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的命令不虚, 他不仅不让底下人叫太上王,自个儿也咬死了牙,在心底暗暗发誓, 定不能再喊一句父王了。
因而,他表现得极其矜持, 就连德福看了,都觉得怪怪的。
燕珩唤人布了两张席, 然而自个儿的帝王席偏侧, 紧挨着的地方,却另有一席, 相对而坐,可对杯共饮, 分羹而食。
秦诏进殿之后,行过礼,居然视而不见地坐在远处, 而非燕珩身旁。
德福那会儿还没看明白, 只有叫人将桌案上的杯盏挪过去,替这位秦王也布下一份子。
秦诏开口, 头一句不是撒娇, 也不是那句“我想你, 我好想你,想得快死了”之语,而是句客气的寒暄:“如今已过二月,天气转暖,不知您,近日觉得可好?”
燕珩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位仿佛没反应似的:“尚可。”
秦诏便又道:“兴许要少减些衣物, 我还怕有倒春寒,再伤着您的身子。说起来,自拓宽三尺,添足了炭,我多问了几次,都说殿里暖和许久。”他自认为说的是要紧事儿,神情还算严肃:“我已经嘱咐了下人,并不要停下,免得骤然凉下去,叫您不舒坦。”
燕珩还是那副冷淡的姿态:“嗯。”
秦诏几度想追近前,到底又忍下来了。他道:“您今日,怎的想起来,召我一起用膳?”
——燕珩,你是不是想我了?嗯?你定是想我了对不对!
秦宫里的规矩,惯常是将每日最足的饮食份例,递给燕王过目,待燕王定下要吃什么之后,由燕宫里来的厨子选取食材。
待一切安排妥当,方才将剩下的往秦诏宫中递送,再之后,依份例分发。
这满宫里,没几个主子,几乎全是为了将燕珩伺候好。
燕珩听见那话,便回道:“这鹿肉与羔羊最细嫩的地方,便在此处。怕秦宫的厨子糟践了,便请秦王来尝尝……”
秦诏笑眯眯地望着人,心想燕珩可真体贴,竟连这样的地方都想去了。阳春月,配这等温热滋补之物,最是好的,再有两盏金爵,吃得是陈年佳酿,岂不快意?
秦诏去扶杯子,“许久……许久,没见您了,倒是。”
——燕珩,我想你想得心肝都碎了,难道你却不想我?
燕珩微笑,饮酒,平静道:“也不算久。”
——比起寡人坐在燕宫里等你的日子,才不过几天?
秦诏不似平日里那等馋,纵然殿内好似飘着燕珩身上、脖颈间的香气,他不断地吞咽,却不敢狂放一分,只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强克制着不看。
燕珩见他奇怪,好像很馋、不断空吞,却只握着酒杯发怔,也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难道不合胃口?”
“没、没有,很合胃口。”
“那怎么不吃?”燕珩抬起筷尖,夹了一块鹿肉,那肉香气腾腾,还冒着白雾。他抬眼看秦诏……微扬下巴,分明示意他凑到跟前来吃。
若是往日里,秦诏早就凑过去了,不仅要吃了那块肉,还要将燕珩摁在那里狠狠地吃三个时辰。然而这一刻,他只将视线迅速掠过燕珩,便又避开了——“我自己来就好。”
燕珩微诧,便将那块香肉搁在分盘中,由着仆从们乖乖递上去了。
秦诏望着那块从燕珩筷子尖上滚过一圈的鹿肉,心绪复杂。
除了肉,他倒是很想咬燕珩一口,那点憋在心里的想念,在看见燕珩的那刻,沸腾着往上涌……他微微歪了下头,抬手抵在额上,挡住自己的视线,分明不敢去看。
燕珩也奇怪,今日的秦诏,显得格外冷淡,这动作,好像又心虚。总之,瞧着兴致不高,他便问秦诏:“如何,可是近日政事忙碌?”
“是,忙碌,因有革新之事,才要开展,我心中放着许多事,并不能日日来给您请安。再者,您下了命令,不许我路过,故而,我……”
燕珩轻哼,笑道:“如今,你辖管四海,战事才平定,各地还有许多要忙碌的,如此用心,也是好事。”
秦诏见人没有半点要解开命令的意思,便旁敲侧击道:“忙碌虽好,却也怕您一个人,待在宫里冷清。若是……”
燕珩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秦诏憋得脸都红了:“若是您想,可以叫……叫仆子们陪您,四处转转。再有几日,玉兰也要开了,春色正好,您也不要,总挂心政事。”
好客气地说辞!
燕珩忍不住微微皱眉:“秦诏,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秦诏:“没有……”
——当然有,燕珩,我想你,还想要娶你!
燕珩抿了唇,问他:“寡人听说,你还要调十万兵?”
“是。”秦诏点了点头:“是为五州之事,我打算派人出征,不过,打下来,却不是给江怀壁,这块肉,决不能叫五州得便宜。”
“十万兵马,破他内部,未必有用。”燕珩道:“若是江怀壁一人之力,得不到江骊的支持,五州反而会因为更加紧密,到那时,得不偿失。他们不过是丢一个‘棋子’,你却实打实要折兵马。”
“江骊兴许不会同意。但她,却也绝不会放任其余四州,杀江怀壁。”秦诏道:“把赌注压在江怀壁身上,正是这样的妙处。”
——燕珩,你舍不得杀我,难道江骊就有那样狠的心吗?
燕珩从这两句话中,读出来微妙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冷哼一声:“成也是他,败也是他。在五州,由江怀壁做主,无异于中原之地,女子为王。”
秦诏轻轻一笑:“他一个男子,做不得就做不得。本来也没打算叫他做‘主母’……”
燕珩微微眯眼,没听明白那话的意思,不让他做,又能让谁做?再者说了,江怀壁没有姊妹,若是扶持他,却不叫他做主,那岂不是戏弄人,他焉能愿意?
秦诏没有解释,只是笑。
“此事,我自有对策。您放心,我绝不会再叫五州,在咱们家里闹一点儿事!”
因一句“咱们家”,倒给燕珩噎住了,他没答话,复又看了他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眼,瞧见秦诏那张含笑的双唇,因吃酒沾了水光,便想起那夜,被人埋在身底乱吃的触感,登时心底冒出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燕珩扶杯爵,兀自吃了一杯酒。
两人心中各怀鬼胎,竟都没再顺着那话说下去……
往常最热闹的场景,今日也冷下来。分明不说话,静得只能听见吞咽的动静,可却越发觉得空气里冒着热雾,乱糟糟地将人都点燃了起来。
终于,秦诏吃热了似的,汗涔涔地开口:“我……”
他还没说出来,便被燕珩的话音打断了:“过来,给寡人斟酒。”
秦诏没法拒绝,不仅是送上门的机会,还是那位的命令。
燕珩仅仅是敛了下袖子,他跪下去的时候,就嗅到了一阵淡淡香气……燕珩着袜跪坐席间,雪袍层层叠叠散落下来,秦诏望着,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去掀、去吃的冲动。
“……”
燕珩:“洒了。”
——“寡人说洒了。”
那酒都淌出来了,潺潺的溢满酒杯,洒落在人腿上。
燕珩说了两遍,秦诏置若罔闻,他忙去扶杯,而后挑起眉来,一把薅住人的襟领,将人扯到跟前儿:“寡人方才说洒了,你作甚?想什么想得这样入迷……”
近在咫尺的距离,说话间落在他脸上的香雾。
秦诏呼吸一滞,怔怔答了句:“啊?”
燕珩微微偏过头,垂眸。
秦诏痴痴地盯着他,那唇瓣几乎贴着他的唇;隔着微张的唇齿,他仿佛都能尝到燕珩口中带着酒气的香甜汁液。
——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地,秦诏就闭上了眼。
燕珩轻笑,那两瓣唇擦过去,却蹭着他的脸颊抵在耳边:“寡人叫你倒酒,也能想歪了去?再有,你闭眼做什么?”
秦诏脸蹭地红了。
他唰地睁开眼:“我……啊,我只是,困了。”
“?”
燕珩贴在他耳边,轻轻地笑,那点热息都钻进耳朵里去了,仿佛勾起秦诏的魂儿往外跑。那个当口,热流乱滚,秦诏还想着,怎的燕珩的声音那样的好听……
“我的儿,给寡人倒酒,却困了?凤鸣宫里,倒是有宽敞的床榻……你睡不睡?”
秦诏哑声,偏了偏头,躲那热源远了三分:“我、我不睡啦……我,有精神呢。”
他心里乱,想着那朵金菊开得那样好,那样鲜嫩多汁,只咬一口,便颤抖着渗出水光,连带着两岸软白的丘陵,都湿润了……
此处若是种下竹子,随着风声瑟瑟地抖,必定别有一番风味。
秦诏想着下流事,因而,答话的时候,便心不在焉、显得颠三倒四:“我不……没敢乱想,我只是饿了。才吃那鹿腿,鲜嫩多汁。”
燕珩睨了他一眼,松开人:“哦?”
“寡人今日不罚你,许你留宿。”
秦诏听见这话,沉默片刻,却说:“我,我还要回宫,今夜政事繁琐,不便留在凤鸣宫。”
这会儿,轮到燕珩诧异了。
才叫他吃了两口,倒是这样冷淡了?帝王那颗心,才要捧出来,露了个端倪,秦诏反倒没有往日的热情与亲切了……燕珩不知他的态度何以变化得那样快,一时有些不悦。
“哦?竟这样忙?”
生怕燕珩看出什么来,秦诏忙垂下眼去,老实儿答道:“正是,眼下大业初成,各处都要用心盯着,因而,暂时不能……不能耽搁。”
“耽搁?”
燕珩那口气微妙:“如今,与寡人待在一起,倒成了‘耽搁’?”
“再者……”秦诏解释道:“您有令在先,不叫我留宿凤鸣宫,就连路过,都不允许。我自守着您的规矩,半分不敢逾越。”
燕珩听见那话,心里更不得劲儿了。往日里,若说不叫他来,他可是半个字都不会听的,必定违背命令、见缝插针地来拜见请安,抑或找些别的理由,同自己见面。
再之后,但凡叫他进了这道门,必要缠着人留宿。不知要被抱住吃多少口,这会儿,却说什么讲规矩?
如今,也不怪燕珩奇罕,秦诏那副体力和惦念程度,平日里到底有多肉麻?满满一箩筐,都是叫人听下不去的害臊话。
下流无耻惯了,燕珩确实没摸透,秦诏这次,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两个月来,不仅不请安,不遣小仆子来传话,就连今天进了门,也没一句腻歪……不止如此,竟叫他留下,他偏要走?
燕珩抬手,指尖碾磨在人唇肉上,那声息极轻:“竟这样……急着想走?”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杯酒,威力太大,秦诏自觉自己吃醉了,头脑晕乎乎的。再去看燕珩,听那话,不知怎么,小腹底下也热得厉害。
因肿起来,已经快要麻木。
他怔怔地舔了两下人的指尖,被人拿手指缠着舌,戏弄似的缓慢搅动着。
那涎水垂落,沿着人漂亮的指线,坠在衣袍上,分外的叫人眼热。
秦诏任凭那位百般调戏,越是这样,越是不吭声。虽两颊红起来,汗水湿了半张脸,顺着两鬓直往下流,却仍旧摇头:“须……须得走。”
燕珩睨了他一眼,哼笑:“也罢,那,寡人便不留你了。”
秦诏微微俯身,擒住他欲要往回抽走的手腕。而后,慢腾腾地露出笑,抬眼望着他。不等燕珩再开口,他已经伸出舌尖来,沿着人的指尖、指缝,指根,一点点将人沾了水光的手指舔干净。
“燕珩……”
秦诏声息哑得厉害,却仍旧拒绝了,说的话,也显得冠冕堂皇:“你说要我当英明的王君,是你教我的。该将心思都放在家国大业之上,不许肖想别的。总之,我叫你那样难受、那样碍眼,我不会留下的。”
说完这两句话,他便松开人的手,站起来了。
燕珩:?
秦诏桌案上那几道还冒着微弱热气的肉炙饮食,几乎没什么动,连酒水也不过只吃了一爵,人便告退离开了,留下怔在原处的燕珩。
德福随着燕珩的视线朝外看,秦诏竟真的走了……
片刻后,燕珩不悦,“叫人盯着点儿。去瞧瞧他这几日,上哪里了?”
德福微微诧异,发觉他们王上,竟也要开始查人行踪了。
不仅如此,燕珩还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再有……秦王年纪还小,最容易受人蛊惑影响。将那些个从宫外送进来的少年们……”
燕珩抬眸,淡定道:“都送出宫去。若是……不肯走,就——杀了罢。”
德福心惊胆战,却分明知道背地里的意思。
他们王上,这是怀疑……秦王心中有别人了。若是乖乖离开,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说不肯走,必定与咱们秦王暗生情愫——那就该杀了才是。
可说起来,那位又那样大度。
仿佛波澜不惊似的,也不与人吵闹,只是暗地里查人行踪,将那些个不老实的都处理干净。那样狠戾的手段和分外沉静的心气,细看,不止嫉妒,还有什么更深处的,对秦诏的容忍。
——仿佛秦诏年轻,纵然犯过什么错,他也该原谅一回。那等容不得沙子的心,也终究拿锁链似的爱,困住了。
不过可惜,秦诏满心里只有他一个,再没有一丝缝隙,能装得进去别的。
他将人撵走三个月之后,秦诏也没发现这件事儿。
曦和宫夜色的灯火里,这位秦王缓慢将手挪下去。他枕边搁着燕珩的外袍,还有那条偷来的、仿佛还带着余香的亵裤。
亵裤蒙在头上。
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千万里;几个月不见,却比三年都难熬。
那灯影颤抖,一抹白色洒落在燕王的外袍上,那是秦诏的杰作——他仿佛再不能等下去了。然而为了更深的情愫,他又必须得克制。
秦婋给他的主意果然很简单。
先是:万事不管,专心政事,勤勉治国。
再是:躲起来,不见。
最后:等。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秦诏这些日子,苦熬得难受……偏偏燕珩也觉得奇怪,见他冷淡下来,反而多召他去宫里。
白日里,他只问些政事等闲,秦诏心里有鬼,虽装得平静,可心绪却乱。燕珩偶尔留他吃酒,纵坐在人身边,他也只得将脸别过去。
燕珩问:“想什么呢?”
秦诏乱想,却随口答:“也没想什么……只是忧虑政事,虽说眼下,水利之好提上日程,眼见各处官署之革新,也有条不紊地铺开,可到底有些阻碍。您不知道,越是往下一级的衙署,越是有人滋事,里外勾结起来,蠹虫一样地咬着梁。这等小人,说话行事小心,只不配合,也不好派兵镇压,若是相宜等人也不顶用,日后倒更麻烦呢……”
燕珩便拿手指摩挲他的脸颊,比起往日的淡漠,但显得包含怜惜——也不知道是不是计策管用,秦诏觉得,燕珩待他分明更温柔了。
秦诏心中既喜又慌,打定主意要继续如此,好让燕珩待他更加亲近……
因而,他试着平复心境。但自制力,却微乎其微。
那位说话时微微张开的双唇,珠肉和唇瓣包裹的两席贝齿,越发的水光潋滟,漂亮,丰腴。他想吃……只得掐了两下手心。
半年没开荤,他快疯了。多看那位一眼,都觉得热。
燕珩瞧他出汗,便问了句:“怎的这样热?”他伸出手去,拿帕子给秦诏擦汗,才摸到脸颊,便被人擒住了手。
秦诏投落视线,直直地盯着他,仿佛着了魔似的幽深,诡谲,里面搅着万重巨浪,几乎要将人掀翻。
前些日子,秦诏烦闷,曾唤人来开方子。——赵医师给秦诏把脉之后,与燕珩回禀的是:“思虑过多,气虚元亏,尤须注意身体。”
所以,燕珩现今看秦诏,只当他是小可怜虫,定是为了政事忙碌,才虚成这样的。
秦诏并不知晓,望着燕珩,因吃不到,反叹了口气,又别开了脸。
燕珩摸着他的脸,微微笑,而后又扣住人的脖颈,将人扯进怀里,轻轻搂住。他含着酒意,俯身去亲秦诏,爱意浓重,先是眉毛,而后是眼皮儿,鼻梁,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秦诏没法拒绝,又不敢说话……那浅浅一吻,他强忍着,才几乎没怎么回应。
令他感觉奇怪的是,燕珩这次并未曾调戏他,只说了句:“乖乖回去养息,政事虽忙碌,却也不该这样思虑,若是伤身,倒不好了。”
秦诏听懂了,却又仿佛没听懂。
字面意思,他是明白了,可背地里好似意味深长地叮嘱,却全没悟出来……
没多久,秦诏发觉自个儿的膳食全变了。
他望着面前被撤下去的酒水,只剩下了各色药膳,吃过之后,晚间还有搁在床边的一碗药汤。
秦诏倍感诧异,他问德元:“本王午间才说了要吃牛肉……”
德元道:“这是燕王特意为您准备的,您还是吃了吧。小的待会儿还得去复命呢。”
“他竟这样关心我?”秦诏露出笑,端起碗来便灌进嘴里去。
那味道浓重而苦凛,待全吃过了,他方才又问出口:“可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吃药膳?哦,还有这碗汤药,就更奇了。我并未生病、难道是春末烦躁,他叫人……”
德元笑道:“滋补。”
秦诏还没听出言外之意来,自笑眯眯地赞道:“怪不得呢!还是燕珩那样疼我——竟还想着这样许多,为我滋补身体……”说到这儿,他忽然又顿住:“等会儿,滋补?”
德元低声道:“王上,此物最是滋补,保管能强身健体,养足精元。”
秦诏愣在那儿,挑眉起来,几乎不敢置信似的,他问:“养足什么?我?——本王?本王这样、这样强健!何须养足那劳什子的……”
他说不下去了,脸色臊得发热,憋住红,像是被自己气到了似的。
老半天,秦诏都没说出话来,一贯伶牙俐齿的人,在明白过来燕珩这些时日的怜爱之后,分明怒了。
怪不得燕珩留他,原是觉得他没什么“威胁”了。
怪不得燕珩叫他不必那样着急,原是觉得他“不行”了!
好么!……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德元以为他自尊受挫,忙安慰人:“哎哟,王上呀,您也不要心烦,这等事,越心焦,越是急不来的……兴许是您政事忙碌,才会……”
秦诏挑眉:“胡扯!”
“都怪秦婋!这小娘子,出什么主意不好,偏出这样的损招。这下好,本王这样强健,满肚子憋火,倒成了个没用的草包了。”
秦诏竖着眉毛,哼气道:“怪不得燕珩看本王,好似柔声哄着,也不罚本王了,原是这样想的……你瞧本王,哪里想那等无用的?”
德元没敢吭声。
他自收了汤药碗,乖乖退下去给燕珩复命去了。
秦诏因实在荒唐,竟气笑了。他“唉”了一声,往那长榻上躺倒,兀自失神起来……
他眼前闪过当日立于战场上的淋漓血光、刀剑锋芒之时;也闪过躲在长阔燕宫里,钻进那个暖盈盈、香喷喷的怀抱的情形。
他看过九州最飒爽的风雪,熬过边境最苦的寒冬,赏过秦宫最寂寥的玉兰,他骑过天下四海最肥壮的战马、用权力征服最桀骜的猛将,然而……
没有一个瞬间,能比得过眼前这碗汤药的苦涩。
燕珩居然……
居然——嫌他不行?
他?秦诏,天下威名赫赫、荣光万里的秦王,居然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