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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他什么也握不住

你不告而别的那些冬天 星七 2591 2024-12-28 20:52:42

梁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昨晚在醉悦楼喝下每一杯酒的时候,他都在想杨今,想,今天把陪这个老板喝爽了,明天他的店就有救了,后天他就能重新拿回小店的经营权,和杨今在一块儿的日子就更近了。

酒虽然烈,下肚虽然烧得慌,但梁也是开心的。

可现在,看着在医院白炽灯下面色惨白、面无表情的杨今,梁也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杨今问他。

语气没有起伏,杨今从不这样跟他讲话。

很快梁也便意识到杨今在生气,生气他又喝酒,还喝进了医院。

“杨今。”梁也沉沉叫他名字,试图用没有打点滴的那只去拉杨今的手。

杨今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不再放在病床边。

梁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忽然明白落魄的定义不是昨晚倒在哈尔滨十月的夜里,而是爱人的手近在咫尺,他却握不住。没有能力握住。

“好学生,我……我没有办法。”梁也试图与杨今解释,“没人帮我,我要去结交新的人,拿到新的钱,就只能这样。这是生意场上的规则,想要吃这口饭,就要遵守规则,你明白吗?”

杨今直直盯他半晌,问:“可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梁也沉默。

他是收了杨今的钱,也答应他会用,但他怎么可能真的用。进入自由与爱的王国之前,首先要走一条名为平等的道路,否则走入的也只会是一座海市蜃楼。

“你没有用我的钱,是不是?”杨今看着他,“你明明答应我会用的。”

杨今的肩膀松下来,声音也变小了:“算了,你就是这样的,你也答应我不再喝酒。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感到无力和悲哀的时刻往往如同这般,梁也实在不舍得在心里评价杨今“何不食肉糜”,但是富有和贫穷的天堑不仅将他们的人隔阂在两个世界,以及他们的思想。

酒不是他想不喝,就能不喝的。杨今不明白。

“我要走了,我还要上学。”杨今别开眼,站起身来,“我去把阿姨叫来。”

“不用。我没不舒服的了,待会儿我自己走。”梁也一听要把孙娴叫来,立刻说,顿了顿又补充,“你放学我去接——”

“你走不了,医生说你今天都还要在这里观察。”杨今打断他,“钱我已经帮你付了,但是医生说……”

杨今忽然停顿,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

“他说家属必须来,我……不是你的谁,没有办法帮你签字。”

我不是你的谁。

梁也心一沉。

他觉得自己实在残忍。在乎钱的从来都不是杨今,而是他自己。杨今也想要成为他的谁是不论他贫穷或是富有的,杨今从来都只想要一种确定性,而他却狠着心不给。

而此刻,杨今背过身走了,走得匆忙,眼神闪躲,只留下倔强的一句:“放学也不要你来。”

医院墙和瓷砖都惨白,灯也明亮,梁也闭上眼,仍然感觉到光在刺激他的眼睛,发酸,发涩。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缓慢滴入静脉,他的身体发冷。

他希望自己成为一台机器,不会生病,不用睡觉,马不停蹄地赚钱。

可他又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台机器,这样,他就体察不到杨今的情绪总在因他而波动,也察觉不到,总用所谓“贫穷”吊着杨今的他,是多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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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推着孙娴来的时候,梁也已经感觉好多了。

按医生的要求签字后,孙娴坐在他病床边,问他:“你到底咋回事儿啊?喝了多少啊?”

梁也怕的就是这个。看着母亲空荡的裤腿,和她脸上被岁月蚕食的沟壑,梁也只恨自己无能,钱赚不到,还要母亲担心。

“妈,害你折腾一趟,对不起。”梁也没回答她,先给她道歉,又看向大娘,“大娘,麻烦了。”

大娘先说他:“你这孩子,做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喝进医院可不是小事儿,虽然医生说没啥的,但你长期这样,肯定要出事,以后可别这么干了!”

梁也点头,忙说教训得是。

“教训得是?”孙娴开口了,“梁也这人就是犟得很,跟他爸一样!嘴上说是,实际上可没打算听你的,指定得好了伤疤忘了疼,最后就自己吃哑巴亏。”

知子莫若母,梁也吃了瘪,缄口不言。

孙娴继续道:“以后娶媳妇得找个啥样的才降得住你?找个温柔的可不行,我看得找个比你还倔的,给你治一治!”

这都说到哪儿跟哪儿了。

“妈,真不会喝了。”梁也赶紧止住她的发散,“我的店总算要回到自己手里了,监察大队那边也喝得挺熟的了,喝酒这事儿应该能暂停一段时间了。您甭担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你有啥数……”孙娴不看他了,自己小声嘀咕,片刻后又倏地抬起头看他,“我都后悔给你买那辆自行车!要是没买,你现在指定在粮友胡同的店里好好待着呢。”

梁也就沉默了。

同样一辆孔雀牌自行车,他觉得是把他困在安稳里的枷锁,孙娴觉得是领他通向自由的孽障。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瞬间他又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在他小学某次期末考砸之后打了他,儿时的他哭闹着反问父亲,你一个字都不认识,你凭啥打我!

药打完了一瓶,护士过来换药。

医院是待不下去了,梁也问:“打完这瓶我能走了吗?我感觉没啥不舒服了。”

还没等护士开口,孙娴就说:“走啥走你就走?急啥?妈又不是没钱给你看病,你在这儿好利索了再走!到时候我把钱给你,你把钱还给杨今。”

哪儿来的钱,虽然他现在不常驻粮友胡同,但粮友胡同的店他也在管账,那个店的营业额只够孙娴和大娘的温饱,没盈余给他付医药费的。

护士回答梁也:“医生评估过才能走,你先打完这瓶再说。”

换好药,瞅了孙娴一眼,蹙了蹙眉说:“您这耳朵上有根褶子,平时心脏有没有不舒服啊?有的话,您得抽空去做个检查了。”

梁也心一紧,赶紧追问:“是啥问题啊?”

“耳褶心征,心血管和血脂方面最好都查一下。当然,也可能就是习惯侧睡压出来的。”护士又看了孙娴一眼,“但你妈这个褶子挺明显了,左右耳都有。还是查一下吧,没事儿也算买个安心。”

说完护士便走了。

气氛沉默下来。

大娘在一旁说着打圆场的话,梁也听不进去,只想质问生活为什么就不能对他们家好一点。

孙娴说:“现在的护士都会吓唬人,我啥事儿也没有。我就说你别老喝酒,喝进医院了净碰到些不吉利的事儿。”

梁也蹙眉,“您说啥呢?检查肯定要做,健康的事儿拖不得。”

“做啥做?你跟你爸似的,就爱瞎折腾!”孙娴训他,“说了我啥事儿没有,做个检查浪费好多钱,你整这些,不让我省心。”

“妈。”梁也叫了她一声,闭上眼。

闭上眼他就看到父亲,看到十二月大雪里浸了血的庄稼地,看到父亲躺在那里,连同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一起死去。

梁也睁开眼,看着母亲,说:“我成年了,毕业了,开始赚钱了,您不能再像训小孩儿似的训我,您是想让我永远长不大,永远娶不着媳妇儿吗?”

一提到成家的事儿,孙娴就不说话了。梁也知道,只有说这个才能让她认真下来听。

“您老说让我别学我爸,可是从小到大我就很想跟您说……”梁也的眉不自觉蹙起,父亲最后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妈,我得学他。”

他故意说得残忍,因为他明白,残忍的话才往往发人深省。

“我爸虽然被人打死了,但他是讲义气,村里的人至今都念着他,咱村的粮价后来也没再怎么掉过。”

“妈,这才是男人,男人就该有血性,就该独当一面。他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他对不起我们娘俩,所以我想成为他,也想比他做得更好、更周全。”

“其实我从十二岁跟您来哈尔滨就想问您,妈,我是我爸的儿子,我像我爸,这有错吗?”

孙娴不回答他,别着脸,医院的灯光反射在她眼里,梁也看到她眼里边有许多泪。

毕业后做生意的这些日子,梁也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总觉得自己成长得太慢,以至于杨今不在他手里,母亲也不在他手里。他什么也握不住。

哈尔滨的冬天来了,晨光才刚刚亮起,医院就已经被人类填满。来去匆匆的,都是每一个渺小而苦难的人生。

梁也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几乎是哀求她:“妈,您是我最亲的家人,我做生意也好,让您去做检查也好,您不能老跟我唱反调。”

压在心中这些年的话,他终于沉声说出口:“安稳是很好,可我不想一辈子只当缩在粮友胡同里的乌龟。您别阻拦我,您放手让我来撑起这个家吧,行吗?”

作者感言

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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