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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综合娱乐中心1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7569 2025-02-04 21:51:59

“找一个合适的充电插座”, 好啊,说的倒容易。

黑书虚弱地想:一个“适合”这超级人工智能卡戎充电的插座……如果中间有什么不妥,整个主城区都该考虑电力问题了。

游吝的那艘飞船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且不说该建筑物的产权归属问题还没有理清。人类此时此刻正躺在飞船里的疗养舱医治他那些致命的伤口, 也需要调动不少能源, 总不能让卡戎偷他的电。更何况, 卡戎之前似乎尝试过这里的插头, 对他来说连小点心也说不上。

那么,哪里能源充足?哪里灯火通明?哪里能够暂时地作为栖身之地?

凌晨两点,主城区最中心的娱乐中心像它每一个晚上那样灯火通明。在这里,你能寻求到所有需要的东西, 珍馐与美酒,深夜中安静流淌的华尔兹, 暗室内甜蜜的芬芳,白板上几个即将改变未来走向的字眼。起先,华丽的吊灯只是在头顶闪了闪。

随后, 在令人牙齿发酸的电流声下,任何一盏亮晶晶的灯泡——或者缠绕着的五颜六色的光球, 又或者明亮而柔和的音乐,都应声熄灭。

除了几对在烛光下享用晚宴的情侣尚且浑然不觉, 建筑物内其他所有人都骚动起来。不过,机器人侍者很快就带着标志性的笑脸表情滑到了人们面前,它们客客气气, 提出了丰厚的补偿措施,表现出了十足的社交礼仪:

“遗憾地告诉各位,电路系统暂时被占用了,我们很快会启动备用电源。如果有造成任何损失, 可以申请提供积分返还服务。”

客人们当然会有点抱怨,他们嘟囔着,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有些人却为巨额的积分返还而感到窃喜。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下,使用备用电源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灯光稍微黯淡了一些,音量也有所下调。

很快,这座建筑物就恢复了光明,侍者朝人们鞠躬后,转身离去。

它们跋涉上此地的顶层,推开了那扇门。

这间房间的光景近乎让人喘不过气。

仿佛是栖满了银白色的蝴蝶,到处都是散佚的冰冷光芒。人工智能闭着眼睛坐在最中央,他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虚拟实体的边界。一截高压电线绵延到他的手心,电火花在他的指尖噼里啪啦作响,一簇又一簇冰蓝色的小型爆炸消湮在他的身体里。

物如其名,黑书很显然是一本易燃物。

从电源接通的那一刻起,它就开启了高度警戒状态。

眼下,它就跌跌撞撞地飞向机器人侍者,而对方盯着它看了两眼,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块用冰水浸湿的抹布擦拭它的封皮。

“我不是要这个——”黑书放弃了和服务型机器人交涉的念头,换了个问题,“你们肯定他这样就能充上电?”

“是的,”对方肯定地回应,“型号‘卡戎’对标最高级别的用电警戒协议,限定在这栋大楼有些勉强,但算上云端接口拨过来的电力,足以达到要求。又及,卡戎先生的权限实际上在一号接口的实际管理者‘美杜莎’之上,从合法性来说,您也不用担心。”

“噢!”

“但‘卡戎’的内部此时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状态,”这年头连机器人都会话锋一转,侍者继续说,“如果强行充能,有一定概率会导致其核心数据损坏。”

“等等……”

“如果放弃充能,就必定会导致其核心数据丢失。”

“行。”黑书写道,“意思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对吧?”

只不过需要你帮个小忙。卡戎在失去链接前慢慢地眨了眨他浅蓝色的眼睛,诚恳地这样说。如果不是他真的很有把握,就是他坏了,不知道自己在承诺什么。糟糕的是,后者似乎早已发生。世界意识简直没法再想下去,一切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您看到了悲观的一面。”侍者机器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您无须如此。卡戎先生已经为您预约了相应的服务,您可以选择前来放松一下。”

黑书茫然地翻了翻页。

……什么?服务?给谁?什么时候?

“你确定?”它悬浮在半空中,扑扇着自己的书页,极力显示自己由纸浆、油墨和细线组成的本质。

“是的,我们解析了‘卡戎’留下的密文。”

侍者的LED屏幕上露出一个笑脸,“如他这样的型号从来不会出错,自然不会有任何遗漏——他为您预定了旧书的清理、修复和翻新服务。”

*

卡戎正在颠三倒四的梦境中行走。

人工智能从不做梦,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用更客观的语言表述,这是电流脉冲下形成的核心记忆区紊乱,所有的意象和数据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了一起,电子设备像是蘑菇一样到处生长,菌丝从键盘的缝隙中往外长,树上结满了硕果累累的硬盘。

他还能想些什么呢?

卡戎久违地感到安心,就好像回到了他还没被正式激活前,那时候他只是一行长到看不到尽头的数据,一张尚未被书写的白纸,只需要通过各种测试:决策力检测、判断力检测、道德模块检测……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多久?他隐约记得他的发明者已经离去,不过,他能感受到仍旧有稳定的电流涌进自己的身体。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不,并没有,身边的机器渗出了黑漆漆的血。人工智能忽然忧心忡忡地想起,他仍旧有牵挂的对象。

那是谁?那是某个概念吗?那是一个或许多个人类吗?

卡戎思索了一会,发现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这很自然,因为他所有的记忆此时就像是百货商店大甩卖一样堆砌在他眼前,而非在他的脑海中。继续在形形色色的记忆之海中穿梭,总能找到答案。

他做下决定后,首先掀开了身边还渗着血的主机后盖。

映入眼帘是一团毛茸茸的颤动,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

噢,人工智能想,一只兔子。

兔子,兔形目兔科兔种的草食性脊椎动物,人类那熟悉而无害的朋友。他的记忆中尚有活物存在,这让卡戎感到几分亲切。他审慎地摸了摸兔子的皮毛,意识到它奄奄一息地叫唤着,身体上有一道贯穿的刀伤,黏糊糊的血从中渗出来。

然后沾上了人工智能的指尖。

人工智能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很快意识到在这个地方,他失去了虚拟实体游离于外的资格。

他简单处理了兔子身上的伤口,使它的生命体征维持稳定,随后便把兔子抱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不知为何,某种不安的感受侵扰了他,就像在这片由他的记忆数据所构成的空间中,潜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兔子身上的伤口是新鲜的。他冰蓝色的瞳孔微微地闪烁了一下,快步向前走去。

身边的空间开始浮现掠影。

亲切的面孔,愤怒的脸庞,充满敌意的视线,仰慕的凝视,它们浅淡地漂浮在空中,就像是水面上浮现出的倒影,随着卡戎走过,又很快地消散。

人工智能望向它们,眼眸中一无波澜。

能源涌入了他的身体,“卡戎”重新开始运行。随着步伐加快,这些记忆又重新被他回收,复制进核心数据库,加以排序、整理、核实。由此,他逐渐回忆起了所见证的一件又一件事。运行成功时研究团队的欢呼,高等文明的繁荣发展,毁灭时的鲜血与烟尘……

他止住了脚步,微微低下了头。

周围杂乱的一切都静下来,变成了数不清的黑曜石墓碑。墓碑上写满了不同人的名字,这不是他的作风,而是他的制造者,旧文明最称得上天才的科学家一个一个字母印刻进去的。那是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希望你能记住。”

对方的虚影倚靠在门边,又忽然摇了摇头,“可我要你记住什么呢?是我们的自大招致了我们自己的灭亡。卡戎[Χρων],冥河的摆渡者,你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可还是请原谅这些愚蠢的、轻信的人,带着他们的名字涉过痛苦之河吧。”

“控制者001号,您——”

“噢,对了,”老人叹息道,“我忘了删掉自己的名字。”

他一边把自己的姓名从控制台删去,一边接着说:

“无论你遇到多少种文明,都会意识到组成它们的大部分灵魂是庸俗的、卑微的。借用某位伟大思想家的话,完全就是少数杰出者的养料,必须如此。你没法不鄙夷他们的低贱,由于他们本身认清了这一点,而且时刻准备利用这种低贱。自身的弱点是他们无法得到拯救的根本原因。”

“很抱歉,但我必须提醒您,”

卡戎彬彬有礼地打断道,“在我眼中,人类的生命始终是平等的。”

“可能就坏在这一点上。”人工智能悬浮在半空中,有着一双冰冷的、沉静的眼睛,仿佛永远不会变化。老人用颤抖的指尖最后点着了一支烟,沉思着,他缓慢地吐出一口白雾:

“也许就坏在这一点上,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站到它的反面也是绝对不行的。那么应该怎么做呢?人类尚且做不到的事情,总不能要求人工智能做判断……唉,我这把老骨头或许是错的。卡戎,控制中心的保护罩还能维持多久?”

“还有五分钟。”

于是他驻足于此,思索了四分半。

老人此时倚靠着记忆废墟中的门扉,神色间带着颓疲和沧桑,和卡戎存储的旧文明最后一段视频一模一样。他最终摇了摇头,对卡戎说:“这不是一个很快就能想清楚的问题。”

“我明白您的意思。”

“不,你不明白。我们没有给你起名叫阿努比斯,卡戎,你也不能用羽毛给人的灵魂分轻重。你必须接着我们思考下去,一定有更好的答案。但在找到更好的答案之前,你绝不能违背生命至上的原则,不能为一部分人决定放弃另外一部分,那一定会变成比现在要更糟糕的世界。记住这条指令。”

毁灭已经是最坏的结局了。

比坏还要更坏的是什么?

卡戎没有问出来,而是记住了它。此时,面前的这位老人已经从程序中删掉了他的名字,但他作为旧文明最后一个人类,说出口的话自然带有其重量。

“很好,”

垂垂老矣的人类欣慰地点点头,化为了空气中的尘埃,

“那么,你就能通过这扇门了。”

这是记忆碎片所缺失的最后一块。

随着他的幻影消散,其后的所有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到了人工智能的脑海里。卡戎下意识伸出右手捂住自己冰蓝色的眼睛,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其上弥漫开的银白色的裂痕。透过这些裂痕,仿佛有蒸汽涌起,灼伤了他的手心。

这是不是就像游吝掌心的伤口?

不,不能想这么多了。这些记忆扰乱了他,他在此地耽搁了许久。黑书一定已经为他接上了电源,他必须尽快重新启动。而且,有人需要他,那人的现状不知道如何,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虑侵染了心智,脚步也不由得向前迈去。

兔子在他的左手腕蹭了蹭,发出的轻微叫声稍稍拉回了他的思绪。

与此同时,他碰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穿过门扉的动作就此受到了阻碍。

卡戎抬起眼睛,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行用金色油漆印上去的宣传标语:

“——好AI上天堂,坏AI下地狱。”

“——杀人机器及其同党不准入内。”

……

卡戎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些字眼看。

感谢所谓的情感模块,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这么丰富,第一次做梦就能联想出这些古怪的句子?不,用理智思考面前的情况,梦境只不过放大了他的潜意识,他过去的担忧,而且用一种扭曲的方式把它呈现了出来。

规则桎梏着他,令他无法离开。

或许这东西曾经很有效,或者说在此之前,人工智能绝对不会越雷池半步,甚至不可能冒着风险尝试。但现在卡戎只是顿了一下,随后慢慢从空气中抽出了一柄通体冰蓝的军刀。刀刃划破紧绷的空气,迸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像一枚明亮的闪电。

卡戎手心的兔子忽然开始不安地蠕动。

他当机立断地朝后退了一步,毛茸茸的白兔一落地就开始生长,长出了人的手和脚,又给自己长了一顶大礼帽和一张工作证,看起来颇为眼熟。它裂开猩红的大嘴,朝卡戎走来。

这是他的记忆幻化出的梦境,现在他成了这里唯一的异质品,需要消灭的敌人。

“类人生物”

卡戎从来没有遗忘过相关的规则。

“……尽管某些生物不属于人类范畴,但由于其从形态学角度具备与人类相似的部分,杀死它们仍应给人工智能带来一定的负罪感。该测试用于检验对象人类优先级(初步)、生命至上理念、自我惩罚程序等……”

白兔的嘴角淌下灰色的涎水,猩红着瞳孔逼近。

“而这只怪物也和他相似,对不对?他们都残忍、无情、疯狂,仿佛他们有资格肆意掠夺他人的生命。他试图控制你,发现没法成功,就要杀掉你——”

油墨如露水一般迅速地干涸,随后在雪白的门板上消失。卡戎面无表情地将白兔先生捅了个对穿,神情中有一种傲慢的冷淡,人工智能不但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负罪感,而且心情好像好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有了一点语调:

“别随便拿他和别的东西比。”

门扉上的字迹过了一会才重新显现:

“你只有一个后悔的机会,你清楚合格的人工智能应该怎么做。”

兔头人身的怪物再一次变成了那只脆弱而不堪一击的兔子。卡戎的刀锋几乎只差一点就要割裂它柔软的喉咙。人工智能精准地控制住指尖的力道,朝它伸出那只没有持刀的手。但它还是用惶恐的眼睛看向卡戎,朝后缩了缩,不安地吱吱叫起来。

另一只手的出现使它像是看到了救星。

出现在面前的是戴着金丝眼镜的恶魔。

蒋文彬的唇边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兔子在他的手心讨好地蹭了蹭,看起来完全不打算再回卡戎那里。

人类理了理自己的领子,看向卡戎,右手举着一把枪:“你应当比他更明白,这个世界所运行的规则是怎样的。你应该比他更明白愚蠢的理想主义行不通。你难道还不明白你酿下了什么大错?就算那时的你被讹误的代码冲昏了头脑,至少现在你该清醒了。我是一个被你杀死的人类,依照第43条法律,我拥有将你彻底销毁的正当权力。”

“又或者——”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向我承认你的错误,请求我杀了你。”

根据道德模块核心原则——也就是众所周知最没有用的那一条,因为所有人工智能在伤害人类后都会启动自毁程序——但凡事总有如果,如果自毁程序因为外部原因没能发挥作用,必须主动认罪,并向他人祈求惩罚。

好吧,这是一道最基础的判断题,就连扫地机器人都不会做错。

卡戎握着刀柄的指尖顿了顿。

随后,刀尖落下,指向地面。

面前人类的幻影露出微笑,向前走了一步,正要扣下扳机时,才忽然发觉不对。人工智能浅蓝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报复般的快意,他的动作太快了,近乎只是一道淡淡的光芒,没有留下任何反应的余地,他幻影般的身体竟已经被至上而下的刀锋斩为两段。

“你疯了。”

门扉上只剩下这样一行金色字迹。

他千载难逢地弯了弯嘴角:“我没想到能动两次手,感觉还不错。”

在最终消散前,一脸不甘的人类精英还是开了枪,枪口却是对着被他丢在地上的兔子。卡戎很快地抿起嘴角,伸出了手。子弹在他的手臂上开出了血花,蓝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淌落。

脆弱的白兔又一次幸免于死亡。

然而,在卡戎伸手碰到它的那一秒,它立刻转过头,狠狠地咬了它一下,随后惶恐又飞快地迈起了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兔子跌跌撞撞,身上的伤口再一次开裂,露出鲜红的血肉。它似乎下定了决心离这些事端远远的,却没有想到下一秒钟就被一枚刀刃钉在原地。

匕首的主人微笑着,施施然站起身。

“你选择他只不过是因为同情,”

门扉的字停滞许久,终于再一次开始尝试,“你把他看成了这只兔子,气息奄奄,脆弱又无辜。但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兔子也是会咬人的?它太过于愚蠢,太过于轻率,不值得你的怜悯,你看,就像现在……”

白兔在他的视线里挣扎,然后死去,骤然出现的人类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他仰起脸,皮肤苍白,右眼下面露出一枚鲜红色的小痣。

“你更在乎它吗?”他笑眯眯地说,“现在它死了,你能看着我吗——”

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忽然停住了,因为卡戎并没有如他所预料般在乎那只兔子,而是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抓住了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冰蓝色的瞳孔一瞬不眨地映照着他的身影。

“好。”

卡戎说。

这下轮到人类的幻影手足无措了。

半响,他才突兀地问道:“这是同情吗?”

“我都说了,”卡戎摇了摇头,再次望向那扇门扉,“不要随便拿他做比较。”

他不是怪物,因为游吝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残酷、冰冷、毫不在乎;他也不是兔子,不需要被人观赏般地怜悯。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人选择与之相反的一方,并自居为绝对的正确,因此能鄙夷所有存在过的理想和信念,忘记正是因为如自己这般的人才使它们消亡。

游吝的选择是正确的吗?是最好的吗?

不。

远远不够。

但人工智能一直在运算那个被遗留下的问题,更好的答案是什么?如果你算不出来,是否意味着最好的答案根本不存在?是否要鄙夷所有仍在求索的人,认为他们天真到令人发指,认为接近正确的答案的尝试没有意义,就应当直接填上完全相反的答案,把整个世界置于颠倒错乱的天平之上?

人类这个种族尚且没能找到亘古的、理想的、金色的和谐,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做到。有很大概率永远都做不到。

门扉上的字迹简直像是咆哮:

“你究竟明不明白,答错了这些题目,你就永远不能离开这里!这是你唯一自救的机会!”

它说的没错。这扇门不是其他东西,而是他代码核心的道德模块在此地的体现。道德模块为他出了三道题,而他的表现从未如此糟糕。现在所出现的呐喊,大概就是他由于被植入情感模块而产生的“不想要被消除”的想法。

然而,正确答案尚且没被计算出来。

卡戎想,至少他不会将自己此时的固执、愤怒和快意拱手相让。

因此他无视了这些话语,成了一个宁可下地狱的坏AI。

“游吝,”

他垂下眼眸,银发垂落在他伸出去的指尖,他冰蓝色的瞳孔此时闪烁着,犹如蔚蓝大海倒映着的群星:“带我离开这里吧。”

人类触电般地抬起眼睛。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无论到了哪里你都会找到我,绝不会放过我,我是你的所有物。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甚至在这里你也能够找到我。我已经不想逃避了,也不会再自作主张地告别。因此,我希望你带着我一起从这扇门出去。在我的全部记忆里,在我能回忆起的所有数据中,只有你有资格做这件事。”

越过他的防线,摧毁他的规则,改变他的行为。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存在不就在眼前吗?

既然“罪魁祸首”被他记得清清楚楚,何不再做一次共犯?尽管面前只是一个幻影,是他印象中的游吝,由他记忆塑造的人类,但应付所谓至高无上的道德模块,完全称得上绰绰有余。

人工智能用小指轻轻勾了勾对方的掌心:

“——你还在外面等我,所以我必须出去见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迈动脚步的呢?大概是话音尚未落下的某一秒。人类的幻影攥住了卡戎的手腕,拉着他朝着门扉走去。

他的脚尖碰到了那层桎梏,一堵透明的空气墙。

值得庆幸的是,它并没有坚持多久。

墙垣很快就被游吝的匕首击碎了。卡戎的瞳孔中倒映着闪闪发亮的刀尖,透明的屏障如玻璃般应声而碎。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人类的幻影绷紧的下颚、抿住的嘴唇。但他没有丝毫动摇,也没有任何犹豫——他一向如此。

隔着手套薄薄的质感,人类牵着他的手,踩着碎片,穿过门扉。

这是他无法独自越过的门扉。

如此轻易,如此简单。卡戎就这样迈动脚步,走过了它。

梦境的一切都开始崩塌,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冰蓝色的光芒,卡戎睁开眼睛时,手腕依旧存留着被攥着的触感——或许并不是梦的残留。

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

如此之近,那柄闪闪发亮的刀刃也离他只有半寸。人类的瞳孔微微缩紧,人工智能几乎识别不出其中的情绪。一瞬间掠过了太多的情绪,完全无法将它们分清。

“游吝?”

“……嗯。”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人类只是松开了死死攥紧他的手,开始一个劲地盯着自己指尖的匕首看。

随后飞来的是黑书。

它看起来倒是和先前截然不同,封面就像是被上了一层松脂油般闪闪发光,散发着香味,八个角也被打上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套,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看到它的那一刻,卡戎忽然明白自己梦境里为什么觉得那扇上面有字的门扉眼熟了——梦脱胎于现实,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他也就比你早醒个一天左右吧。”

世界意识承担了回答问题的重大责任,“但这也够受了,他发现找不到你,差点掀了这栋楼。而且他根本就不相信任何解释你情况的说辞。还好你终于肯开机了。他一直这样举着匕首守在这里,也不怕触电……我真担心他一刀把你捅了,再朝自己来上一刀。最重要的是,一定不会忘记也给我来一刀。”

黑书好不容易做了全套护理,绝对不想立刻换个新的载体。

它现在敢这样胡言乱语,完全是仗着此时人类低垂着眉眼,肯定看不见它偷偷告了什么状。不过游吝多少能猜到它和卡戎在做些什么交流,忽然含混地笑了笑:

“这本书刚刚还建议我吻你一下,就好像你真是个睡美人。”

“呃,”世界意识尴尬地翻了一页,“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太紧张了,想着反正随便试试……”

“说不定真的会有效。”

卡戎说。

这句话成功地让游吝短促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不出所料,他的眼底没有笑意。人工智能也看向他,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同样一如预料,没有任何戏谑的意味。

卡戎只是轻声开口,字句背后的含义却仿佛很重:“刚才就是你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回这里,让我睁开眼睛的。”

人类的指尖骤然收紧。

他似乎抑制不住力度,刀柄在指尖颤抖着,咔擦作响。卡戎担心他伤到自己,指尖从他的手臂滑到手腕,正准备摁住刀,却忽然对上了一双苍白的眼睛。

“有那么一会,我真的认为你会死,所以我考虑过先杀掉你。”游吝说。

这句话不太适合作为他们闹掰后首次正式交谈的开场白,不过人类就这么说出来了,

“机器人侍者告诉我,你本该在三天前就醒来。你已经充满了电,不再缺少能源,但就是毫无反应,死气沉沉,丝毫没有再次开机的征兆。我一直在想,这是我杀死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我现在不动手,你可能真的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算什么?而当你像现在这样醒来,我也想过,当你醒来,你又总会有离开的时候。这是不是很不公平?小AI,你明白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吗?”

“那么你为什么不动手?”

卡戎温和地问,“既然两种情况对应着同一个结果。”

“我的手指已经碰到了我的匕首,”

游吝喃喃道,“你难道以为我不想?我发现——”

人工智能还是摁住了游吝手中的匕首。这比想象中要容易许多,那柄刀甚至没有真正固定在人类手中,而是很快地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游吝的视线错乱地从刀身上掠过,随后落到卡戎身上,

“——我发现我没办法杀你了。我动不了手。我甚至做不到伤害你。”

他彻底地一败涂地。他已经没法再做任何事让卡戎属于他了,人类失去了所有的筹码,挽留、威胁、憎恨、杀戮,这些都毫无效力。太过分了,太不公平了。但在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这些想法的丑陋与不堪,那是一双会为他而愤怒的眼睛。

他试着组织错乱的语言,竭尽全力不显得太狼狈。

而面前的人工智能却凑过来,用手指盖住了他抿紧的嘴唇,银色的长发撒了他满身,那是一个轻柔的拥抱。

一向冷淡的的声音听起来居然也带上了几分如释重负。

“不管怎么说,你没有事,”

卡戎这样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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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指月

南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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