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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论重启世界的时刻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6340 2025-02-04 21:51:59

恢复意识时, 浑身像被碾过一样疼,转动颈椎时能听见僵硬的咯吱声。

罗兰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他坐在电脑桌前睡着了。他仍旧一直攥着那片漆黑的羽毛,锋利的羽毛在他手心压出锯齿状的痕迹。面前的网页停留在《深渊大陆》发布的最新公告。

新版本预计于九日中午十二点更新。

——发行公司宣传, 届时游戏内容会有巨大的改变, 而具体的变动要由玩家们探索。

他用胳膊肘撑起自己, 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

咖啡甜的发腻, 是他一时手抖加了三倍分量砂糖的缘故,人类失去味觉般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随后他彬彬有礼地回应了黑书的关切,又从身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写了一半的本子,将网页切换成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地图, 拿起了笔。

在克里斯梅尔陷入沉睡的这几天,罗兰也没有闲下来。郦城是国际化的旅游城市, 大大小小的网咖不计其数,排除停电的东城区,通宵营业的场所仍旧剩下很多。

雨天、事故、迟到。

这些线索并不能完全把线索集中在深夜来客身上。

但这是一个可以锁定的目标。从听见客人的声音到气运之子最终上线, 经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以零距离网吧为中心,计算半个小时的平均车程, 就能够在郦城的地图上用弧线围绕出一个圈。在这一范围内开放至凌晨的网吧,都可能是对方的终点。

罗兰及时致电过其中大部分的店铺。

“我弟弟离家出走,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无奈,“黑衣黑裤,背一个黑色背包, 凌晨匆匆忙忙跑出去的。如果对这个人有印象,能不能请你们查一下访客记录里有没有这个身份证号?”

接下来他会随便报一串身份证号。

这不重要,因为他所在意的只是店员的反应。

现实世界有着自己的秩序,大部分场所都不乐意提供客人的隐私信息。但假如用这种方式去询问, 当晚没有什么客人,完全能确定不曾迎来这个访客的店家,基本上会直接拒绝罗兰的请求。

而稍微有点印象,或者不置可否的店家往往配合罗兰的寻找。

当然,也存在守口如瓶,丝毫不配合的店家。

罗兰把需要进一步走访的地址记录在本子上,他又在郦城的地图画了一个圆圈,以零距离网吧为圆心,以那段短暂的时间步行能走到的最远距离为半径的弧线。周围的两所高校不幸都被囊括进去,如果算上误差,甚至还包括稍微远一点的郦城师大。

这还是建立在对方是个学生的基础上,假如是个行程特殊的上班族……

钢笔在纸上划开一道刺眼的痕迹。

罗兰拧着眉毛看了一眼面前的笔记,随着他方才的走神,蘸满墨水的笔尖一歪,漆黑的污浊弄脏了纸页。他用指尖抹了抹,纸面上的墨便晕染开来,他伸手扯了一张纸巾,但上面也沾满了墨水,最后整个页面就像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漆黑羽毛。

文字扭动着,它们逐渐模糊成一连串漆黑的印痕。

这并不正常,罗兰尝试让自己集中精神,但他仍旧无法读懂任何一个他亲自写下的文字。

他忽然冷汗涔涔,伸出手按住页面,但指尖继续在洁白的纸面上留下一连串污浊的痕迹。羽翼仿佛挣扎着要撕裂白纸。

罗兰闭了闭眼睛。他飞快地向后翻了一页。

纸张割破了他的手指,刺痛如约而至,一滴血啪嗒一声晕染在了字与字的间隙。或许是魔鬼在作祟,新的一页没有写任何其他的字句,只有正居中的一只眼睛。恶魔那双浑浊的、冷漠的金色眼睛——

楼下忽然而至的喧嚣把人类拉回了现实世界。

罗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他手边的手机屏幕跳出了一张黑猫小心翼翼探头.jpg的表情包,黑书常常想不出应该对自己平时接触的问题反派说些什么,最近发现,表情包是一种最好的表达方式。

“我没事。”罗兰语气平静。

“……好吧?”

黑书斟酌了一下,决定不指出他方才对着白纸足足出神了五分钟的事实。

“我不是那种会为此哭天抢地的人,”

黑书没说什么,但罗兰唐突地再次开口,“我并不后悔。现在他忘记了我,我也能够安心。我说过了,这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但你昨天好像隐秘地哭了很久。

黑书想,随后顿觉这是个危险的念头。要和现在的罗兰沟通,就必须假装没注意到他惯于精密施法如今却控制不好砂糖分量的指尖,因失血过多显得格外苍白的脸颊,以及死死攥着的那枚在他手心咬出锯齿状伤痕的羽毛。

楼下的声音更大了,已经能听清一些争吵的字句。

罗兰收拾面前的残局。椅子向后退去时,发出一阵沉重的尖啸。他站起身,漆黑的头发顺着脸颊垂落,神情恹恹,琥珀色的眼眸避开桌面上的羽毛,却又把它收进袖中。

“我现在的心情没那么糟糕。”

罗兰总结道,“所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世界意识……它想提醒大法师自己并没有眼睛,不过还是放弃了。它最终只是友好地询问罗兰打不打算下楼解决一下楼下发生的争执。

这或许是一个纾解他“不那么糟糕”心情的契机。

*

脚步声先是在楼梯上响起,继而来到了大堂。

单胜有点窘迫地站在大厅的一头,看见他来时,焦头烂额的中年人冲罗兰投来求救的目光。他努力露出缓和气氛的微笑,正对着他的,是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年轻小伙,神情很不友善。

“小罗,唉,”

单胜说,“你刚刚下来,这事怎么说呢?这位客人可能不小心弄坏了我们的设备,我们在协商,协商……”

“老头,”为首的黄毛不客气地说,“你有没有搞错,这机子本来就是坏的,我们不追究就算很不错了。我告诉你,就算是卖废品,也没人要这种垃圾。反过来说,你才该赔我们钱,毕竟我刚刚的重要数据可是没有保存。”

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嘻嘻哈哈地附和。

这里距离职校很近,虽然招揽了生意,但偶尔也会碰见到处招摇的混混。罗兰眼尖地看见了桌上的一滩水,矿泉水的空瓶滚落在地上,水不住地顺着桌沿淌往机箱。

“我说,你到底给不给钱,喏,给个一千也算是完事吧。”

黄毛见单胜犹豫着,就像是宣告什么般,重重踹了一脚机箱。周围已经有见势不妙的客人打算离开,恐怕不小心招惹了这群不良少年。他身后的人的背包鼓鼓囊囊,存放的显然不是学习用品。见此情景,大部分人都会想敬而远之。

但是,此时的罗兰恰巧处于不得不说服自己“我一点事也没有”的心理状态。

黑发青年调整了一下胸前“网管”的身份牌,琥珀色的眼眸甚至算得上温和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语调平稳地命令道:“出去。”

“你算什么人——”

对方因为突如其来的帮手愣了一下,随后不敢相信自己竟因为面前这个一副好学生气质的人而有些退缩。

他一点点逼近罗兰,“搞清楚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小罗,”单胜忍不住劝说道,“要不然还是算了。我付钱。”

罗兰垂下眼眸望着面前地面的阴影,在他的面前,隔着许多个机位,仍旧贴着《深渊大陆》的海报。他无意中避开了克里斯梅尔的目光。

黄毛气焰嚣张地逼近,几乎要鼻尖对着鼻尖地恐吓这位不知好歹的网管,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他,琥珀色的眼眸中,也没有映出他的倒影。

黄毛怒从心来,伸出手就要抓面前人的胳膊。

然而就在碰到对方的那一刹那,他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指尖有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一阵莫名其妙的剧痛就顺着指尖席卷而来。

发自内心的战栗让他立刻松开了手指,哆哆嗦嗦地望向面前的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能导电,”

罗兰耐心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你把水洒在了机箱上,我想你应该是触电了。”

“不可能,”他下意识反驳,“就这么一点水……”

他说这句话时,在黄毛背后的小喽啰们也缓过劲来,开始冲着罗兰围拢。

罗兰对他居高临下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潜意识中受到那张画像上的魔王影响,因此显得格外冰冷而轻蔑。黄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似乎难以想象一个面色苍白的普通人在即将被围攻的情况下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很像我的堂哥,”

他轻飘飘地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能还不如他聪明。”

青年的琥珀色眼眸在灯光下仍旧显得苍白,甚至有些诡异。

几个不良少年从身后聚拢过来,有的手中似乎还有锋利的银光一闪。单胜已经退到一边拨打了报警电话,而罗兰也无意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把事情闹大。

他注视着黄毛的眼睛说:

“出去。我跟你们走。”

*

当警察赶到的时候,单胜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望向巷子里,却发现不良少年们目光呆滞地站在罗兰身边,心怀震惊与恐惧。

他们没有人身上看起来有伤,除了他们店的网管,他的脸色已经差到快要变成漂浮在巷子里的幽灵了。

罗兰很理性地解释道:这群不良少年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一起犯了胃疼,无力攻击。而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个故事尽管荒诞不经,但它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在场没有一个人否认。

这些小混混真的像是驯顺的羔羊一样跟着警察走了,没有尖叫,没有奔跑,安静到不可思议。

事情于是就这样梦幻般地解决了。

罗兰客套地配合完警察的例行问话,顺便还委婉地提醒网吧老板,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寻衅滋事。况且这群人五彩斑斓的发色不由自主让他想起来某个人——单斌每天都像个陀螺到处旋转,他的课余生活完全可能丰富到得罪了点什么人。

单胜大彻大悟,感激不迭。

“没事,”

罗兰半边身子浸在幽暗的阴影中,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单叔,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中年男人的手机里,都藏着一点世故圆滑的人脉。

在单胜网吧里发生的纠纷,很快就在郦城的从业者内部群里传开了。单胜人到中年,才做出一点事业,在郦城扎根,靠的自然还是老家的几个熟人。老朋友也自然送上了关心。

他回复了同在郦城的几个老朋友的消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要是有个自称是罗兰的年轻人,还要麻烦你们多关照。”

当罗兰坐上颠簸的网约车时,密闭空间独有的气味扑面而来。终点定位在西城区的网吧。车外人流不断,人类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走过了中午十二点。

《深渊大陆》的新版本刚刚已经发布,两个大陆的联系重新建立了起来。

无数个来自异世界的勇者从祭坛上醒来,重新打破密拉尔大陆为时不久的寂静;一度沉寂的预言再度死灰复燃,但传说中的魔王比过去要更加诡谲,更为强大。

此时游戏论坛里一片哀鸿遍野。

“策划脑子被驴踢了吗?”

有玩家不可思议地质问道,“克里斯梅尔这种最终BOSS还有加强的必要吗?之前还能勉强打到二阶段,今天我直奔魔王城,发现魔王的血条甚至整整翻了一倍——”

“就连镰刀也更新到最终形态了。这么帅的武器留给玩家才是正常思路吧!”

罗兰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他蜷缩着身子靠在后排座位的影子中,想象着克里斯梅尔挥动“魔瞳”的模样。玩家们并不适应,但此时的魔王才能被称作是全盛时的魔王,他已经摆脱了残缺的断角带来的阴影,血液里也不曾流淌着因为爱情而诞生出的诅咒。

他的镰刀完美如新月。新生的肋骨白森森地排列其上。

他高傲、强大、锋利。

既无所畏惧,又所向披靡。

罗兰扬起的唇角在眼底倒映出论坛热帖新的关键词——“时间”的那一刻暂时凝固了。他没有点进那些讨论得如火如荼的帖子,而是退出了论坛。

“没问题吗?”黑书问他,“没能第一时间重新登录游戏。”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了,罗兰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且和最开始撞伤他的机械和谐相处。发动机轰隆隆地振动着,人类停顿了一会,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随后他才轻飘飘如开玩笑地说:“已经没人在等我了。”

“你的学生们呢?”

“我决定大发慈悲,把下一次魔力测验的时间再推后一些,”

大法师说,“相信我,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那……嗯,你没有其他想见的人吗?”

就人际关系而言,虽然星辰塔的大法师一向以自己的孤僻为傲,但他每年从事的社会公益性质行动让他不知不觉间积攒了许多人脉,而他的形象也逐渐从尖酸刻薄的天才法师变成了救苦救难的光明拥簇。他确实很受众人爱戴。

“都这么多年了,”

罗兰说,“而且又过了这么久。人们应该已经习惯给我的遗像送花。据说皇室还把这项活动结合进了每年的祭典里。至少他们怀念我时知道能做些什么。”

随着细微的颠簸,车辆又缓缓地移动起来。人类望向窗外,隔着很远,仍旧能看见他和克里斯梅尔那天所去的摩天轮。游乐园把它作为最大的卖点,此刻它在远方若隐若现。

罗兰闭上了眼睛。

他探进袖子触摸到羽毛,从克里斯梅尔身上掉落的羽毛如金属般锋利。但他的指尖曾触及过柔软的羽翼,乱蓬蓬如一片乌云,收拢起来只是为了把他困于其中。

魔王的羽翼已经不会专门为了一个人类而变得柔软。

*

密拉尔大陆,高耸入云的法师塔仿佛丛林中的箭矢。

首席女巫希尔达坐在桌前优雅地咽下红茶,她养的蟒蛇像是小狗一样凑上来蹭她的手。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女巫出神地凝望着丛林中闪烁的银白色祭坛,随后声音发紧地说:

“希尔达小姐,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谁?”希尔达放下茶杯,仍旧非常辛辣地点评道,“你说的是当年那个废物勇者,在魔王面前一招也过不了,抱着精灵公主大腿只会哭诉的那个家伙吗?”

“……”

对面的女巫瞪着她,随后叹了口气,拿了一枚蔓越莓饼干,“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没法说服自己,爱情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他当时对我来说就像白马王子一样温柔又可靠,而且他确实不在意我的平凡——”

“你确定?”

“好吧,可能还是有一点在意。”

从前的小镇姑娘,现在的新晋女巫安娜无奈地说。她懵懵懂懂地追着勇者跑,但自从精灵之森的那个夜晚,她的心被狠狠伤了一次后,她就被见机行事的希尔达捡回了法师塔当学徒。希尔达认为她有一定的天赋。

虽然她不是很自信,但最近还是危险地擦边通过了法术考试。

“他只是看上了你的脸。”

“但是——”

“我有个主意。”紫发女巫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觉得你的那个勇者仍旧有可取之处吗?真是难为他在没能泡成精灵公主后还有脸开始向你示爱。这样吧,反正祭坛又开始发光,说不定他真的能回来呢。只需要这样,就能检验他对你的真心了。”

虽然在外人面前稳重而优雅,但希尔达的计划就和她的蟒蛇一样有着残忍的毒牙。

“我不是说我不同意。”

安娜听完,顿觉已经被说服了一半,“不过,我刚才说的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个人。祭坛重新开始发光了,希尔达小姐,我是说您的老师,他有没有可能没有被魔王杀死,而是将迎来再一次的回归?”

“……我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

德高望重的首席女巫提到大法师时,仍旧崇敬地沉默下来。不过她紧绷的下颚显然说明她并不是特别平静,凝望了面前的虚空大概五秒钟,她忽然放弃般地说:

“因为——因为有些人类,就算他现在还没死,他也总是要死的。而且死时可能还会很开心,经验告诉我还是不要太过于干涉。”

“大法师不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类吗?”

安娜有点困惑。

“有时候,”

希尔达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她叹气道:“我们往往不清楚那些伟人是怎么想的。”

*

就在法师塔的例行茶话会进行的同时,

魔王城今日忽然又多了许多访客。在克里斯梅尔的记忆中,曾有一段时间,这些如蝼蚁般的勇者也不厌其烦地来到他面前。但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模糊。

再一次横过“魔瞳”,面前的人类烟消云散。

魔王的心绪不知为何久久无法平静。

他身披漆黑的大氅,银灰色的发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一直蔓延到腰间。克里斯梅尔的瞳孔如黯淡的黄金,他走在魔宫中,魔宫已不像当初那样幽暗而空旷,而是倒映着珍宝的华辉。

他在寻找些什么。

但那些东西仍旧不能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魔王感到难以理解的渴盼,异质的情感令他觉得无所适从,而今日尤其如此。克里斯梅尔于是走下雪白的王座,黑曜石的地面映照出他的断角,无人胆敢从除此以外的地方直视那处已经成为力量象征的残缺。

克里斯梅尔离开了魔王城。

他随心所欲,降落在某处,而在此停留的所有生灵无不被恐怖的威势压低了头颅,战战兢兢,唯恐这位来自深渊的暴君发怒。虽然这位暴君的眼眸里连他们的存在都不曾映照。

仿佛是长久的寂静。

随后,就像帷幕滑落一般,传来了魔王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是谁?”

漆黑的魔王行过匍匐着的众人,他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他有着刀锋般的力量,大陆上并无任何人得以直触他的锋芒。克里斯梅尔的脚步声敲于在场所有人心中如鼓点。

咚咚、咚咚、咚咚。

他停在了塑像前。塑像由雪白的大理石筑就,谁也无从得知长久蛰伏深渊的魔王今日为何忽然如飓风般出现在了这一处静谧的广场。在王国以祭奠英雄为主题的喷泉广场上,夕阳为银色的泉水镀上了金辉。

那是极肃穆的塑像。

已故的大法师一手捧着长卷,一手持着长杖,杖头处镶嵌着一枚硕大的宝石。

他的气质温和而不容侵犯,大理石雕刻出他柔软的直发,在夕阳的照射下像是朦胧的浅金色。他被雕刻出的无机质的眼睛似乎是刻意而为,人们都说,圣罗兰待人礼貌但疏离。

他身着长袍,头戴圣人的冠冕。

塑像脚下用细长倾斜的金字赞美道:

“仅以此像献给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法师,人类崇高的守护者。光明永归于他。”

克里斯梅尔立于塑像脚下,魔王微微侧过头望向圣罗兰的雕像,眼眸中一片混沌。

他伸出魔物苍白的手指,深渊魔族的随侍者认为他们的陛下要将这大逆不道的塑像击碎,但当修长的指节搭在大法师大理石筑就的袍角时,魔王抬起头,和雕塑的目光对视。

“主君,”

侍从的声音发紧,“这是大法师罗兰·泽维尔的塑像。”

“——罗兰?”

克里斯梅尔缓慢地在心中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但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类,或者说,尚且没有人类进入过他的记忆。

“他死了吗?”

魔王生涩地问道。

他们的魔王简直是翻脸不认账,在场的领主不由得腹诽道。毕竟整个密拉尔大陆都见识过这位深渊君主发疯似地通缉大法师的那段往事,他将漆黑的飓风刮向大陆的每一处可能与他有关的角落。直到现在,魔王仍旧没有取消对这个名字出现在他面前的禁令。

“是的,”

但他们还是恭敬地说,“他已经死了。”

克里斯梅尔尝试将“死”这个字眼和面前的雕像联系起来。

雕像在落日的余晖中含笑望向他,瞳孔空洞,嘴唇苍白,仿佛在诉说些什么。

“他是怎样死的?”

“陛下,”他的侍从把头俯得更低,广场上简直落针可闻,圣罗兰的塑像与诸位圣人并肩,他们的光辉和伟大留在生前,最终则来到这个死后才允许进入的园圃:

“除了您,难道还有谁有资格将大法师杀死?”

就像是在台阶上不断攀升,踩空的那一刹那,恍惚的感觉在内心骤然一闪,随后又落回实处,似乎一切都只是想入非非的幻觉。

克里斯梅尔记得自己的所有过往,他绝非会畏葸不前的类型,他的过往被堆成森然的骨堆,而他骄傲于此,轻蔑于此……

克里斯梅尔的手指从塑像上缓缓落下。

他方才甚至有一种诡谲的冲动,要用镰刀割裂塑像的喉咙。

“我已经不记得了,”

魔王低声断言,“他曾辉煌,但终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

作者感言

南指月

南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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