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并不擅长接吻。
他当然不擅长,毕竟从来没有人吻过他。
可是梁也呢?
梁也的亲吻好像也并不熟练,看起来是第一次,但……
但万一他就是有过前科怎么办呢?如果有过前科,那么梁也可能就是一个随便的人,那么他此刻的心跳也会变得可笑。
香烟的味道顺着梁也的吻来到杨今的身体里,他恍然记起,梁也曾经抽着烟跟他说过,他这人就爱瞎玩儿,男男女女乱七八糟。
是啊,一个反复把他推开又勾回的人,怎么会把亲吻看得郑重其事。
可是怎么办呢?杨今不想成为几分之一,只想成为唯一,想要梁也这片蓝天上只有他这一朵云。
这个吻并不深入,浅尝辄止后,梁也就松开他了。
初吻突然地发生了,又突然地结束了。杨今感到不舍。其实吻了很久,但还是太快了。他想感受梁也嘴唇上的每一条纹理,尚未来得及。
他抬眼看着梁也,他想要从梁也的眼里看到认真,哪怕是一丝丝也好。
但梁也的单眼皮总是无所谓地撂着,又痞笑着,杨今读不懂他的情绪。
“怎么还给你弄哭了?”梁也语调平淡地问他。
杨今的眼睛是有点发酸,但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今看着他,倔强地否认:“没有哭。”
他的否认似乎在梁也看来十分苍白,梁也垂眸看他,语气散漫又笃定:“哭了。哭什么?”
杨今抿着唇,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呢,未经他同意亲他,又未经他同意诬蔑他哭了。
他才没有哭。眼睛酸了不算哭。就算真的有一点儿想哭,也是因为梁也,都怪他。
他执拗盯着梁也片刻,问:“你亲过很多人吗?”
梁也顿住片刻,哑然失笑,“你——”
“我亲你的时候,你他妈就在想这事儿?”梁也又气又好笑地问他。
怎么笑了。笑什么?梁也真是的,剥夺他的初吻还笑他。有什么好笑的。梁也是讨厌鬼。
杨今有些恼,又问了一次:“你亲过很多人吗?”
讨厌鬼反问:“你自己不会接吻,就要诬蔑我亲过很多人吗?”
杨今盯着他,倔强道:“我会亲的。”
梁也笑容收起来,目光在他嘴唇和眼睛这条路线上缓慢逡巡,片刻后问:“哪儿会了?”
他望着梁也,梁也就用更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他。
杨今不自觉咬住嘴唇,上下唇瓣反复搓摩纠结。
梁也的眼里有钩子,就这样上钩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但为了摸清梁也嘴上的纹路,杨今决定放下颜面。
杨今上身往前一探,凑上去亲吻梁也。
他想到曾经看过的那个片子,想学习里边的人那样激烈的亲吻,好好教育梁也一番,然而实操起来,却连嘴巴都不敢张开。
所以吻是杨今先吻的,呼吸也是杨今先丧失的,讨厌鬼梁也就知道欺负人,刚才诬蔑他不会接吻,现在又吻得他无法呼吸。
吻毕,杨今瘫软在梁也怀里。
其实他没那么脆弱无力,只是顺势倒进去,就不想起来了。因为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或者说,还有没有下次。
闭上眼,杨今闻到梁也身上的烟草味。味道有点儿重,刚刚接吻的时候也吃到了嘴里,很苦。杨今不喜欢吃苦。
他把头长久地埋在梁也的颈窝里,半晌之后问:“你为什么亲我啊。”
梁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却在他话音落下后把他抱紧了一些,轻柔又用力。
杨今又想起他看过的那个片子,片子里两个男人彼此拥抱好紧好紧,他们好像很爱彼此。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却把他抱得更紧呢。小时候父母也这样抱过他,可是后来他们还是不爱他。原来相拥不等于相爱,那么亲吻也不等于。
杨今抓紧了梁也胸前的衣服,再次问:“梁也,你到底为什么亲我啊。”
想到昨晚他就委屈,在医院梁也的病床旁守了一夜,他却做不了任何。
他不是医生,没有能力让梁也好受一些;他不是梁也的家人,没有办法帮他签字;他也不是梁也爱的人,不然为什么他说过那么多次不要喝酒,梁也还是不在意他的在意。
永远执着于追求问题答案的杨今,读不懂牵手,读不懂拥抱,读不懂接吻,也读不懂梁也说赚够钱了再在一起的承诺。
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想要梁也确切的回答。就算是难听的话,他也想要一个回答。
他被梁也抵起来查看,梁也说:“真哭了。”
杨今这才感觉到自己睫毛上是有那么一两滴没有憋住的眼泪。遇到梁也之前他早已戒了眼泪,可是梁也就这样轻易打破他的纪录,还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杨今挂着泪瞪他。
被瞪了,梁也没有笑也没有恼,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再用食指关节轻轻揩掉他的泪珠。
怎么这样。怎么梁也帮他擦掉眼泪,他却更想哭了。
而梁也只是长久地望着他,最后说:“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杨今心弦颤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梁也又问:“你妈妈不回来了吗?她要把小孩生在那边吗?”
杨今怔了怔,不知道梁也怎么知道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可能是任少伟告诉他的。
昨晚他没有回家,早上上学之前,他回家见了柳桂枝最后一面。
柳枝桂没有问他去了哪去,她只是问,杨今,你说我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杨今没有回答,心里想,是哪个可怜的灵魂投胎到了这里。
他说,妈妈,路上注意安全,我去上学了。他背上书包,走出家门。
在他关门前,柳枝桂说了最后一句话,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够对变态视而不见,你自己小心点吧。
杨今回答梁也:“嗯。”
“那你呢?”
“我?”
“你什么时候去澳门?”
杨今一怔,顿了半晌才说:“我……我不去的。”
梁也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琴键上,如果眼神也能砸出音符,那么此刻奏响的一定是一曲哀歌。
杨今忽然意识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梁也其实一直十分忧虑。
他急忙解释:“我会在哈尔滨高考,然后去念工大,我不会去澳门的。”
“可你在学葡语。”梁也很快说。
杨今立刻说:“我那是做样子。”
梁也笑了笑,又深深蹙起眉,缓缓开口,声音发沉、发闷:“杨今,我觉得自己留不住你。”
杨今感到心痛,“不是的,我不会去澳门的——”
“你听我说。”梁也握住他的手,语速很慢,“我曾经说过希望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男人不该出尔反尔,可是——”
他顿了顿,“我说了,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我不想你走,我想赚很多钱,安顿好我妈,然后再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梁也蹙了蹙眉,“可是杨今,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吗?”
杨今急迫地回答:“我明白。”
梁也问:“你明白什么?”
家庭、金钱、学业、事业……太多太多。说出来好残忍。他不忍心说。
梁也继续道:“很多时候我还会梦到方老师的死,醒来之后总是想到你,我害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最后会害你变成这样。”
“因为是你,所以我总想要排除所有风险,可是……”梁也停顿许久,“可是今天上午你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终于,梁也抬起头,再次望向他,“我他妈这辈子都不要再听了。”
杨今回忆着,今天上午最后一句话?他说了什么?
啊,他说,不论梁也赚再多的钱,都不要和梁也在一块儿了。
心跳陡然失速,杨今抬眸看向梁也,梁也的眼里有他。只有他。
他们握着的手放在琴键上,杨今被梁也此刻的眼神掠夺,力气全然散乱,手不住地一动,钢琴被砸出几个重音,扣入心弦。
“我早上说的是气话。”杨今立刻说,说完又觉得不甘,仍然补了一句,“但你喝酒进医院,我也是真的生气了。”
他焦急,语无伦次,却又急切想要表达自己,“可是你说你要考虑风险,梁也,我不害怕风险,如果……如果有些东西——比如钱——你暂时没有,我可以给你的。”
“我已经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好意思用呢?我还可以给你更多,你要吗?”
梁也看他很久,似是没忍住,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傻瓜。”
“我真的可以给你的。”杨今望着他,特别恳切地说,“真的。”
梁也就笑了,“谁要你的钱。”
怎么又笑。杨今焦急,问:“那你要什么?”
他总该要点儿什么吧,杨今想,哪怕是第三个吻,哪怕是更过分的东西,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杨今都愿意给。
梁也的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说:“要你聪明一点儿。”
杨今感觉到他指腹的茧,睫毛和心脏都跟着发颤。
尽管如此心动,他还是下意识反驳道:“我很聪明。”
梁也笑了:“那现在还要问我为什么亲你吗?”
杨今十分认真地想了想,仍然回答:“要问。”
梁也又把他摁回怀里,拥抱的力度比刚才还要大。烟草味又弥漫上来,杨今闭上眼,就算是苦涩的也沉溺其中。
杨今刚刚体会过两次接吻,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拥抱。喜欢被紧紧抱着。人的手臂长度总是有限,梁也只能抱他的时候,身体里只有他一个人。
况且梁也又问他:“现在呢,还不知道啊?”
杨今好像知道了一点儿,他发挥好学生本色,提出猜想:“梁也,你要和我搞对象吗?”
他的梁也老师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一加一等于二,又不等于嗯。杨今最讨厌模棱两可的东西了。梁也可真不适合当老师。
顶着猛烈的心跳,杨今鼓起勇气纠正道:“不要嗯,你得说要。”
梁也在他头顶低低笑了两声,仍然很坏地回答他:“嗯。”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