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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是今天的今

你不告而别的那些冬天 星七 3182 2024-12-28 20:52:42

那天晚上他把任少伟拎回梁家小卖店,一边骂他蠢,一边给他讲常晓燕为啥被气跑了。

任少伟醍醐灌顶,第二天给常晓燕登门谢罪,梁也担心这龟孙又整出啥幺蛾子,跟着他去的。

常晓燕没接受任少伟的道歉,却叫住了梁也。

常晓燕问他:“昨天在校门口扶我那个男孩儿,你认识吗?”

梁也不动声色道:“不认识。”

常晓燕明显愣住了,“哎?可是他问我你的‘也’是哪个字。”

梁也不自觉皱了皱眉。

操了,这烟瘾怎么就忽然上来了。

“他还问我啥了?”梁也问。

“没别的了,就这个。”常晓燕说,“他话很少,一路上都是我在跟他讲,他就安静听着。”

“你之前就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一位善良的好心人,一路送我到家门口,还告诉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常晓燕眼神往梁也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人瞟,“不像某些人,没点儿眼力见,瘪犊子。”

麻烦,真是麻烦。

但杨今是个好孩子。梁也确认这一点。

好孩子是不能摔跤的,更不能在他身上摔跤。这年头读书能读到近视的没几个,读书好的杨今应该高考,应该读大学,应该进个顶好的厂子,当个厂长,再组建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才是好孩子的归宿。

而不是成天跟踪个没出息的穷小子,冻得鼻子耳朵都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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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天放学,梁也再次拐进了那条没人的胡同。

他走到最深处,回头,看到杨今站在不远处没再往前。镜片后那双又冷又亮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他,即使有雪落在睫毛上,也不眨一下。

梁也伸手进口袋,却发现今天没带烟。他莫名有点儿烦躁。

“过来点儿。”梁也开口道。

那双眼睛终于缓缓眨巴两下,眼睛的主人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梁也说的这四个字很难理解似的,半晌之后才抿着唇、盯着他,慢慢朝他走过来。

杨今走到跟前,梁也看见他镜片上如光影般舞动的雾气。呼吸这么急。

梁也双手抱肘,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是让你别跟着我了?好学生啊,你是听不懂中国话,需要我学几句洋文呢,还是我那天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杨今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是垂眸摇了摇头,抿着唇没说话。

“啧。”梁也伸手到口袋里——操,又忘了他没带烟。

“你说你,你一个三好学生,成天跟着我这种街溜子做什么?”

梁也一把将自己左手的手套扯下来,再次把左手展示给他看,“我手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啊,但现在不需要了。”

“我——”梁也顿了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让你误会了什么,但我……我跟你不是一路人,知道么?”

北风永远肆虐冬天的哈尔滨,这条死胡同似乎总被风雪灌满,也在他们之间撕开一道无形的天堑。

杨今的头发有些长,他背风站着,头发在他额头和眼角翻飞。他没有用手抹开,只是如此任凭它们胡乱拍打,仿佛他真的是个不怕疼痛的人。

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想抽烟。

梁也声音放缓、放沉:“再说,你这么好的条件,你往正道上走啊,怎么把自己往歪门邪道上造呢?”

那一直盯着他的目光终于舍得断开,杨今低头,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积雪。雪很松软,很快就碎了一地。

梁也没见过杨今脚上那双皮鞋的样式,他这种穷人,估计这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双鞋。

“说话。”他对杨今说。

地上的雪被杨今踢来踢去,很久之后他像小孩儿终于玩够了,终于抬起眼又盯着梁也,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的‘也’是哪个字?”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惹得梁也一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

“晓燕跟我说,是之乎者也的也,是么?”杨今追问。

冷风吹得脑袋疼,梁也揉了揉太阳穴,说:“……是倒是。”

“哦。”杨今不再盯着他,又踢一脚地上的雪,然后轻声说,“我的今,是今天的今。”

梁也一怔,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谁问你了。

许是见他没应声,杨今再次抬起头看他,有些执拗地重复道:“是今天的今。”

梁也皱着眉,半晌才在那平淡又殷切的目光中,说出一句:“……行。”

杨今又看他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笑的幅度很小,速度也很快,几乎是一瞬间之后,他又把那个笑抿回去了。

最后他很轻地说了声“拜拜”。

梁也反应过来时,杨今已经转身走了,脚步踩在雪里明显比平时轻快很多,雪在他脚下飞舞。

不知道第几次,梁也伸手到兜里找烟,却发现自己没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灌入胸腔,也没能揉开他郁结在心里的烦与愁。

或许孙娴说得对,他真的不该学他爸多管闲事。一只脚踏进泥潭的时候,就注定了无法脱身,他早该料到这点——在听到“兔子”这个词却还是抡着酒瓶往上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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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声好气把人劝走这一招宣告失败。

冬天倏地又深了。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十二月末冬天最深的时节,仿佛与父亲问过好,这一年才算结束,新的一年才算开始。

——在反复的警钟声里开始。

“你爸啊,就是……唉。”

“梁也,咱安安稳稳的,啊。”

孙娴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念叨,梁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却又觉得对这句话起茧是十分残忍的事情。毕竟有父亲的前车之鉴,母亲如此反复唠叨也是在为他好。

一个周末,孙娴和他闲聊:“少伟追姑娘的事儿咋样了?”

梁也一边上货一边答:“还能咋样,人姑娘在学校里见了他就扭头走,他那损招儿给人气够呛,估计是黄了。”

“哎呀,这孩子真是太虎了。”孙娴拍了拍腿,却拍到空荡荡的裤腿,“你以后找媳妇可不能跟他一样似的啊,要对姑娘家好些,多替人家着想,做女人很辛苦的,知道吗?”

梁也背对着孙娴,上货的动作停滞半晌,深深呼一口气。

片刻后,他继续把货品码放在货架上,一转身又是笑盈盈的样子,坐到孙娴身边,“知道了妈,您最辛苦,老妈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知道贫!”孙娴笑着给了他一个脑门子,“啥时候真给我带个媳妇回来呢?都十八九了,真愁人,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

“哎呀妈,现在是新时代了。”梁也打断她,“咱也从村里出到城市里来了,这都倡导晚婚晚育,哪儿能跟你们当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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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也三两句话将母亲的唠叨揭过去,但他心里郁结的愁闷却一直拥塞着。

杨今还是每天等在他校门口,他身边那帮不着四六的孙子开的玩笑也越来越过火。

“哥们儿不是我说,这有点儿太执着了吧,大冬天的我看着都冷,你去给人‘暖暖’啊!”

“就是啊,你搭理搭理人家呗,不就是男的么,照样给他造一顿,怎么爽不是爽,对不对?”

这帮孙子闹起来没大没小,声音也不知道控制,梁也下意识看向杨今,只见他眉头蹙着,唇又绷起来。

梁也收起目光,先是给了这个一拳,又是给了那个一脚,力气一点儿没收着。

“爽你大爷,你他妈先让我爽爽行不行?”

孙子们都老实了,赶紧扯了别的话题开始贫。

梁也是他们班上出了名的好人,嘴虽然臭但脾气好,他们知道,这种好脾气的人最不能惹,好脾气的人真发火起来能要命。

梁也他爸的事情,他们多多少少有听说。

梁也沉默地走在路上,心想,这帮孙子的玩笑只是在学校里闹闹就算了,万一闹到孙娴那里怎么办?孙娴可是会当真的。

光解决这帮孙子可不行,还是要从症结根源入手——杨今这尊佛必须请走,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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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学,梁也再次拐进那个被北风灌满的死胡同。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也摸到口袋里的烟也在。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

烟差点儿没点燃,也不知道是胡同里的北风太猛烈,还是什么别的。

如同上次一样,他回身,看到杨今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他,他抽了一口烟,对杨今说:“过来。”

风还是横亘在他们之间,雪还是落在杨今的睫毛上,梁也无意识地、猛地又吸了一口烟,却觉得这个他抽了两年的牌子忽然不好抽了。

杨今已经走到他面前。

梁也没有立刻说话。

杨今认真地望着他,他也懒散地打量着杨今。在痞子里混了快三年,梁也知道流氓应该怎么耍。

但是再次攥住杨今手腕的时候,梁也的动作还是滞了一下,因为他手腕的细瘦和冰凉,也因为他发出的这一声轻叫。

“啊。”

一股无名火不知从哪里冒上来,梁也一把将他的手腕摁在背后的墙上,倾身压下,往他脸上吐了个烟圈。

“想谈恋爱?谈过吗?好学生。”

“我这人就爱瞎玩儿,男男女女乱七八糟,你要不介意也行。”

梁也从未离一个男生这么近,冬天好像在他们之间陡然消失,北风也不再挤进来,梁也再靠近一些就能拥抱到杨今。

耍流氓的想法并非良策,梁也的目的只是想把人吓跑。三中的好学生么,性向再怎么离经叛道,总归是纯情的孩子。

穿着这么好的皮鞋,拥有这么好的成绩,家庭一定幸福美满,他也一定无法接受这种肮脏的苟且——毕竟,这和三中那帮人欺负他的手段,又有什么本质不同?

却没想到好学生的手腕在他手中挣动了一下,那双眼里带着一些委屈,声音里也带上些许怪罪的意味。

“梁也。”好学生居然叫他的名字,还说,“疼。”

梁也差一点儿就要把手松开了。

四两拨千斤什么意思,蝴蝶扇动翅膀引起飓风什么意思,梁也在课堂里读不懂,此刻却顿悟。

他忍住松手的冲动,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呼气,他送给杨今许多云雾,也送他一句下流的话:“这就疼了?之后还有你疼的呢。”

杨今抬眼看他,嘴巴张开又闭上,眼神里的情绪变幻莫测,最后问:“你跟很多人睡过觉吗?”

“对啊。”梁也接话时又故意吐出许多烟雾,“介意啊?”

杨今没有回答,定定望着他了许久,忽然用力把他的手挣开,往外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不能叫“看”,叫“瞪”或许更加合适,然后他踩着满地的雪跑走了。

一根烟只抽了一半不到,梁也竟然已经觉得无味,把烟熄在雪地里,又扔进垃圾桶。

低头踢了一脚雪,无意识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忽然想起杨今喜欢这样做。

为什么把同性恋叫做兔子呢?梁也原来不明白,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刚才杨今皱着眉头睁大眼睛的样子,确实很像一只生气的小兔。

【作者有话要说】

兔塑赛高!

作者感言

星七

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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