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婋几乎是事无巨细的禀告, 除了自个儿劝阻那些秀女给燕珩吹枕边风的事儿。她向燕王尽忠,总也要顾全秦王那端的。
若是这等事办得不妥当,恐怕, 秦诏必要寻她错处。
因而,秦婋仍秉着往日的称呼, 说道:“公子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祭奠母亲, 说些体己话。那体己话里, 说的是王上您多么疼他,请母亲放心。又说江山基业搁在您手里, 是最合适的。还说您不是外人。”
燕珩抿唇,指尖顿在袖口处:“体己话你也听了去?”
秦婋不知其意, 便回道:“我在外头守门,并未跟进去,才听到这里, 夫人公子便来寻麻烦, 再没听见别的了。”
燕珩抬眸,静待下文。
秦婋便继续说道:“小女在秦宫待了些时日, 大多都打听明白了。那云夫人、兰夫人, 及长公子昌、仲公子定, 往日里欺凌公子甚多,并奴仆三十多人,尽皆诛杀了。只不过……公子未曾亲自动手。”
她将细节讲明白,又道:“奴仆刺杀长公子,得杖毙。也算‘死得其所’,无可指摘。秦宫里又都是些软骨头,没个敢说话的。”
燕珩哼笑:“满秦宫上下, 也就他一个浑小子,四处作乱了。”
秦婋为他王上高兴这样早而泼冷水,定定道:“并非如此,秦公子手底下,还有符将军,楚小侯爷,并一群谋臣,不乏燕国人。”
燕珩挑眉:“?”
谁?符将军——若说燕国贤才投靠他乡,未必算什么错,机缘巧合也未可知。但他的好司马才叛逃,“符将军”三字,可就挑起帝王的心思了。
难不成是符定?
“王上,是符慎、符小将军。”秦婋道:“如今瞧着,颇威风,前些日子,公子归秦之路上,曾遇到秦王的刺杀人马,符将军有以一当百之势,再勇猛不过了。”
燕珩心猛地沉了下去。竟然是那小子。
他转念一想,当日秦诏所求,要符慎一同陪练,未必是临时起意。
再忆起当初光景,他二人有渊源,又是一同长成的孩子,感情怕是要好……更何况,如今秦诏回了秦国,心里哪还有他这个父王,恐怕早将自己抛诸脑后,只一心待符慎那亲热兄弟了。
符定叛国,五州还未交还,符慎便奔赴秦国。好一对亲父子!
被人欺骗和受人冷落的不悦搅在一起,燕珩眉眼顿时冷下去三分。但燕珩不知的是,符慎几年前便去了……若他知道,恐怕要火上浇油。
于是,秦婋继续说道:“符小将军,于王上有怒气在心。”
燕珩反问:“对寡人?”
秦婋道:“正是,像受人挑拨,说王上诛杀武将,令勇士心寒,他要为父正名。”
燕珩眯眼,不悦道:“可是秦诏?……”
秦婋实话实说道:“这小女便不知了。但看秦公子的行事作风,对您百般维护,尊敬有加,并不像挑拨污蔑的样子。再有,他手刃生身父亲,只为将您捧在那‘太上王’的位置,论起这个,小女不敢乱说,但只觉得,真心可鉴。”
“什么真心可鉴?不过是掩人耳目,想要借两分寡人的荣威,与他那点子王权添砖加瓦罢了。”燕珩的口吻微妙,像待小孩子那般的不当回事,哼道:“这逆子,打着寡人的旗号,不知要作什么死呢!”
秦诏的“玩弄权柄”,在这位帝王眼里,更像是小儿叛逆期、四处惹是生非一般。
“若是只想借您荣威,秦公子大可以将秦厉关起来,抑或废掉、锁在宫中,哪怕下狱,都比如今,对他的名声更好听些。”秦婋道:“秦公子亲口说:若不杀了他,如何给您腾地方?实在不好。再有,秦公子说,您拴着他的心,比性命还紧要……”
也不知是恼了,还是帝王为那点告白,而脸面上挂不住。总之,燕珩似没耐心听完一样,嗬笑打断她:“无知小儿。”
秦婋见人不肯承认,只好平静微笑,惊雷似的挑明了话:“王上,秦公子对您,是风月之心、男女之爱。”
燕珩冷哼:“放肆。”
秦婋便跪倒。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小女自问过这话,恐怕所生情愫已久、情根深种,并非眼前这一两年的事儿。小女问秦公子,若挑起祸患,要燕王如何自处?秦公子答的是:父王是江山的主人,自然是想怎样,便怎样。”
殿内寂静片刻后,秦婋替人下了定论:“恐怕……爱江山,更爱您。”
“亏得你这小女是学过规矩的人,这等话,也敢说。”
燕珩扫了她一眼,心思浓重。他哪能不知道?他不过是不愿搁在眼皮子底下细想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人留点体面和分寸。
“是,小女的错。”秦婋见人脸色变化,忙又说道:“秦公子将行变法,为的是富国强兵,恐怕要起战事。王上,不知您……”
燕珩不以为意,冷淡道:“弱秦何足惧?”
“可若是,秦公子不求自保,行的是战事。又要如何?”
燕珩将视线转到殿外,幽长地叹了口气:“这小儿,最是胡闹的。若他果真想与人斗狠,便也随他去罢。经五州一战,应当不会再意气用事,懂得生民之苦;求变,兴许是知道根本。”
那话看似训斥,却含着信任。
秦婋笃定道:“王上信他。”
沉默良久。
久到,秦婋以为这位帝王不会再答了。可燕珩,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哼笑道:“若是真跟人打输了,寡人还是要给吾儿收拾山河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连个家都没有了。”
纵他要离开自己身边,那颗心总还是牵挂的。
难道八国那样多的疆土,还不够他争勇斗狠吗?若真叫人打“哭”了,寡人再替他讨公道便是了……他既有那样的出息和野心,也该叫他风光地作一回秦王。
秦婋猜不透这位的意思。
更捉摸不透,那渊似的深沉的心中,到底压着怎样的汹涌与壮阔。她只能从燕珩那看 似冷淡的神情中,读出隐忍的纵容。
燕王不顾八国之约,只为哄他的骄儿,凭人惹是生非,难道其余七国不闹吗?那话轻描淡写,若谁欺负他的心肝肉,他必是要讨公道的。
——护住秦诏的家、叫他风光作秦王。这和纵容秦诏攻打七国,又不许别人还手,有什么区别?!
燕珩觉得,自然有区别。
他可不是溺爱。那是哄他骄儿长大、教他如何做一个帝王的必经之路,是他作父王应该的恩宠。
秦婋试探着开口:“那……如果秦公子做了秦王,吞了七国,仍不满足呢?”
燕珩并不觉得,秦诏有那等本事。
不过,倒不是因为自负和轻狂,而是,他比谁都清楚,若无有外部助力,秦诏再强的野心,也不过只是一旨空口白牙的诏令。
八国战火,敢凭一国之力,叫停的,唯有大燕。因而,这天下,不过他一人股掌之间罢了。
若是那小子胆敢僭越……
他必不会心软的。
旁的都还好,只有一件,燕珩自觉不爽利。便是符定叛国,秦诏却哄了符慎去秦,往日里五州之事,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答案呼之欲出。
但燕珩却不曾下定论,只是当即起了身,静立案边,微微俯下身去,提笔蘸墨,写了两句话:
[吾儿,闻符氏儿郎在你左右,封功为将。符氏一族,叛国通敌之事未有定论。寡人要你,速将人送归燕地。]
他倒要亲自问问。
——秦诏接了信,哪敢不从?
但秦诏没顾上那信的内容,只捧着信封,宝贝儿似的闻来嗅去,仿佛还带着他父王身上的清香、沾染了他父王指尖的温度。
因实在太想念人了,他到底没忍住,抱住那信,细细地吻了一圈。
计玉站旁边都傻眼了。
不是,那不是燕王来的信吗?怎么倒像是闺秀、美人的情书一般,这等热切便也罢了,还亲得这样仔细,生怕漏掉一点来自燕宫的味道。
秦诏还没拆开信。
他唤人:“与本王沐浴更衣,本王要好好地读一读,父王专意写给我的信。不必看都知道。父王——定是狠狠地想我了。”
待一切准备妥当,秦诏郑重地捧着信,任旁边香雾袅袅,他拆开信来读。读了半天,仿佛猪油蒙心似的,那紧要的字儿一个也没往心里去。
三句话,只剩了跟他有关的六个字。
[吾儿,……寡人要你,……]
秦诏将脸搁在信上,轻轻地枕住,仿佛要做个美梦似的,没忍住,眉眼弯起来,轻轻地笑。
真好呀。
父王给他写信了,还写得那样热切、那样温柔。
秦诏恨不能现在就御马飞奔回燕宫,仔细地抱住人,好好地狂亲两口。又或者,从人怀里钻到人心里去,翻找看看:他父王心尖上装的,到底是不是他。
两天后,秦诏下朝,被秦宫数不尽的窝囊事气得肺腑乱热。于是,只好又捧出来那封信读……他才要笑,忽然发觉不对。
“哎——怎么多了两行字儿?”
计玉:……
秦诏站定,捏住信,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惊讶和困惑都冒上来:“父王为何只说符慎——父王都没有说我,只想着符慎!父王怎么只想别人?”
于是,符慎便被人召到宫里来了。
他歪了歪头,与秦诏大眼瞪大眼、齐齐地发呆。
“王上唤我何事?”
秦诏黑了脸,连带着他父王只惦记符慎的事儿,看人左右不顺:“符慎,我的好兄弟。你说……怎的这么多人关心你呢!”
符慎莫名其妙,直挠头:“王上,谁?臣没听明白……”
“啊,无事。”秦诏装模作样地将委屈咽下去,又轻哼了一声,才睨着人笑:“我是说,你惹了大麻烦。”
符慎仍摇头。
秦诏便道:“燕王飞书,说要本王将你交出去,送归燕国。本王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符慎这才“嗯”了一声,道:“原是这样,并不紧要。王上若是怕了,将臣交回去便是,都不必您唤人擒下,臣自会乖乖回燕国,正好,臣也想好好问一问,燕王为何擒杀我父。”
“怕了?”秦诏走近他,敛了笑意。他扶着人肩膀,叹道:“本王唤你好兄弟,你却说本王害怕,卖友求荣?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不是冤枉人!本王知道,你们符家儿郎,个个忠勇,自然不怕死,可难道……你如今,连大业也不顾了吗?”
符慎皱眉,看他。
秦诏定定道:“虽是忠勇,却是个愚忠!敢问符将军,你成就大业,征战沙场,难道只为了替你父亲正名、替你符家争脸、替你自己谋名不成?”
“难道这九国为动乱之苦所流离的千万百姓性命,便不重要了?”秦诏道:“若是你觉得,性命可丢,只想着跑回燕国与人当面对质,便能叫天下太平。那本王——绝不留你。”
符慎沉默,深受触动。
这些年待在秦国,他不是没有看到那惨烈场面,也不是不知道,边境各处,邻国作恶起事,谁都敢踩秦国一脚,更有甚者,动不动就跑来骚扰滋事。
连百姓都得自个儿提着锄头往前冲,只为二亩薄田……他们不管什么忠勇不忠勇,他们要吃饭。
“那……若不走,岂非给王上寻了麻烦?若燕王有意为难,恐怕要阻碍王上大业。”符慎道:“眼下,我们还得背靠燕国之威,方才能震慑周遭。”
秦诏顿住,微微眯眼,轻笑:“那就打。”
符慎微怔:“打?”
“正是,打。给本王狠狠地打,打出一仗威名来,叫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秦人够狠,我们秦国,谁也惹不得。符慎——如何?”
“你只说,敢,还是不敢?”
良久,符慎应声:“如何不敢?!”
“银钱在手、有王上的诏旨,加上往日的积累,三个月内,臣便可整顿出十万兵马来。我与父亲,曾苦心钻研九国之战备、战术,地势并大将指挥之风格,无有一个是不熟悉的——可是若打,若平九国五州,秦王,请答应我,此江山,不为一人姓。”
江山,是百姓的,不姓燕,更不姓秦。
这话,出乎秦诏意料。
他没想到,这傻小子,竟有这样深的忠勇苦心。
待他慎重点了头,符慎这才接着说道:“王上若信我,此十万兵,可敌六十万大军。”紧跟着,他单膝跪下去,拱手:“若战,我符家儿郎从无有一个后退的。符慎——死战。”
秦诏默然,终于点了点头:“好。”
“那本王,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符慎又问:“那燕王……”
“父王那里,你不必再担忧,本王自会处理。”秦诏摆摆手,轻声笑:“你若无事,便去忙这等要紧事罢!整顿兵马,本王放心交给你。四处周旋——你也须放心,交给本王才是。”
符慎点头,也不扭捏,方才告退去了。
秦诏捧着信想了好久,方才组织好措辞,给他父王写回信:
[父王:父王在上,诏远隔他乡,叩拜父王。离开燕宫时日已久,我许久不见父王,实在肝肠寸断,相思甚苦。每日里,清晨想、夜暮念。就连梦里,也全是父王的威风神姿。]
[我只恨不得御马疾驰,赶紧地飞奔回燕宫,与父王倾诉衷肠才好。可是父王,临行前,您的那一刀,我心有余悸,若我飞奔燕宫,您必会饶了我的,对吧?]
[我的好父王,恐怕说出来,您不信。我想念您的心,就和黄连一样苦……]
[父王,您是我们大秦的太上王。您是这九国五州的天子!这一样,永远都不会变。无论发生什么,都请您相信我,这天下,只有您说了算。]
如今,他不在燕珩身边,不怕吃人的巴掌和杖子,更不怕他父王揪着他耳朵、将他封进东宫里去。再者,那肝肠心意都说了千万遍了,他父王岂能不明白?
因而,秦诏便将心里的话尽情地往外倒腾,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他停了一会儿,又写:[燕珩。燕珩。燕珩……父王,您的名字可真好。如美玉一样,不,您比美玉还要美,又比玉还要尊贵。燕珩,我好想你。]
后半段越写越狂放,秦诏完全收不住。因而,信里没有“父王”了,全成了“燕珩”;更没有“您”了,全成了“你”。
写了整整三大页纸张,秦诏提着笔再去蘸墨的时候,忽然怔住了。
坏了,光顾着给他父王说自己如何想念,竟全忘说符慎的事儿了。
于是,他只好又在最下面补了几句话:
[父王,我向您发誓,符慎并未叛国,我敢替他作担保。求您先饶恕他一次,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只消三五年,我保准——亲自携他去见父王。]
写完这句,秦诏又将视线往上扫,觉得有必要将自个儿的心再说一遍,到底又又又表白道:
[燕珩,我实在爱你。]
[可是,你想我吗?像我这样想你一样、深深地想我吗?像看那株金菊一样的,须得认真地盯着、又满腹眷恋不舍地想我吗?]
金菊:……
那情书似的信,竟也叫他挂了金羽加急。只因秦诏迫不及待,想叫他父王快些收到他的消息,明白他的心是那样的煎熬。
待收到回信,燕珩展开看罢,愣是气笑了。
“这混账!”
若是秦诏在燕宫,这会必能吃上热乎的巴掌。不过可惜,秦诏被困在秦地,白白丢了这个好机会。
他倒怀念他父王的巴掌!
燕珩没忍住,又看了一遍那封信。才努力在左一句“我想你”,右一句“我爱你”之中,找出来关键的那句:符慎没叛国,他来作担保。
寡人的臣子,何时轮得到你作担保了?
可燕珩不可避免地想到秦诏身上累累的伤痕、肋下的燕字,白挨的一顿打,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怜相。前些日子才答应他的,要信他一次。
他捏着那封信,气道:“不在寡人眼皮子底下,离得远,倒敢胡作非为、胡言乱语。作的下流。”
可灯火就摇曳在一边儿……若是帝王真的不悦,大可燎燃那三页纸,将秦诏这小糊涂虫的心意烧成灰,视而不见。
可帝王没有。他只是伸手,拂展开纸页的皱痕,而后,又读了一遍,方才冷哼笑,唤德福拿匣子来。
紧跟着,秦诏那封信便被人“冷落”地丢进匣子里了。
不过,他倒也没再追责,抑或真的派遣精兵去追回符慎。
帝王若真动心思,这符家父子焉能有一个逃得过去的?燕珩心中,始终为他的“忠臣”留了点体面。
符定纵有错处,也不算什么大碍,更何况符慎呢?总不能真将他们父子杀了。帝王坐守千万里江山,眼目虽锐利,却也有限——最忌讳的,便是定要将浑水澄清。
所以,燕珩装作不理,将这事忘过去了。
秦诏倒好,没说感恩戴德,还想着他父王到底为何不再给他回信呢!左思右想,正觉得纳闷儿之际,秦婋便回宫来了。
瞧见人,秦诏便笑问了句:“去忙些什么?这样久的时日,纵去趟燕宫,也该回来了。”
秦婋:……
“若是能去趟燕宫倒好。”她面不改色地笑道:“燕王治下,那等富丽堂皇,难道王上不想念?”
“本王也甚是想念。不过……却失宠了。父王只问我些紧要的事,却不肯给我回信。”秦诏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也不知为何,总想着符慎在秦宫——”
那话说了一半,秦诏猛地反应过来了。
“符慎并不招摇,如今未起战事。父王是如何知晓,符慎在秦宫的——?”他转过脸去看秦婋,眯起眼来,神色危险……
秦婋淡定:“这秦宫内外,都是燕王的天子亲军。王上从来不避人,被燕王知晓也实属正常。王上自己也说了,燕王是江山的主人,难道您还有什么需防着人的?”
秦诏意味深长道:“自然需要。头一个,便要防着父王。”
再三日,韩确才从燕国回来,便得了召见入宫。
他虽是燕珩赐给秦诏的,可上刀山、下火海,跟五州打了许多猛仗,自认对秦诏忠心耿耿,哪里就多了个罪名出来!
“五千亲军,在你治下,为何本王行踪,尽皆泄露了去?”
韩确冤枉:“王上的疑虑,臣能明白。可是,五千亲军之行踪、动态,都是相对、并组、五人一行。绝无私递书信之可能,再者,王上纵不信我,难道也信不过,这些跟您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秦诏被人堵住了话。
韩确问道:“可否容臣问一句,是何事泄露,为燕王所知?”
秦诏道:“符慎。”
韩确为难道:“他们并不一定识得,这位便是司马家的公子,恐怕不是亲军泄露。会不会是……别的有心之人?”
“你才去了燕国,难道也不知情?”秦诏没有细追问下去,只凛了声音,竟要杀他:“通敌叛国,你可知什么罪名?论罪当诛。”
韩确委屈:“臣冤枉啊,此事,实非臣所为,臣愿戴罪立功,为您查清……”
秦诏模样冷淡,瞧着下了狠心道:“不必查了,定是你。”
那日,到底是秦婋又求情,两人好说歹说,方才算饶了人,要他禁足反省。为这事儿,秦婋后怕出一身冷汗,似急匆匆地出宫去了。
而后,诸众都退远,韩确又自偏殿后所,穿堂而出。
韩确跪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示下,便困惑抬头。
他发觉秦诏并不生气,便问:“王上,您不打算罚她吗?兹事体大,将来恐生祸患。”
秦诏笑道:“本王正缺一个与父王答话的机灵人儿。既知道是她,日后紧要事,都避着便是了。原先不敢确定,如今……倒多亏了你。”
韩确也是去捉“季肆”,才不小心撞见人的。他在燕地辨认出秦婋身影,还以为自个儿看错了呢……没承想,她果真是进宫的。
韩确缓慢垂下眼睫,仿佛真心替他欢喜似的:“王上高明,恐怕燕王还蒙在鼓里,只是不知,您是何时知道的?”
“何时?”秦诏幽幽一笑,道:“只是猜测,有些时日了。”
“父王想听的,正是我说与她听的。”
——比如那句:父王是江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