了下去,但仍旧是沉沉地冲着他弯起嘴角。楚怀存看着他几乎要融入夜色中的深紫色官袍,终于被两枝新开桃花浅淡的粉色勾勒地亮了几分。季瑛说:

“我是为兵部的事情来的。楚相是明白人,粮草在调用途中出了问题,总归是怪不得户部的,我们可没有差一毫一两银子。当然,楚相也没有错,问题的关键出在哪里,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看楚相打不打算保东宫?”

这才是楚怀存比较擅长的领域。

战事紧迫,粮草却失期不到,为这事不知杀了几个头。古往今来,粮草逾期,一是因运输不力,二是因钱财不足。但两部分内容都由兵部来管,由楚相拟好了调度路线再依样实施,按理来说出不了差错。

但却还是误了战时。

这么大的失误,怎么能不怪罪在一手掌握兵部的楚怀存身上?

季瑛笑得愈发乖张,他对楚怀存说话时,声音像一条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楚相,平江王已经进东宫去拜访他的贤侄了。陛下还没来得及深究此事,如今实情尚且晦暗不明,想必有些人还没有弄清情况,还认为自己居功甚伟。人的习惯是无法轻易改掉的,他害怕的事情也一样,越是恐惧,就越是忍不住照做。”

这件事确实是个麻烦,尤其是对楚怀存来说。

原本各地派遣的军官都按照自己的职责做事,但运粮的人到了蓬江城却发现了不对。两年以来江南地带阴雨霏霏,直到开仓调粮,才发现粮仓的隔水没做好,只有最上面那一层是完好的,内里的粮食大都烂潮成泥,肯定无法再用。

事出意外,当地的太守脸色一阵苍白,喏喏地跪在地上。调度粮草的军官则飞快地反应过来。当时是深秋,虽然已经过了收获的季节,但市面上仍旧有零星的粮草销售。

于是他们东走西顾,四处搜罗,要用钱,便打算调用楚相预留出的一笔战时应急开支。

军费都是往宽裕里开,军营出身的楚怀存深谙这点。

可问题偏偏出在这里,这笔应急开支明明已经下放到各个运粮队,却迟迟调转不来,后来才传出消息已经被用掉。于是又要写折子向朝廷要钱,路途艰险,耗时甚巨。

直到最后,这批从蓬江调用的粮食都没能赶上,还是楚怀存得知消息后迅速决断,从稍远一点调来的许州调来粮草,姑且应了急。

楚怀存倚着门扉,看向季瑛。宫中派来的马车已经在等他,但此时在相府的领域内,他们仍旧在秘而不宣地进行最后的对话。在幽碍的空间中,楚怀存恍惚间觉得季瑛像是被困住的某种东西,他这个人随时随刻都在和自己交战,像是拼命地撕扯开那些束缚。

季瑛也不想走吗?他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宫轿上的车夫长着一双窥探的眼睛,楚怀存不动神色地挡住他看向季瑛的视线,随后却一转攻势,忽然将问题扯在季瑛身上:

“季大人也有恐惧的事情么?”

楚相的声音清冷,那是一种克制的好奇。

“当然,”季瑛脸上因为离开而产生的微不可察的情绪消失不见,转而对楚怀存笑得更浓重,“我现在就在对楚相求而不得……”

他的情绪要是不那么虚假,笑起来或许很漂亮。楚怀存想,随后惊觉自己的心思多少被季瑛套了进去。实际上,他认识真正的他也没几天,他现在所有的善意都该是对季瑛才华的惋惜,还有被这个人身上巨大秘密所吸引。

至于喜欢……

季瑛忽然又开口,这回确实像说出一个秘密。他手中的花枝簌簌地晃了晃,忽然伸了出去,被他用来挡住外界的任何目光,让楚怀存、他、花枝和粉白色的墙壁间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暧昧空间。

他说:“楚相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也送楚相一件礼物如何?”

他仿佛要不断攀附上来,像盘旋的蛇。楚怀存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又一次按住面前人的肩膀,逼迫对方只能仰起头看他,而且不能流露出那种轻蔑一切的神情。他手指下的皮肤随着触碰一点点变得僵硬,和他的言语完全不同。季瑛没有躲。

楚相的内心莫名有一点愉悦。

季瑛微微侧过头,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面前。有不知多少人情愿把这个奸佞的脖颈拧断,楚怀存的目光却只是稍稍在上面一停留。

季瑛说:“我告诉楚相一个秘密。我有害怕的事情,楚相也有,人都会有自己的恐惧。就连陛下也不例外,陛下不是像十几年一样仍旧害怕着某些事吗?楚相心中的疑问,或许能从这方面找到答案。”

楚怀存的瞳孔倏忽一缩,他下意识地用过了劲,季瑛却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声说:

“楚相弄疼我了。”

楚怀存停顿了一下,松开他。

他雪白的衣袖也不再动,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剑鞘。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泛着冷光的剑,季瑛微微有点失神,便撞见了楚相如镜面般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季瑛冒了一个很大的险,他知道这不是他该说的,但是——

“我知道楚相在找一个人。别担心,我和这件事没有任何瓜葛,这只是推测。”

“……季瑛。”他叫了自己的本名。

季瑛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一点点烧起来,他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站在楚怀存面前,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谈论过去的自己呢?他觉得自己有种病态的快感,但楚怀存如此清明地看着他,又强行把沸腾的温度压了下去。

你不信吧。

但你要相信。

他抓住楚怀存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慢慢地写了一个“蔺”字。

你要找的,他在心里说,莫非是当年那个君子如风、才冠京华的蔺家长子?

*

京城里有些好去处。谁能说它们不是好地方?这里有半人多高的玛瑙树,宝石大如手指,和黄金打造的树叶挂在一起,融化在紫色的烟雾中。在这里东西的价值都昂贵,但更昂贵的是坐在桌边的人,和他们抛在桌面上的一串串价码。

污浊的空气中传来大笑,一个人说“张兄近来又发达了”,一个人连忙“嘘”了两声,恨恨地说“你这今天的赌局有问题,我手气不行,不玩了”,一个又劝道“张大人是立了功回来的,怎么能不尽兴?”

拨开烟雾往里看,便看到一个穿着宝青色丝绸私服的中年男人站在赌桌边。他面前的筹码是桌子上最少的一方,但他的眼睛里却隐约流露出一股赌上瘾了的狠劲。周围的人就那么一劝,他立刻回心转意,抚掌笑了两声:

“也是,昨晚的赏赐可是陛下亲自赐下来的,我便再来上两局——”

忽然,厚重的丝绸帘幕被揭开,初春夜晚的寒气沉重地浸了过来,室内靡丽低回的气氛仿佛被刺了一刀,那几个身居高位的大人们立刻皱起眉头,正准备责问看门的镖者,却听见各家的侍从以火烧眉毛的速度冲进来通报“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像是这种地方,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灰色产业。三皇子殿下虽然未必称得上尽善尽美,但也算是洁身自好好,一向看不上这些勾当。这里唯一和太子有关的,只是一个人。

没等各位大人问出个所以然,太子便踩着金丝长靴恶狠狠地冲了进来。

他只用了两秒钟就将视线聚焦在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愤恨地对着他张口,一时间却没平过气来。那男人的气焰在面对太子时一下子萎靡了,但却没有完全熄灭。他不明所以,于是满脸堆笑地走向太子,作出一副亲近的态度:

“殿下怎么来了,”他说,“殿下也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我这个做长辈的合该请你两局才是——”

三皇子喘匀了气,他青玉的扳指扣在桌面上,几乎要压裂。

“你们怎么敢还在这里寻欢作乐,”

他骤然转身,直直地指向眼前的人,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说:“舅舅,你闯大祸了!”

众所周知,当今东宫上位,未必是他有多聪明,只是依仗着楚怀存的威势。但作为皇帝的儿子,他毕竟不会太没眼力,就算坏了点,也还没到狠毒的程度。他如此愤恨,是他真没想到,自己的母族会做出虚报军费的事情。

为什么?太子殿下想,是他缺钱吗?可作为地方节度使,他怎么会缺钱?

是走私,还是赌?

赌坊的歌舞被他生生地搅乱,舞女和侍从都匍匐在地上,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太子母舅和他们玩在一起,他们自然也算是三皇子的党羽,若是出了事,谁也讨不了好。中间的中年男人,也就是皇帝亲封的平江王脸色更是一下子难看起来,不可置信道:

“陛下知道了?不会的,那笔军费本来就有余,我只是略动了一点。那先生说不会有事的,天衣无缝……平叛军在锦城可是打了胜仗,我昨天还受了陛下的赏。”

“你以为查到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冷笑道,“你说得不错,只是动了一点。但你可是瓜分这笔钱拿的最多的那一个。陛下原本就等着找我的错处,这不是瞌睡了送枕头的事么?”

“殿下告知楚相了没有?”

平江王也慌了,下意识想到那个一身雪衣、凛然不容侵犯的人。他才是真正掌权的人。此时此刻,就三皇子搭起的坐享荣华富贵的草台班子一点用也没有,非得楚相的人出马才行。太子殿下阴森森地看着他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

“舅舅,你也知道,我身边实在没什么能用的人,尤其是母族的亲戚。母亲在宫中已经尽量帮衬了。古往今来,有哪个太子没有在地方能依仗的人呢?”

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他当上这个太子,也不是心甘情愿做楚怀存的傀儡。他在对方眼皮子地下将自己的母族扶持起来。锦州是肥的流油的富庶之地,平江王是他的舅舅,他便千方百计仗着东宫的势头把母舅安插过去。

谁曾想,这招棋最后成了这样。

“楚相怎么说?”平江王是真慌了,也不顾身份,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太子身前。太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才接着说:

“楚怀存现在不得不保我。他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废太子恨他入骨,新来的七皇子还在故弄玄虚。这件事,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处理方式反而是揽在自己身上。反正他缺了兵部依旧势大,而我要是因为母族惹上污点,事情反而不可收拾。”

太子停顿了一下:“但任何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想当皇帝的人多的是。”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终于软了下去。他身材魁梧,身着绫罗绸缎,然而却觉得有逃过一劫的欢欣,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然而他面前的太子殿下却又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落到楚怀存手里是什么好事吗?”他说,“舅舅,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管你把那笔钱花到哪里,楚相都会让你吐出来的。有时候我真是好奇,楚怀存怎么不自己去当……”

“殿下慎言。”

见太子的话题越来越敏感,周围站着当陪衬的官员们赶紧阻止他接着说下去。

楚怀存虽然拥兵自重,可也不至于真的反了。天家的权威还在,世家清流的规矩还在,天下人的眼睛还在。陛下继位近二十年,至少没整出什么大乱子来。

太子年少,说的便真的只是气话了。

平江王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额角细细密密都是汗珠。他觉得自己整条脊柱都在发麻,不禁想起年前被冲昏了头脑的那段往事,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好赌,且越赌越兴起,越是输的多,就越想把流出去的钱一举赢回来。那些日子他混迹赌坊,硬生生把俸禄赌空,还挪用了一部分官府的私库。但他是皇亲国戚,也不至于到日子过不下去,只是手头拮据,而又不敢告知远在朝中的姐姐和贵为太子的外甥。

正在这时,他在赌坊里结识了一个方先生。方先生自称博学能闻,周身气度不凡,连他这个异姓王侯也不禁佩服。更何况他张口就来朝中重臣的姓名,头头是道,是有门路的人。

方先生告诉他了一条生财之道。

此事利润甚巨,他被方先生天花乱坠的言辞迷惑到迫不及待投入了手头剩余的钱财。那先生说得天衣无缝,却在凑足了银子后忽然凭空消失,连同他承诺好的那一支数百人的商队。平江王这才意识到不对,但此事涉及走私,他不能大张旗鼓去找。

——最后只能把亏咽在肚子里,但这笔空账最后终究得去算。

他忽然想起了平叛军途径时,方先生曾有意无意提起过那笔银子。当时他还保有理智,但此时弹尽粮绝,他却不得不虚报了军饷,把这笔钱抓到了手上。

方先生虽然是个骗子,但平江王想,他的法子却果然是好的。

他解了燃眉之急,随后便是平叛大捷,也随着军队来到朝中述职邀功。他隐约听说过运粮出过问题,但此事最终顺利解决,朝中无人提起,他也就没当回事。

没想到陛下早就将陷阱设在了他脚下,就等着他跌进去。

“那些江湖中人,”他也不禁咬牙切齿,活脱脱一副恶鬼形态,连身上清雅的宝青绸缎都压不下那股郁燥之气,“颇有些歪门邪道,无论如何都寻觅不到。我非要将那方先生剥皮抽骨不可。”

*

楚怀存去了一趟京郊。

京郊或许还无法尽述,实际上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山,隐没在环绕帝都的群山之中。只有非常熟悉路线的人才能找到山上的小径,在深夜的孤山上,连虫鸣也不曾响一声。他持着剑慢慢地走在衰败的枯草中,绕过了几片兀立的山崖,才忽然看见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亮光。

他叩了叩门,里面的人让他进来。他走进去,也不嫌弃周围的陈设粗糙,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他面前,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带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胡子已经星星点点泛白,显然很是沧桑。

但对于楚怀存来说,这却是把他养大的人。他自幼父母双亡,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便跟着这个老剑客餐风露宿。如今他不再是一个脏兮兮只有眼睛明亮着的少年,但剑客似乎一直没变。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楚怀存。

“你来做什么?”他问,“有没有带酒肉来?我这里客人不多。”

楚怀存放下手中提的东西,也扫视了一眼室内的陈设。乍一看去,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但仔细一看,却看见千金难买的剑谱,开了刃的宝剑,还有散落在地上的银锭。他的师父可从来没有差过钱,随便出去走一圈,也能遇到一群愿意接济他的朋友。

楚怀存开门见山:

“师父,我想打听一样东西,大概只有你这里能有些眉目。”

对方点了点头,斗笠在眉眼间投下狭长的阴影,不急不徐地擦着他的剑,示意楚怀存接着说下去。

“有没有什么病,或者是毒药,”

楚怀存尽量描述道,“会让人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痛,经历着极端的痛苦,却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精湛医师也完全检查不出来?”

老剑客抬起眼睛,他们师徒二人的目光如出一辙的锋利。

“你是替人问,”他慢慢地说,“还是要救人。”

楚怀存沉静地与他对视,那是一双更加冰凉如镜的眼睛。他身上的一席雪衣几乎要将这间屋子照亮,气质也孤高脱俗。最重要的是,他那一柄向自己学得的长剑,如今流转的冷水般的光芒已经足以与他的老师匹敌。

“如果有,”他说,“我需要解药。”

作者感言

南指月

南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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