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司马亲自审理, 先帝下令诛杀谢氏逆党,岂容你林淮亭置喙?”易池正言厉色,他向永元帝道:“启禀陛下, 谢氏余孽已然被擒,可有人欺君罔上, 言辞凿凿为谢谌开脱, 理应同罪。”
“陛下, 林淮亭与谢氏余孽关系亲密,又多次助他逃过问责, 焉知不是同党?”丁文琪也道,此番不将林书阁和谢谌一起拿下,若是让其中一人缓过来,都是不小的麻烦。
尤其这林书阁, 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又兼之在西北有功,看陛下这段时间的意思,很明显要重用他, 不趁着今日将其按死,难道要等着他反扑吗?
“陛下,观此人今日反应,显然是知道谢谌身世, 又屡屡为其遮掩,罪犯欺君啊。”
“是啊陛下,虽说谢、林二人在西北有功, 可国法森严,若是不将二人处置,实在是难以服众啊。”
林书阁嘴角扬起一丝讥笑, “我之罪过自有陛下定夺,观尔等刚才之言,是想诬陷还是想清除异己,尔等心中清楚。且不说谢家之罪当年到底如何,你们如此行径,难不成又要逼陛下处置忠臣不成?就像当年逼先帝一般。”
“林淮亭,你疯了?”丁文琪没想到他如此大胆,不觉出口道。
“陛下,臣请陛下重申谢家一案,臣有……”林书阁朝永元帝叩头道。
“林爱卿,莫要意气用事,朕知你并不知情,刚刚谢谌所言,朕会让定远郡守取证,谢谌朕也会让人好好审问,至于谢家……”
中官突然脚步匆匆走到永元帝身边,耳语一番,永元帝叹了口气,“当真如此?她们又是何必。”
永元帝摆了摆手,中官退了出去,殿门发出沉重的声音,狂风卷起飞雪飘落,众人朝门外看去,却见漫天白雪中几名女子全身缟素,跪在殿外,为首的正是谢凝。
几人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谢凝将一物高高捧起,大声道:“谢氏女求见陛下,求陛下重审谢氏谋反一案,先父谢素问一生战功显赫,忠君爱国,兄长谢偃披肝沥血,恪尽职守,对得起大燕社稷与百姓。谢氏满门忠烈,却因奸贼诬陷致使谢氏一族蒙冤,族中子弟几乎死尽。我等若不能替先父申冤,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请陛下重申谢氏谋反一案。”其余谢氏女叩拜道。
飞雪纷纷扬扬落了厚厚一层,天地皆是白色,谢氏女声音凄怆,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殿外的士卒伸手拂落了肩上积雪,殿内传来永元帝的声音,“让她们进来吧。”
谢凝目不直视地走进殿内,朝永元帝行礼道:“见过陛下,臣女今日有一物要呈给陛下。”
永元帝看了一眼中官,中官会意,将谢凝手中之物呈了上来。
“此物乃先父临终之际亲手所写绝笔血书,我父忠肝义胆,一片丹心日月可昭,无奈被贼子陷害,可这谋反之名累我谢氏一族子孙,望陛下怜我父生前之功,重申此案。”谢凝又道。
永元帝接过绝笔书,只见心中字字句句力透纸背,句句剖白,声声泣血,皆言清白二字,永元帝想着从前见过的那位谢家家主,手上这轻飘飘的书信仿佛重逾千金。
“谢凝,先帝垂怜你等已然出嫁,并未追究你等之过,你不仅不思悔改,日日感念先帝恩情,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还想替那乱臣贼子翻案,我劝你们还是谨言慎行,莫要辜负先帝仁心。”易池大声道。
谢凝充耳不闻,只对永元帝道:“陛下,我父忠心皆在此书中,请陛下重审此案。”
“陛下,据臣所知,谢家谋反定罪的关键证据乃是王衡拿出的谢家家主书信,可此书信疑点颇多,只由王衡等人指认并不可信,况且若是跟在谢公身边日久,书信字迹亦可模仿。还请陛下仔细审问王衡,问出当年真相。”林书阁赶紧道。
“陛下,此案已经盖棺定论,怎能因为突然冒出来的一封信和谢氏女几声哭诉便要重审,若是人人皆如此,岂不是每个案件都要重审?”丁文博道。
永元帝含笑看向丁岩何道:“大司马觉得如何?”
“陛下,此案乃是先帝亲定,轻易不得翻案,谢氏余孽与那林书阁,陛下自当依律严惩不贷。”
永元帝道:“可谢卿家这血书做不得假,林爱卿所言也有道理,当年先帝病重,此案由大司马主审,只因一封书信便定了谢家的罪名的确有失偏颇,不如……”
“陛下,谢家谋反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何来的证据不足,还请陛下莫要信奸人之言,诋毁忠臣,乱我江山社稷。”丁岩何声音苍老,慢慢说道。
林书阁心道这丁岩何平日在朝堂上并不多言,今日这般动静,定是察觉了永元帝的心思,若是为谢家平反,那当年查办谢家的丁氏一族该当如何定论他自然清楚,不会让永元帝办成此事。
“陛下,大司马此言差矣,重审谢氏一族谋反案,不止能还宇内清明,还忠臣良将清白,怎会扰乱江山社稷,大司马如此阻拦,可是其中有什么隐情?”林书阁争锋相对道。
突然,殿外士卒进来禀告。
“陛下,燕都百姓听闻卫……谢大人被下狱,纷纷到宫城门口聚集,要陛下莫要听小人之言,处置有功之臣。”
“陛下,国子监学子与魏郡学子联名上书,请陛下重审谢氏谋反案,还谢校尉一个清白。”
“陛下,西北来人,说是带了西北百姓万言书,替谢校尉担保,说望陛下看着谢校尉杀死匈奴单于之功的份上,重审谢家谋反一案。”
“陛下,还有陆家……”
殿中不一会儿就聚齐了一众人等,林书阁俯身下跪,“请陛下重审谢氏谋反案。”
殿内跪满了人,所有人齐声道:“请陛下重审谢氏谋反案。”
声音直冲云霄,卫氏父子心中胆怯,面带慌张地看向丁家人,易池面色难看,其余丁党皆蹙眉看着眼前一幕。
邹氏已经被吓破了胆,委顿在地,半天不敢出声。
“你们……你们要造反不成,竟然蛊惑百姓,强逼陛下。”丁文琪震惊地看着林书阁,心中暗恨道,定是他,定是他搞的鬼。
永元帝道:“民意如此,朕也不能不遂万民之意。”
丁岩何见永元帝顺水推舟,上前道:“陛下,朝堂重事,怎能被民意裹挟,林、谢二人在西北经营日久,说不定是他们唆使百姓所为,此等行为,可有将朝中大臣,将陛下放在眼里。”
“那老夫也是他二人唆使的不成?”
林书阁循着声音往去,惊喜道:“梁王殿下,尹大人。”
梁王搀扶着尹宏安进殿,两人朝永元帝行礼。
“老臣见过陛下。”
“臣弟参见皇兄。”
永元帝起身道:“先生怎么过来了?”
“陛下,老臣听闻陛下要将那姓卫的小子治罪,特意过来替他求情,西北战事未休,望陛下看着他还能打仗的份上,实在不行让他将功折罪吧。”尹宏安道。
林书阁心中好笑,这老头说话竟有些耍赖的嫌疑。
“尹大人,你说的这小子可是谢家余孽。”丁文琪有些气愤道,看不得这老匹夫倚老卖老,当年若不是他主动让路,跑去种什么地才留他到今日,不然早跟那姓谢的一起下黄泉了。
“怪不得老臣进宫时听到城外百姓都喊着要求陛下为谢家平反呢,原来如此,竟是谢家后人。陛下,谢家当年的案子确实疑点重重,谢素问那性子最古板不过,怎么会有谋反的心思,老臣也请陛下彻查,还谢家一个清白。”
尹宏安战战巍巍准备跪下,永元帝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既然先生也这么认为,那朕便让易爱卿、阮爱卿主审此案,林爱卿从旁协助。”
林书阁欣喜道:“谢陛下,臣遵旨。”
谢凝等人喜极而泣,“谢陛下。”
丁岩何面色铁青,“陛下此举,可是要让忠臣寒心?”
“丁爱卿这是什么话?这是朝中众臣,天下黎民的心声,朕作为万民之主,一国之君,自然得顺应万民,丁爱卿不必说了,我知当年谢家的案子乃是你一手办理,若要翻案,必定会牵扯到你,但我相信爱卿当年定是秉公办理,不会有差错,丁爱卿朕说的可对?”永元帝温和道。
丁岩何咬牙道:“陛下说的是。”
风雪渐渐停了,天已经擦黑,林书阁刚走出殿外,就听到谢凝的声音。
“书阁留步。”
林书阁看向她以及身后的谢氏女,轻声道:“今日多谢诸位。”
谢凝笑道:“明明是我们该谢你才是,幸亏你反应快让阿萱来找我,不然我们在宫外不知此事,也来不及进宫。”
士卒来者不善,林书阁又来不及让其他人配合,只能给林萱暗示,让她和林清远去柳家请谢凝过来,幸好林萱聪明,听懂了林书阁的话中之意。
只是没想到还是逼得仲宣承认了身份,但也有意外之喜,只要能替谢家翻案,仲宣此局,便可迎刃而解。
几人说话间往宫城外走,突然看到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谢凝冷笑一声,她早已经听说卫家人的行为,“卫大人当真让我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