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不敢不听, 两腿打着颤的跪直了。那脊背挺拔起来,像是抽节的玉竹,一截一截的, 长成、而后狠狠刺破他父王心中那点朦胧的宠爱。
秦诏当然知道,自个儿扮成小孩子, 吃点不痛不痒的罚,便也算了。可他不认, 他就是要燕珩知道:他长大了。
他绝非那个怯懦的秦质子, 而是与他生了同样威严骨血、养在他膝下的小/秦王。
燕珩盯着他,要他乖乖伸手。
秦诏伸出手去, 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父王因何打我?岂是我又犯了什么错。”
他掂量了一下另外那只手的脑袋, 轻笑:“难道错处又在手上,才挨罚打手心不成?那是训小孩子的路数……父王,您打得再狠, 也不算疼。”
赤裸裸的挑衅。
燕珩并不恼火, 为小儿急于证明自己长成的姿态而哼笑:“难道你不是小孩子?才不吃两天奶,倒充起大人了。”
那话实在瞧不起人, 秦诏抿唇, 咕哝道:“我没吃。”
他倒是想来着, 可他父王也没得给他吃。
燕珩掐住他的下巴,手中握紧了戒尺,只微微歪头,那笑容并不辨喜怒:“如今,你还插科打诨,岂不知这里头的道理?卫抚……是你杀的?”
秦诏理直气壮:“不是。”
燕珩眯眼:“嗯?”
秦诏偏不开头,只好迎着人审视的目光, 硬着头皮答道:“是……是我杀的。”
见他父王眉眼深沉,他只好又补了一句:“我……我是因害怕,才杀他的。不是我有意,而是他自己闯过来,撞在我的吞云刃上了。我怕他上路痛苦,才又多送了他几刀。”
好一个蛮不讲理的混账!
燕珩手下力气重了两分:“你可知道,那是寡人的都尉官?”
秦诏顶嘴:“那我还是父王的心肝肉呢!”
燕珩淡淡撂下一句:“你姓氏为秦,不是燕。秦诏,你要识相点,不要将寡人的耐心耗尽。难道——真当寡人舍不得杀你吗?”
当然舍不得。
可如今,燕珩对他的宠爱已然压深了去,越发的远、越发的隐忍了。
他既不肯承认,秦诏长大了,又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疼的厉害……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刻意疏远几分。
他生怕小孩长歪。
却不曾想,越是躲得远些,秦诏便追的越急。因偶尔不小心露出来的纵容太过分,叫他敏锐的察觉出来,便越发的放肆。
——父王既然不疼我,那便杀了我吧?
秦诏双目不避,一湾漆黑的亮色,像没入九天之渊的湖,倒映着他父王冷而疼惜的脸,分明这样有恃无恐。
燕珩哼了一声,甩开他。
连滞淤的红痕都没掐住来,遑论什么要杀死人呢?
秦诏硬忍着痛楚,往人跟前爬近两步,“父王,父王……您知道的,我并不敢杀人,是卫大人他总是追着我、盯着我,四处的寻我麻烦。那日,我本是好意请他作宴,可他却不领情,还对我一顿羞辱,我实在气不过,才与他起了争执。”
见燕珩垂眸瞧自己,秦诏小心翼翼的去捧人的手腕,拿唇去摩挲:“父王……父王,我的好父王,难道……您是想,看我被他杀了才好吗?当时,我若不自保,今叫人挂在手中的……”
这么说着,他便拉着燕珩的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将最脆弱的咽喉抵在他掌心,缓声道:“便是这颗……秦质子的脑袋了。您真的忍心为了他,叫我去死吗?”
“父王,您摸到了吗?您若心疼他,恨我那样做,只消用力一些,便能掐断我的脖颈。秦诏……保证,半点也不反抗,只死在父王手底下,也比叫人羞辱、欺凌好。”
燕珩冷冷地瞧着他。
但掌心之下,却滚着颤抖的喉结。
秦诏温驯的闭上眼,感觉手指一点点收紧,扣住他的呼吸、和藏在呼吸之下浓重的占有欲、征服欲,带着挑衅的反抗,以及野兽磨得极利的爪牙。
秦诏感觉喘息艰难,肺腑越来越紧。
然而,在他感到窒息之前,那手却轻轻松开了,脖颈上连点痕迹都不曾剩下。
可惜。
他父王只剩这一次机会杀他。
就在那么一瞬,他知道,燕珩输了。自此之后,他决不会再有一次,将性命假手他人——除非心甘情愿。
他是想献上性命,为他父王的爱。
但他父王不领情。既不要他的性命,也不肯给他什么劳什子的爱。或者说,他父王并未将他当作威胁,更未将他当作求爱者。
燕珩抽回手来,冷淡道:“寡人不曾管你,竟教你学成这等模样。你自信口胡诌,连个死人都污蔑。那卫抚是有两分针对你,可他却不敢……”
“不敢?”秦诏问:“若是不敢,父王,我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是你自讨苦吃,大闹选秀之日,他岂能任你胡作非为。”
秦诏犟嘴,补了句:“那他更该死。”
“你!……”
燕珩不悦,扫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认错,杀了人,还说人家该死。秦诏,是不是寡人太过纵容你了?”
秦诏低下头去,想再去抱人的胳膊,却被人拂开了。因而,声音也带了两分不爽利:“是他先欺凌我的。若不是卫大人强追着我不放,我又怎会杀他?难道赔罪也不行?”
燕珩缓缓站起身来:“强词夺理。”
秦诏偏过头去:“父王,人都死了,您还想怎样呢?自说之前,您还嫌我没出息呢,如今我学会了‘杀人’,岂不是正好?……”
燕珩将戒尺丢在他面前,带着凛然的火气,他自垂眸,复又将目光收回来,转而落在殿外渡了金光的菊丝上,面无表情地发问:“你如何出的宫?”
秦诏不语。
燕珩又问:“你又如何说动了寡人的官员,陪你宴请卫抚?”
秦诏仍不肯吭声。
这两件才是紧要!
帝王本就多疑,不容权力叫人垂涎。杀卫抚事小,不觉间将手伸到了朝中,事大。这布满宫中的势力竟拿不住他,该多缜密的心思、多少的暗中相助,才能叫他不留下一丝证据和端倪?
细思来,岂不难忍……
帝王周遭,浮动着冷湛而骇人的气势,分明动了杀意。
眼见形势将要失控,秦诏这才扑上去,抱住燕珩的大腿:“父王,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沉默片刻,燕珩方才道:“如今,你是长大了。”
那叹息不知是欣慰还是讥讽,总之叫秦诏心里忐忑。他道:“我的儿,你已长成了个储君的样子。看来,寡人也该……放开手,叫你自己走路。”
不等秦诏反应过来,燕珩便下了命令,轻描淡写的字眼不容人置喙:“传寡人旨,秦质子诏,行轨不端、品性失德,即日,出东宫,另遣护卫三千,将其送归秦地,终生……不得踏入燕地一步。”
秦诏猛然愣住了!
终生……不得踏入燕地一步?
他没想到,他父王,舍不得杀他,竟要将他撵走……若要他在这个节骨眼便走,再见不到他父王,还不如杀了他好呢!
他怔怔跌落两行泪,道:“父王——”
那话还没说完,燕珩便又补了句:“另责秦公子昌,即日来燕。”
秦诏扯着人的衣裳,猛然哭道:“父王,不要。父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敢了。”
德福见那诏旨管用,不敢忤逆,只好应声是:“小的这便去……”
秦诏跪爬着去扯德福:“不要——不许去。德福公公,你不许去。”
眼见那金砖上被两膝拉出蜿蜒血痕来,德福疼的心都碎了,恨不能马上将这往日扬眸笑着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扶起来……这样的孩子,只该叫人宠着才是。
德福为难的去看燕珩。
燕珩冷哼,压根不理。
德福将眼色都使烂了,秦诏方才从伤心中跳出来。好么,这意思还能看不出来?
秦诏顿时冒了机灵,复又扑跪回去,抱住他父王:“父王,求您了……我不能离开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也捅我几刀解气吧!实在不然,你杀了我——那我也是不能离您远的……”
“父王,秦诏就只剩您了。”
听见那话,燕珩心里有几分不落忍,但仍说道:“你这混账,未免将手伸得太长。寡人眼目之下,竟使这等小动作。”
秦诏当然知道他生气。
那就是他——明知不可为而故意为之的挑衅罢了。
他自以为,只有逼得燕珩生气,方才能正视他的成长,瞧见他那玩弄政治的一身本事,而后消了火,凭着宠爱,还能再退让一步底线。
可燕珩……压根不接招。
反手来了个“釜底抽薪”,将他满肚子的招数都打熄火了。
十七岁的秦诏,还不懂得什么是爱。
他只以为,得到才好……眼下,他已经彻底的输了,只因那腹中之爱,半点都压藏不住,到底比不过他父王心机深沉。
“父王……!”秦诏拉着人的手,去打自己,见燕珩并不理会他,只好跪在那里,含着泪,狠狠地给自己甩了几个巴掌。
那巴掌,可比他父王下手还要狠。
力气之重,叫他把自个儿打得嘴角全破皮流血。
燕珩微怔,猛地擒住他的手:“作甚?”
秦诏眼泪滚滚,牙缝里都渗出一丝血痕来,神色再诚恳不过,苦苦哀求着:“父王,求您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我为父王您,做什么都好……”
燕珩心疼得厉害。
但面上仍维持着冷淡,并不说话。
秦诏挣开他的手,只好又去打自己,却连一点脸皮都没擦过,便被燕珩捉住了。
“混账。”
秦诏凄凄道:“我自与父王说实话吧。原先,卫大人那等欺凌我、伤我,我都不作声,只因不关系父王。那日,我为父王姻亲之事吵闹,他不肯放我进去,我便是为此怀恨在心。”
这个理由……
着实是燕珩没想到的。
不止没想到,心尖还跟着颤了一下。这小儿,难道不是太缠着自己了,方才使了坏么?……倒也不能全怪他。
秦诏分明捕捉到他父王的表情松动,只好暗不做声的狠咬破舌头,往外沤了点血水,血红的贝齿,好不凄惨!叫不明缘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那几个巴掌打出内伤来了呢……
“父王,我并没有将手伸到哪里去。是那日瞧见有大人的马车出宫,我偷摸藏在宽厚背座里,方才偷跑了出去……是偷跑。”秦诏呜呜地哭:“父王,我不敢的,我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的……”
燕珩才要张口。
秦诏就又解释道:“再有,不是没有人瞧见,而是……而是我装成小仆子,从狗洞里爬回宫来的。父王,我并没有背着您偷出一分权力去……这几年,纵在东宫,我也不曾使过质子里之外的荣威。”
他编出来的理由,倒很可信。
叫燕珩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秦诏嘴角还在冒血,不等再开口,鼻梁又冒出一串红来,果然打的不轻。燕珩实在被人可怜的厉害,伸手出去,将帕子甩给人:“擦擦。”
秦诏捧着他父王绣了帝王凤仪的帕子,含泪摇头。
“父王……我不敢脏了父王的帕子。”
那鼻血一路淌到下巴,滴落在地上了,好不狼狈凄惨。
燕珩微怔,秉着心口疼惜,自从他手里捡起帕子,兀自擦上去了。
待那血痕淌干净,再不往外冒了,燕珩方才丢在帕子,伸出指尖去摸他的嘴角……那眼神黯下去,意味复杂。
“我的儿……”
秦诏抢着答话:“父王,我在,我在——您别赶我走好吗?我再也不敢了。”
他转过头去,寻思去找卫抚的头颅,要给人道歉:“我去给卫大人赔不是,还不行吗?卫大人?……(的头)”
燕珩气笑了。
这小混蛋,总是这样肆意妄为,再拿捏自己这点不忍心。
燕珩微凉的指尖,沾了人嘴角的血痕。他垂眸下去看,目光深邃,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秦诏,寡人再饶你一次。”
“再有下次,必叫你滚出燕宫去。”
那句话看似冷厉,实则口吻柔和。秦诏忙点头道:“父王,我知道了……父王。再有一次,不必您说,我自滚出去。”
燕珩折身,复又坐回去,那神色有两分戏弄:“还有,自选秀那日,寡人便警告过你。日后,寡人宠幸谁,也轮不到你这小儿过问。从今日起,过了暮食,再不许踏进凤鸣宫半步。”
秦诏隐忍的垂眸,到底也说了个“好”字。
“那……那父王……我只去跟您下棋,并不留宿,也不行吗?”
“不行。”
秦诏忍痛跪爬过去,强忍住失落,殷勤地给人斟茶:“那、那好吧,父王。那我给父王斟茶。求您消气。您若不喜欢,我再不敢去了,便是。”
那身子都快抖碎了。
燕珩赦免人,分明是心底疼的难受。
怎么就自个儿的小崽子,三天两头受伤!为这破头烂腚,他只好道:“罢了。你这混账,自回宫去吧。叫医师给你好好的上药。这几日歇养,也不必再来请安了。”
秦诏摇头:“可……”
“可什么?”
秦诏不肯走,说道:“可今日,我才陪了父王一小会儿呢。父王,您叫我……再待一会儿吧。”他伸手去端茶杯,准备递给人,却叫燕珩抬手摁住了。
方才在地上连跪带爬的,手上脏的不成样子。那模样虽招人疼,可“猪蹄儿”摸过的茶杯,叫人实在不忍下口。
燕珩面无表情:“寡人不渴。”
德福见状,明白关键。忙讪笑着凑上前去,给他这位主子换了茶杯,重新斟了新茶,那位方才施施然的啜饮了一口。
秦诏:“……”
那您嫌我脏,您就直说呗。
那表情藏不住,有几分落寞,想往人腿上枕,又怯怯的不敢,只好问:“父王,我……能不能待会洗干净了再来。”
燕珩撵他走,去包扎伤口。
秦诏怎么也不肯。
德福只好忍笑,去给人置了清水,洗过手脸,又将人扶起来。那膝盖软的不像话,只一动作,就疼的掉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总之,往他父王身上歪倒去……
医师来包扎时,就瞧见了这样惊人的一幕。
秦诏解了外袍,只穿着白色里衣,被燕珩抱在怀里。他将脑袋枕在人肩窝里,小腿垂着,高大挺拔的身姿,不知道怎么钻出来的可怜样儿。
燕珩道:“给他瞧瞧。”
医师仔细检查,说膝盖要仔细养伤,这里若是伤了,往后有罪受。又说什么公子还年轻,万不能留下什么隐患,日后骑马行军,威风处,都靠这儿呢。
燕珩心疼,不悦道:“胡说。他怎会留下伤患。再者说了,行军打仗,最是吃苦的事儿,寡人怎会叫吾儿上战场呢。”
秦诏傻愣的望着他父王的下巴。
心里一会儿悲酸,一会感动,叫人那点忽冷忽热,将心肺都揪乱了……他父王明明那样疼他,却还要狠狠罚他。又明明是心肝都碎了,却还是冷着脸。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发觉,帝王的真情,总要藏在隐秘处。
医师哪还敢再多嘴。
可看着脸上那巴掌印,又忍不住腹诽:除了您,旁人也没这么大力气呀。
燕珩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寡人打的。”
赵医师:……
王医师:……
秦诏替他父王申辩:“是我自己打的。”他歪了歪头,指着嘴角道:“喏,就是这里最疼了。抹一抹药就好……比上次秦王打的那个巴掌还厉害呢。”
燕珩冷哼:“那也是活该。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都敢做,岂不要将自己作死才算完?日后自有你防不完的人和事,胆敢再起乱子,必要铁棍打死,才好。”
秦诏忙道:“是,父王,我必是不敢的了。这回已经吃足教训了。”
医师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忙完分内之事,方才开口告退。
直至此刻,他二人,方才转眸过去,竟瞧见旁边滚出去的那颗头颅!卫抚死瞪着双眼,空洞的朝前望着,将他们吓得一个激灵,“啊呀”一声,连腿都软了。
秦诏忙狗仗人势道:“瞧,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都把医师们吓着了,还不赶紧将……将‘头’给卫大人安回去。”
侍卫们看了燕珩一眼,见他颔首默允,方才提着头,阔步送出殿外去了。也不知那无头的卫抚,是不是等急了。
这会儿,人都散干净,再没人看秦诏的笑话了。
殿里清净下来,仆子们都识眼色的退远。秦诏便缱绻的窝进了他父王怀里,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哼唧着跟燕珩告状。
“父王,早先他欺负我的时候,您都不罚他的……那次,他打碎您送我的簪子,您说将他那姊妹撵出去,可这次,您却选了她作夫人。父王,您怎的骗我呢?”
燕珩都不知道秦诏是怎么做出这副表情的。眉头似蹙不蹙,双眸湿漉漉,像个挨了主人打的犬儿,只等舔人家的手心告罪。
五大三粗的小爷们,没学会打仗流血,倒先学会了,怎么委委屈屈的含泪撒娇。
臭小子!
但那话问的本就不规矩,帝王想做些什么,岂还要向他汇报不成?因而,燕珩不曾解释,只道:“那你将卫抚杀了,卫家自有怨气。寡人不仅要召她入宫,还要对卫女宠幸有加呢。只有这样,方才能抚慰卫家殉了忠勇的心殇。”
一个“殉”字,便能瞧出帝王的心疼不假。
然而,再心疼,也没抵过盛宠讨骄的秦诏,所挨的几个巴掌。
“可……分明是您召她入宫在先,我杀人在后。”秦诏轻哼了一声:“父王——别呀。”
燕珩道:“好不容易,有几天板正的样子,如今,又要往怀里钻了。岂不知你这小儿,最会得寸进尺。”
秦诏委屈说道:“方才是两膝疼得厉害,实在站不稳,不小心跌倒在父王怀里的,父王……并不是故意。可父王,您今天将我罚的这么厉害,只抱我一小会儿,难道不行吗?”
燕珩说“不行”,秦诏便装耳聋。
帝王无奈,只好放任他撒娇,不曾将这小子推开去。
秦诏攀上他父王的脖颈,用往日最熟悉的姿势抱住人,嘴角弯起来。自选秀闹了乱子,到现在近乎五个月,他还没叫人抱过一次呢。
得了宠,岂不是更加不舍。
燕珩没搭理他,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秦诏也没再说话,折腾了这么大的阵仗,挨了打、受了罚,跪了那么远,还差点叫人撵出去,哭也哭累了……才没大会儿,他竟这么着,就窝在人怀里睡着了!
脖颈挂的力气一松,人就滑下来。
燕珩抬起手臂,将人接住,任他安生枕靠着。这段时日以来,秦诏夜里守着他父王,许久不曾睡个踏实觉,因而,这一觉睡下去,就成了酣眠,连神色都比平日里香甜。
燕珩搁下茶杯,才分出目光去看他。
怀里的少年,到底是长大了。
弧线流畅而锋厉的脸颊,剑眉轻扬,挺拔鼻梁,薄唇,血迹干涸的嘴角,下巴线条凭着殿外投进来的五月煦光,打下一团阴影。
像是他身上永远也猜不透的那点秘密。
秦诏睡着,阖紧的双眼仍然肿胀,分外惹人怜惜。
燕珩又轻哼笑:“小混蛋。”
但那藕蜜色的唇却鬼使神差地落下去,在人眼皮儿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虽是有几分混蛋。
可到底也是寡人的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