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将他手底下所有脑袋瓜子灵活的谋臣都请来了。连楚阙、年予治、闻呈韫、妘澜和季肆夫妇俩, 并虞明舟、韩确等人,一个没落下。
天下贤才,除燕一分, 齐聚临阜。
筵席繁华,灯影摇曳。诸众含笑, 齐齐地将视线望向上首那位秦王。
满殿上,就秦诏一个人苦着脸。
姬如晦笑问:“明日燕王临视, 答应与您‘谈判’, 无性命和战事之虞。天下已平定,四海皆归顺, 不知王上,还有何等烦心事啊?”
秦婋门儿清, 低笑了一声。
那位又当爹、又当妈,才将他“拉扯”大,孩子长大了不听话, 叛逆期想造反, 那位岂不是要来兴师问罪么——他们秦王,正该烦得很!
秦诏清了清嗓子, 道:“虽天下二分, 可父王……哦不, 可燕王独占半壁,论兵马、论谋略,本王恐怕不敌,正是为此,才犯愁!若是明日燕王开口,要本王交还玺印,那本王又该如何?”
符慎答道:“王上不交便是!咱们疆土广博、精兵三十万, 再有来自五州的强壮战马——岂能怕他?”
秦诏:……
你不怕,我怕还不行吗?
他有苦说不出,“符慎,你不怕?你是咱们的大秦的功臣,无论发生什么,可都不许……”叛变。
没等他说完,符慎就点头道:“不怕。王上放心,明日不论燕王强威如何,臣都绝不吐出一个字儿的软话。咱们三十万,打他二十万,以多胜少,难道还打不过?”
楚阙心虚地摇头,心道:符慎,你可记住你现今的强硬和威风才好!
秦诏长叹了口气:“将军呐。咱们不能和燕军开战,纵是打赢了,恐怕也大伤元气。再者,燕王乃是咱们大秦的太上王!自古就只有老子打儿子,没有儿子打爹的,你可明白?”
符慎撇嘴,不以为然。
秦诏嘶声,唉,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明天你就明白了。
姬如晦道:“王上的担忧,臣能明白。但是,玺印万不能交还,若是交给燕王,他想杀您,还是想罚您,都没有二话可说。到那时,咱们可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罪臣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
他们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以一敌百,大杀四方的秦王,到底缘何这样惧怕燕王?那位又没有三头六臂,两军交战,真打,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
秦诏犯愁,他怕打不赢,更怕真的打赢了。
若打不赢,他顶多挨两个巴掌,被人捉进鸣凤宫承欢。
若打赢了,那位自此恐怕都不得再回头——敢叫燕珩输的人,还没出生呢!他那样多、那样浓的爱,放在燕珩眼皮子底下,岂不都成了对失败者的羞辱?
那位心性那样高。
秦诏干嘛要惹美人不高兴呢……
再者说,燕珩就算真赏他两个巴掌吃,他也不敢吭声啊。
想到这儿,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聪明的脑袋,难道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本王是想叫父王开心地来、再舒心地回去,若是能兵不血刃,并为秦土,才是最好的——总之,不能惹他生气!”
底下那几位跟着犯愁,急得摸袖子:“这样难办?燕王怎么可能会同意并为秦土,兵不血刃呢?反过来并为燕土还好说。恐怕那位就是亲自战死,也不会说出‘投降’之语。”
秦诏兀自饮了一杯酒:“唉……”
秦婋道:“既然王上那样为难,那就并为燕土也好。只是不知,王上是贪念这王权,还是什么别的?”
“没有王权,拿什么说话?”秦诏睨了她一眼,哼笑:“小娘子说话最刻薄。你分明知道本王的苦楚,岂有一分是为了夺我父王的权力?”
楚阙听了一圈儿下来,觉得自家发小心思好奇怪!磨磨叽叽的,一点也不像往日的作风,那个满口狂言、从不服输,谁拦杀谁的野心秦王去哪里了?
因而,他举杯,笑着看秦诏:“王上,您到底因何犯愁?这里头的规矩,只有两样,要么打,要么求饶。您总得选一个。”
“若是打,咱就有寻个伤亡最小的打法,若是求饶,那我们……”楚阙停顿片刻,扫视殿中所有人,调侃地叹气道:“那我们,今晚就收拾铺盖,赶紧跑了得了!”
秦诏气笑了:“楚阙,本王就知道,你最没骨气。”
“这话说得奇怪,您说要哄着燕王。那还能怎么哄?您将玺印交给人,再献上笑脸,多磕几个响头,一切便迎刃而解。您也不必做秦王了,自己回去,给他当那乖儿子便是了!”
秦诏挨了臊,抬眼哼道:“本王就这样没出息?”
平时不是的,但在燕王跟前儿,却没跑。
所以,大家望着他,齐齐地点了点头。
秦诏:……
那是我父王、我老秦家的主子,他当家做主,我岂能不听?你们这群没成家的,懂什么!
但他也没好意思说出来,那样显得太没出息了。
再者,若他现在软下去认怂,符慎必定第一个跳起来,拿长戟捅穿他——这些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就没一个能认的!
尤其是妘澜,哼笑道:“臣把妘国献给您,是为了叫您借花献佛的?”
秦诏:……
季肆和卫宴也看他:“我们把全部身家都掏出来,只为供应您的战事,您就这样不战而降,那您答应我们的‘保全’,是不是也不作数了?”
秦诏:……
虞明舟也调侃道:“燕国贤良如云,若是燕王收回八国,恐怕这二都郡主,便不会叫臣做了。”
说罢,她又格外敏锐地添了一句话:“不会到时候,还要叫臣入宫为妃,住在燕宫吧?”
秦诏猛地坐直了身子!
坏了,差点忘了这一回事了!
他若投降交还玺印,那位娶妻生子,他可半个不字儿都没资格说呀……虽然燕珩要赏他鸣凤宫,可他也没说,往后只有他一个人啊!
见那话管用,卫宴也轻声叹了口气:“卫莲好,卫女也美……若是王上胆怯,交还权柄,那我们女儿家的身子,都教燕王强娶去了,倒没地儿哭。”
秦诏急忙替燕珩正名:“他那样仁慈心善,就不是尔等口中这样昏庸的王君,他才不会强娶良女!”
——但不强,只娶也不行啊!
卫女二字,着实将他刺激到了。秦诏沉默了半天,方才狂放的饮了一爵,辣辣的舒了一口气,而后,站起身来,望着众人,说道:“打。”
“此战,必打,必胜。”
“只是怎么打,本王还没想好。诸位也想想法子,最好是不伤一兵一卒,不叫那位动怒。要智取……明日燕王来,诸位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人仔细珍重的伺候好,可明白?”
其余人纷纷点头:“明白,打!”
“不是这句,是伺候好燕王,可明白?”
大家目瞪口呆:……
三千仆从,前一夜,就开始洒扫宫苑,铺造玉阶。仿佛迎接九天之神下凡一样,稀罕得厉害。秦诏在筵席散去后,还特意转了一圈,检视各处。
如今的赵宫,已经变作了秦宫。
可以说,满秦宫的仆从们瞪大双眼,万分戒备,和他们王上一样翘首以盼,就只为着一睹那位的神容。
他们以为,那位定是雪衣长袍,稳坐轿中,只等着踩出一双高台履来,落在玉阶光辉中。可他们没想到……
燕珩一身银甲,高大威猛,纵马疾驰而来。
无人敢拦,纷纷致以注目礼,齐齐地出声:“恭迎天子临视。”
秦诏迎在那里,大老远就露出喜色:“父王!……”他急急地往前凑,顺势就跪在人马旁边了:“父王,您来了?”
燕珩将视线扫过那长长的脂玉长径,复垂眸下来,睨着人。
在秦诏无比期盼的目光中,他开口第一句,便是兜头泼了盆冷水:“作的什么死?寡人的马匹奔逐起来,都打滑。”
秦诏傻眼了:……
符慎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扯住他手臂,捞他起来……
但秦诏膝盖软,跪在那里,愣是不敢动。其余人才作出行礼的姿势,见他们王上跪得那样乖顺服帖,不得已,只得纷纷都跪下去了……
符慎冷哼,不情愿。
燕珩瞧见了,却没说话,只踩着秦诏单跪的膝,下了马来。
不到半刻钟,远处奔逐的一队人马便已赶到,领头的不是符定还能是谁?
秦诏刚站起来,去扶燕珩。符定就翻身下马,快步朝这里走来了。
符慎揉了揉眼,震惊。
不是?他眼花了吗?怎么大白天看见爹了?
燕珩轻哼了一声,冷声道:“符定,瞧瞧你养的好孩子,见了寡人,竟不下跪。”
符慎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符定老儿抬脚就踢在人屁股上,紧跟着,抽了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来……
威风的符慎将军,再顾不上形象,惨烈地叫起来:“啊——爹!爹!你怎么活了?”
符定怒了,打得更狠:“你这逆子,咒你爹死了不成?”
符慎哭得嗷嗷的:“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不知道啊!”
秦诏嘶气,吓得手心都出汗了。他扭头看燕珩,心道果然还是自个儿的父王温柔可爱、仁慈美丽:……
燕珩冷哼了一声,看他。秦诏便讪笑:“父王,我是怕硌着您的脚……故而,特意铺了玉径,为迎接您来。”
大家捂脸,不得已,只得忽略符慎的惨状,步行随燕珩朝前走去……
燕珩缓步而行,挺阔身姿,威严而冷淡,那浑身的帝王之气,将所有人震慑住,而他们同样高大威猛的秦王,凑在人旁边,不知怎的,气势就矮下去了半截。
秦王怂,其余人就更不敢吭声了。
提前造好的赤霄殿,有两道宝座,镶金戴玉、垫了狐皮的那个,是为燕珩准备的。
燕珩坐惯了,并不觉得华奢。反倒觉得旁边那个略显寒酸。
那是秦诏自己的“宝座”。
他这一出,可谓是勒紧自个儿的裤腰带,才能省出银钱来,给他父王造作。
燕珩问:“秦王叫寡人来‘共商大是’,可有什么还没定下的?只不过交几个玺印罢了,并不麻烦。”
“这好说。玺印正在送来的路上,父王,您再耐心地等几天。”秦诏望着他,轻声软语道:“这几天里,宫苑里花开正好,特意备下了游园会,为您接风洗尘,您安心在天子行宫之中避暑,再好不过。”
燕珩睨了他一眼,显得神色冷淡:“三月前,便已命秦王运送玺印,怎么?是你秦土太大,三个月还走不到头吗?”
外头一声:“啊!——”
那是符慎没挺住的惨叫。
在这个节骨眼上响起来,震慑力十足。秦诏简直想从宝座上滑下来,给燕珩下跪。
但碍在其他人盯着的份上,他没好意思,只得说道:“并非这样。只是、只是命令传回去,耽搁了些时间。您不要着急,再宽限我一些时日……”
他好像被债主催到耳朵边儿一样。
燕珩一个冷厉的眼神,就扫的他心里发怵。
“寡人是怕秦王政事忙碌,才特意来取的。若是带不走玺印,今朝,只好放燕军过来接寡人了……”
若是旁人,秦诏还不得直接扣下?
可这位是燕珩,根本就不是掐住他脖子,而是长在他七寸上。动一动,都要他的命。再有,外头那个暴怒打人的老儿,还是他那大将军的亲爹。
完全没机会……
实际上,燕珩不穿长袍换戎衣,就已然摆明了态度。
“不忙、不忙。”秦诏道:“再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的了。”
说着,他便要去给人斟茶,那讨好的姿态才摆出来,姬如晦轻轻咳了一声儿。
被人提醒,方才意识到不妥,秦诏复又坐回去了,只尴尬道:“快、快给燕王奉茶……”
燕珩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盏茶,这才搁下杯来,轻嘲道:“嗬,秦王倒是有眼力见。”
秦诏没忍住,笑了两声:“父王,我自目不转睛 ,移不开眼,只看着您呢。您是天子,什么秦土不秦土的,都要仰赖您的光辉,莫说是车马运到这里来,纵是爬着,也得将您喜欢的玺印,奉到您面前呀。”
底下人:……
莫说他们秦王膝盖软,就是口气也软,目光含了深情,就更不必说了。
其他人看得直嘶气:不是,秦王您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吗?
秦诏扫了他们一眼,那神色分明是:别管。
那可不吗?燕王凤仪万千,他看了心悦,忍不住腿软,更别说旁的了。
燕珩道:“秦王也不必说这些漂亮话,糊弄寡人。只说这玺印,给还是不给,这仗,打还是不打?”
昨儿才说了打的。
可秦诏不敢据实相告,只得道:“玺印可以给您,仗也可以不打,甚至日后,您说什么,我都照做。只不过,您也不能硬抢吧……”
燕珩挑了眉:?
“不是,我并非说您硬抢。我的意思是……好歹要有些条件的。”秦诏声音小了三分,说道:“您看我带着精兵强将,打了三年多,也甚是辛苦。您体恤将士和臣民,总也得给点什么吧。”
燕珩哼笑:“你想要什么?”
秦诏看了他一眼 ,道:“自古两国相约交好,都是什么联姻……”
那话没说完,燕珩从嗓子里溢出来的一声冷笑,就将他打断了,那口吻仿佛不敢置信似的:“联姻?——寡人没听错吧?”
秦诏犟道:“没有。”
见他那副样子,燕珩反倒不气了,说道:“联姻也好。只不过,寡人无有宫妃、子女,纵是有,也决不能将女儿嫁给你。秦王若想,寡人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一听有门道,秦诏口水流了三里地。
“是?……”
燕珩冷笑,眸光扫过来,带着戏弄:“寡人有个侄女,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秦诏忙摇头:“啊、不不不,不是宝儿小姐。”
“那是谁?难不成是卫女?”燕珩故作凝重道:“这位不可,已经封赏入了寡人的鸣凤宫了。”
一听这话,秦诏也顾不上矜持了,竟“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什么——封赏?!”他急了,仿佛讨公道似的:“您前几日才说,要赏给我的!怎么就让别人住进去了……”
燕珩慵懒地往后一靠,那张冷淡而漂亮的脸上,露出戏谑笑意,嘴角微微弯起来:“不是秦王自个儿闹着要走的吗?你不住——有的是人住。”
帝王的神色渐渐沉下来,变作冷笑:“秦王当寡人的宫城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秦诏被噎住了,他悻悻坐回去,那眉眼变得更委屈了:“可,可就算是我胡闹,燕王您一言九鼎,难道说话也不算话吗?”
燕珩:“……”
秦诏又逼问:“您既许了赏给我,再赏给别人,哪里说得过去?我虽跑了,却没说据赏。您怎的……”说着,他别过脸去,竟轻哼了一声:“她那样柔弱,住得惯吗?”
那话细想,便不堪入耳。
但燕珩却不打算惯着他,淡淡微笑:“寡人的爱妃……温顺,住得很习惯。”
爱妃?!——
秦诏快叫人气晕过去了,他扭过脸来,气得脸色花花绿绿乱变:“您、您怎么,怎么叫别人爱妃?”
“怎么?秦王自己没有爱妃吗?”
一心只拿燕珩当爱妃的秦王:……
秦诏憋住泪,吭哧了一声,愣是没说话。他站起来,围着满殿里转了一圈,仿佛在想自个儿下一句要说什么似的。
姬如晦:“王上……”
秦诏没好气道:“没看见本王在忙吗?”
看着是忙,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燕珩就这样坐在那里,淡定地看着秦诏毛驴似的在殿里转悠,并不搭理他,而是转过眸去,问季肆:“秦国的账,你算得如何了?”
季肆忙站起来:“回王上,目前已经厘清各处的积弊,减了赋税,改推商贾,有吴土之盐税,有周土之金矿,再有个十年,可成大气。”
“嗯,还不错。”
秦诏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停住脚步,扭头看季肆,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这话,是说给谁听?”
季肆无辜:“回王上,臣……说给‘王上’听。”
“谁是你的王上?”
季肆眨了眨眼:“臣是燕人。燕王是臣的王上。”他见秦诏吃惊的神情,连忙又补了一句:“臣也是秦臣,您自然也是臣的王上。再者说了,这位,是天子,也是咱们大秦的太上王,询问两句,不妨碍吧?”
秦诏:……
本想玩个大的,结果,硬是把自己的路走死了。
秦诏这回明白了,看来燕珩对他们秦国的账目一清二楚、了如指掌,他花了多少钱,兜里还剩几个子儿,那位必也都知道。
他委屈抬头,盯着燕珩:“您怎么,将手伸得那样长……”
燕珩不以为然,“寡人治理天下,有天子之名,为何不可?”
秦诏哼了一声,又转起来了。大家看他们王上这么“忙”,也没好意思吭声。紧跟着,燕珩又问:“哪个是年予治?”
年予治忙站起来,不知道燕珩喊他做什么。
他瞥了秦诏一眼,见那位“忙着”,也不打算替他解围,或者出声阻止,便知道该听谁的了。于是,他恭敬道:“回燕王,是臣。还请您示下。”
燕珩打量他两眼,瞧着模样周正、气度也不凡,便道:“嗯。寡人听说,现今秦国上下,都是你来打理?”
年予治忙道:“不敢,臣只是为……为太上王、为王上鞍马劳动,跑跑腿。并无有什么逾越的官职。”
“寡人瞧你,甚是不错,虽年轻,做事倒是老练扎实。”燕珩道:“眼下才刚刚平定四海,内里空虚不稳,需要有人做实事。那秦宫的左司马之职,尚且空缺,你来做,倒是合适。”
年予治惶恐:“啊,臣、臣不敢。”
燕珩哼笑:“有什么不敢的?”说着,他转眸睨了秦诏一眼,又问道:“寡人觉得甚好,秦王以为呢?”
秦诏哼了一声,满肚子的气也不敢发,只得憋回去,“父王都说好了,那自然是很好。诏也以为,他做这样的职位,合宜。”
燕珩便道:“嗯,封了吧。”
年予治忙朝燕珩谢恩。
谢了半天,才瞧见秦诏拿目光剜他,故而只好讪笑,朝秦诏又谢了一遍恩。
好么……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听谁的,倒也没差。
本来,大家还愁着燕王要割他们的脑袋,死活不敢让秦诏投降,现在一看,咱们威风的燕天子……果然英明神武嘛!
若是真投降,倒也没关系。
秦诏却刚好反过来,他本是觉得不妨碍,现在一看:有关系啊!当然有关系……若是投降,日后,他岂不是要和一堆秀女争宠了?万万不行!
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秦婋便抢先了一步,笑问道:“王上,诸位都封赏了,小女也跟您讨个赏,如何?”
燕珩轻笑:“难得你这小娘子聪慧过人,胆大心细,说罢,想要什么?”
秦婋道:“当日,五州……”
秦诏猛地瞪大眼睛,后脊背竖起一串汗毛来,他差点以为秦婋要卖他,忙扭过脸来,定定地盯住人。
哪知道秦婋并没有提他,只说:“五州冒犯边境,惹您不悦。秦王亲征也打痛了人,您呢,也扼住其通商,叫他们吃了教训。现如今,那五州也乖顺,杀了奉全,为您解气,只是不知,能不能放他们一马?”
她一面仔细观察着人的脸色,一面慢慢道:“素知您怜惜百姓,这几个寒冬,已叫他们难过了。不如,趁着秦王归顺这样的大喜,您倒饶恕他们。”
秦诏:?
我还没归顺啊。
秦婋当然知道他没归顺,这话,一来是拍燕珩马屁,哄人开心;二来,也是为了让燕珩放松警惕,替秦诏博取时机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她欠了江怀壁那傻小子人情,不得不还罢了。
燕珩沉了口气,稍停顿片刻,才道:“罢了,自叫他们放开往来便是,赵土相邻,与他们通商,也算发展,日后行事交往,都算便利。”
问题是,赵土在秦诏手里。
听见燕珩发话,秦诏不敢不从,终于在这个空隙里,插了话进去:“父王……您说的一切都好。只是,我还想问问,您这一路来,觉得临阜好不好?”
燕珩颔首:“尚可。”
秦诏又道:“我也觉得是!您想想,若您答应联姻,这地方,可就是您的了。那广博的天下疆土,也都是您的了……”
燕珩并不理会:“你的意思是,寡人要,你不肯给?”
秦诏摆手:“肯、当然肯。”
“那就是了,联不联姻,也无妨。本就是寡人的。”
秦诏被人堵住话,一时哑火了。
迟疑片刻后,他还想再辩,燕珩便拿指尖点了点桌面,微眯起眼来,审视地盯着他,问出口的话也不客气:“秦诏,你到底想跟谁联姻?”
十几个脑袋纷纷扭过去,盯住秦诏:是啊,您闹了半天,到底想跟谁联姻?
秦诏欲言又止:……
他站在那儿,不吭声,沉默了许久。
直至燕珩哼笑一声,仿佛耗尽了耐心似的,坐在高台上睨着他道:“罢了,秦王就站在这儿,慢慢想罢。寡人有几分倦了,先去歇息。”
仆从们忙引行。
才要越过那道侧殿门,燕珩忽然停住脚步,又说了一句:“哦,对了,叫符定别打了。”
此刻,被揍得呜呜痛哭的符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