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人与人审美各异，这些年来所有见过秦彧的人也不得不达成一个统一的认知:他的确长了张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脸。
面庞线条柔和流畅，没有半点富有攻击性的棱角，天生带点笑意的茶色眼睛静静望着你时，清澈得几乎映出影子，平和而无害。心底再清楚他是个满肚子算计的狐狸，对上他温温柔柔的笑，便也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个被真心对待的例外。
很多与秦彧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自认为秦彧对自己印象独特，殊不知秦彧无论对上谁，都是那么个好相与的态度:他平等地对所有人抱以如沐春风的虚情假意。
作为秦彧的手下，麦金对这点认识得太晚——直到他死后数日，他那未曾公开恋情的爱人才替他醒悟。
入夜，高层公寓窗外风声呜然，盖住钥匙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身后头顶声控灯散发淡黄光芒，推开家门，地板上投出自己长而扭曲的黑色人影。
“咔哒。”
程嘉侧身阖上门，按开了房灯。
她看向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的不速之客。长发青年仍是身人畜无害的气息，甚至礼貌地向她打了个招呼，不像潜进别人家里要杀人，倒像是弟弟日常等她这个姐姐下班回家。
“……果然瞒不过你。”她经历了极短暂的怔愣，恢复平静。
“既然知道，怎么还要做呢？”
秦彧笑着站起身，他没有继续往前逼近，高出面前这个女人二十公分的身高也足以制造极强的压迫感。程嘉几乎是一瞬绷紧了故作轻松的身子，勉强一扯嘴角:“呵呵，总要试一下吧……”
“说实话，我觉得以你的头脑，不应该这样不成熟地过早暴露自己。”秦彧不合时宜地在这种时候表露出一点好奇，“你们瞒得很好，如果不是特意调查，没人知道你和麦金有段感情关系——你可以用很长一段时间养精蓄锐，在一个更完美的时刻对我出手。可现在来看，似乎有点太过仓促，操之过急了？”
“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怎么说。”
“你明明可以随便派谁来做掉我。”女人说，“不就是因为我找人跟踪了你的秦总，所以你才亲自走上一趟，要跟我正面对峙。怎么，你不知道这样危险吗？可你明知危险，也还是来了。”
危险……倒还好吧。秦彧对自己的身手够自信，他只是纯粹对程嘉还有点好印象，有点可惜了这样一个得力下属居然为了个男人自寻死路，还破天荒地敢把主意越过他直接打到先生头上，所以来亲手送她一程，也算对得起几年交情。
他杀了麦金，程嘉便要害他先生，思路倒是挺清晰。
“好吧，我明白了。”秦彧从容，“那么下一个问题——”
青年反手从腰间抽出把冷白短刀，语气稀疏平常随意问道:“你要做一下挣扎吗？当然，要我来说，我会更希望嘉嘉姐能给我省点工作量。”
秦彧最近在外人面前说话的习惯越来越像他那个不正经的主人，遇上什么话题都带着点儿不太严肃的轻嘲，听进旁人耳中不亚于赤裸裸的激惹。回应他的是冷光一闪，刀风与人影突至身前，伴着那人嗓音恨恨:“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很遗憾，美好的希望破灭了，他无奈一抬手，两方刀刃激烈碰撞，蹭出声长而尖锐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程嘉个子娇小，爆发力却惊人，若非对手是秦彧，魁梧男人也得被她击得趔趄。
秦彧初来乍到时和不少手下切磋交过手，程嘉也是其中之一，各自留力、点到为止，其实看不出真正水平，到了殊死较量的搏斗，他们路数风格的不同便全然凸显出来。
程嘉野路子出身，攻击招架都没什么章法，胜在强劲的爆发力和娇小身躯的灵活，但秦彧确是实实在在系统培训出的招数，甚至不是格斗性质，而是刀刀狠厉冲着最要命的部位进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旨在致死。
程嘉很快在武术套路和身体素质的双重打压下身添数道刀痕，呼吸变得粗重，汗液流进眼中却不敢有一瞬眨眼，双目通红紧盯秦彧一招一式。
秦彧却尚有余力用没有握刀的另一只手拨一下零散的长发。
“噌——”
“当啷！”
血珠与刀刃齐飞。
匕首重重砸在地板上。
程嘉在武器脱手的一瞬捕捉住物件抛飞的路径，脚下一蹬向右前飞扑，就地翻身一滚正面朝上，反手用指尖触碰到刀柄的一瞬，雪白鞋尖突进余光。
“抱歉。”
金属贴着瓷砖被踢飞出一路，刺耳声响宣判反抗的结束。
长发青年居高临下蹲下身子，冰冷刀刃贴上女人剧烈喘息的脖颈，微微一笑，若无其事接上之前的话题，“那么，再下一个问题——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微微眯眼，看喘着瘫坐的女人抬起右手从衣摆下摸上自己微微隆起个弧度的小腹，秦彧手肘立即一抵，在手下这条脖子上划出道浅浅的血痕，警告她不要搞小动作。
“你以为我在这儿藏了武器吗？”事到如此，程嘉反而笑了，“文玉，你常识匮乏得让人有点好笑。”
“这就是你的遗言？”
“呵……真是油盐不进。”程嘉对秦彧的不为所动毫不讶异，好像早看清了秦彧就是个这样的人，“非要我明说吗？我怀孕了，文玉。这儿是个孩子。
“一个无辜的，还未出世的，就早早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这个浑身凌乱伤痕的女人扯出个幽幽的冷笑，用她盈满恶意的眸子抬眼直直望着秦彧。
她说:“文玉，秦彧。你确定要在今天杀了我吗？一个绝望的母亲，一个无辜的孩子，一尸两命。哦，当然，你是谁啊，你当然不会在乎什么孩子不孩子——但你好好想想，秦漠炀也不在乎吗？他真的不会在乎自己的枕边人手里有一条无辜婴儿的命？还是说，你要把这作为秘密，瞒上他一辈子？”
“……”
她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一眨不眨盯着秦彧眸底，脖上刀力微收，青年茶色的眼瞳一瞬收缩。
很好…就是现在。
“砰！”
——枪声骤响，颈间割裂剧痛却好似来得更快。
“你……呼……”眼前是一片边缘泛白的深红迷蒙光晕，她能清晰感受到血液从自己动脉喷出，头晕目眩，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小小的袖珍手枪跌落一旁，“你没…打算、咕…放过……”
嗡嗡耳鸣中，她听到那人语气淡淡。
“不好意思，他不在乎。”秦彧说给自己听，“他只在乎我。”
喉间濒死的嘶嗬在一分钟内迅速平息，归于寂静。
秦彧闭上眼，后退几步倒在沙发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多巴胺褪去，腰侧躲闪不及被子弹削过的伤口开始后知后觉升起猛烈灼热的痛来。
好疼……
但先生不在身边，好像有点哭不出来。
他过上几息，随手擦掉手指血迹，掏出手机拨通了手下的电话。
.
秦彧一夜没回，电话拨过去先是没人接，然后又变成了关机。秦漠炀快急疯了，赶到极光地下逮到曾见过面的黄雀，对方才一拍脑袋“我操，忘了给老大手机充电了！”，孙子似的缩着脖子，在他浑身冷气笼罩里把人带到了势力下的私人医院病房。
路上黄雀简单给他说了下秦彧伤势，明知道秦彧没伤到要害，现在只是睡着了，但看到秦彧挂着吊水不声不响躺在洁白病床上，秦漠炀还是心下微窒，脚步顿了一瞬，下一刻大步跨过去走到病床边，俯身用手背贴了贴他惨白的面颊。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皱眉，低声问。
“老大本来就白，又失了血，正常啦。”虽说子弹擦伤看起来吓人，那也得看看是伤在什么位置，秦彧一没伤到主要血管、二没伤到器官，腰侧边裂开道五六公分的伤口，除了疼一疼外加影响一段时间行动，十天半个月之后照样活蹦乱跳，黄雀压根不觉得秦彧这伤算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估计马上就……”
他这边正说着，秦漠炀忽得抬手示意他噤声，床上的伤患唇瓣微颤，眼睫眨上几下，朦朦胧张开了眼，眼神落在床边人的脸上，由涣散渐渐聚起焦来。
黄雀就看着他沉稳可靠的老大眼眶飞速变红蒙上泪光。
然后哑着嗓子，用他这辈子没听过的轻软语气委屈说:“先生……旅游……”
老大你脑子里都在惦记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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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彧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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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是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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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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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 忍着见到先生再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