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双手拂过林书阁的腰身, 脑袋埋在他腰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哥哥, 今日我们虽已否认,但被名义上的至亲相认, 周围又有那么多百姓看过, 恐怕丁家这次是有备而来。”
林书阁“嗯”了一声, “上次我们处置了丁文泓,丁家人自然要扳回一城,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难不成还怕他们。”
就是这次确实让人心寒。
谢谌抬头看向他,“有哥哥在,我自然不怕。”
林书阁垂眸, 双手捧着他的脸, “干正事要紧,别撒娇。”
“咕咕。”
二人同时望向窗外,谢谌起身走到窗边, 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停在窗台上,“哥哥,小黑太打眼了,这段时间用了一下你的鸽子。”
“有情况吗?”林书阁探身望去。
谢谌从鸽子腿上取下信件, 点了点头,正待要看,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谌连忙将手中的信件收了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就见仆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谢谌问道。
“大人,宫中来人了, 请两位大人即刻进宫。”仆从刚说完,就有几名士卒抬脚走了进来,看着面色不善。
“林大夫,卫校尉,陛下有请。”
看这来势汹汹,此行定有不妥,林书阁笑道:“敢问这位大人,陛下有何等要事,这个时辰竟要召见我等?”
“林大夫去了便知。”士卒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不妙啊,今日被卫家当街认亲,晚上又要进宫,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大兄,我们听说……”林萱和林书阁神情慌乱,跌跌撞撞了跑了过来,一把环首刀横了过来,林清远和林萱被拦在外边,“闲人避让。”
林萱脸色剧变,嘴唇颤抖,林书阁道:“陛下召见我二人,与我弟妹无关,还请不要吓着他们。”
士卒放下手上的刀,林书阁对双胞胎:“别怕,我和二郎去去就回,你们好好待着家中,记得给我们留饭,一定要留啊。”
林清远面色惨白,还欲说话,被林萱一把拉住,“我们知道了,大兄。”
“那便有劳大人前方带路了。”林书阁道,他不动声色地给了谢谌一个眼神,谢谌冲他点了点头,二人跟着士卒进了宫。
云福宫外,守住宫殿的士卒表情严肃庄重,林书阁走进殿内,却见除了丁家众人及几名丁党外,还有卫家人,包括卫薮和卫烁,另有两名眼生的男子。
看着架势不妙啊,显然是冲着他俩来的,林书阁暗道,他借着行礼看向另一边的阮青昀,阮青昀神色有些难看,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两位爱卿平身吧,这么晚召你们过来,实在是有一桩旧事需要卫爱卿来验证。”永元帝道。
丁文琪神情嚣张,立刻道:“今日依旧是为了卫大人,哦不谢大人的身世,家兄从前指认谢大人乃当时谢氏谋反一案中的逃脱的漏网之鱼,不想被你二人当场反驳,可有人找到我们,他们告诉我,你,”他指向谢谌,“就是那侥幸逃脱的谢谌。”
林书阁上前道:”陛下,此事不是已经有了定论,怎么今日有人跑来诬陷仲宣,此等风气绝不能姑息……”
“林淮亭,纵使你再巧舌如簧,今日也必得在陛下面前说出实情。”丁文琪大声打断林书阁道。
林书阁脸上犹带一层笑意,“不知这位大人是?”
“本官乃新上任的南军卫尉。”丁文琪道。
“原来是小丁大人,怪道与原来的丁大人面容相似,我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丁大人呢,不过近看却有些不像,丁大人丰神俊朗些。”林书阁回道。
丁氏兄弟向来不对付,这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情,林书阁当着丁文琪的面不仅提起丁文博,还明夸暗贬一通,丁文琪顿时有些暴跳如雷,他压下心中的怒气,道:“林大人年纪轻轻,眼神不好?”
“想来是近日被人天天找茬,休息不好的缘故,不过说起眼神不好,那边两位卫大人倒真是眼神不好,昨日还拦着我们要钱看病呢。”
“林淮亭,你……你信口雌黄,这里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卫烁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怒骂果然是粗鄙之地来的,不止行为举止上不了台面,这随意攀扯的嘴上功夫更是粗俗,哪里像个御前重臣。
“卫大人,”林书阁朝卫薮行了一礼,“昨日之事,我与仲宣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林大人这颠倒黑白的功夫越发见长了,不过今日陛下找你二人过来不是耍嘴上功夫的,卫仲宣,你看看这殿内几人,可还眼熟?”易池冷笑一声道。
谢谌还未说话,卫薮便苦口婆心道:“二郎,你不肯与我们相认,在陛下面前,你还敢欺君不成?”
旁边一名男子上前道:“小公子,你忘了我不成?我从前是你大父手下左司马,小公子当年力战羌人之事,旁人不知,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自小在军中长大,我说句僭越的话,也算看着小公子长大的。”
另一名男子也道:“小公子当年风采军中谁人能忘?小公子这长相,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丁文琪得意道:“谢谌,你还有何话要说?那边是你母家亲族,这二位又是谢素问旧部,两方指证,你还敢不认?”
谢谌双手紧紧攥起,面上仿佛凝了一层冷霜,他冷淡道:“卫家当年便为了权势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如今又找上我,说不准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利益陷害忠良。至于这两位大人,背叛旧主,朝秦暮楚,安能指认我的身份?”
“谢谌,你还敢否认,”丁文琪道,“陛下,人证就在面前,谢谌依旧死不悔改,当真冥顽不灵,还请陛下秉公处理,严惩此人,以正我大燕国法。”
“丁大人言之凿凿,皆是为了国法,可……”
“林淮亭,劝你莫要为了此人赔上你一家的性命,谢家犯的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谢谌不肯伏诛,竟逃到西北,苟活至此,罪加一等,你如此帮着他,便是同谋。”
“仲宣为人,我自然清楚,多谢丁大人好意提醒。”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陛下,还需再请另一位证人。”丁文琪如同胜券,挑衅般看向林书阁。
今日恐怕难以善了,林书阁撇了阮青昀一眼,见他眼中带着担忧,林书阁心中慌了一瞬,狠狠掐了一把手心,这才恢复镇定。
一名妇人被带了上来,“民妇邹氏见过陛下。”
“陛下,这邹氏乃是当年谢家乳母,谢氏二子皆由其奶大,众位大人不妨听听邹氏的说法。”丁文琪道。
邹氏上前几步,看到谢谌的脸后,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她道:“小公子,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邹氏,告诉陛下,他姓甚名谁?”
“错不了错不了,是谢公子。开平二十年三月初八小公子出生,谢家上下喜气洋洋,赏了我们这些人几个月月钱。小公子自出生便是由我带着,一直到后来我家中出事这才离开谢家,我临走时公子和夫人还送了好些东西,这些年花了一半,但也留了一些,其中便有一样是小公子满月时谢公送的玉环,便是此物。”她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丁文琪接过后呈给永元帝。
永元帝在心中微微叹气,看了眼玉环,只见上面刻着“愿吾孙远无妄之疾,享长乐安康。”后面署了谢谌的名字以及出生日期。
“此物贵重,原不应该到我手上,小公子重情,听闻我家中小儿病重难医,便将此物赠予我,说此物护得他多年无病无灾,希望它保佑我儿平安顺遂。”邹氏说道。
“此物乃小公子当年所赠,不知公子可还记得?”邹氏直直看向谢谌一边。
谢谌闭了闭眼睛,林书阁听到此言,恨不得上前活撕了她,他想着当年小小的谢谌带着祝福送出去的东西,多年后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箭,该作何感想。
“谢谌,邹氏所言,你还有何话说?”
“小公子,你出生时右臂处有一芝麻大小的胎记,我与主母看得真真的……”
“陛下,还请陛下准许查验谢谌身上胎记。”丁文琪向永元帝说了一声,便朝门外守着的士卒挥了挥手,士卒即刻上前,林书阁拦住道:“陛下,此妇人口口声声说道深受谢家大恩,可她今日之举,明显是……”
“林淮亭,你还想护他,谢家谋反,子孙皆诛,他既然敢私逃出去便罪无可恕,你一而再再而三帮着他,可是要与他同担罪责?”易池厉声喝道。
“陛下,我与仲宣……”
“哥哥,够了。”谢谌冲他一笑,俯身下跪道:“罪臣谢氏子孙谢谌,于多年前逃离谢家前往西北,此事林大夫并不知情,是我编造身世欺骗于他,此事甘州县官吏皆可证明。”
林书阁心脏猛地一痛,声音艰涩道:“陛下,我愿与他……”
“哥哥,阿远和阿萱还在等你。”谢谌轻声道。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丁文琪大喜,“陛下,他既然已经承认自己便是谢谌,还请陛下将他绳之以法,明正典刑。”
谢谌朝永元帝磕头道:“罪臣今日有一言必得言明。”
永元帝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你说。”
“还请陛下彻查当年谢家谋反一案,谢氏满门忠烈,无愧于先帝,无愧于祖宗社稷,却因遭人陷害而背上谋反之名,臣请陛下重申此案,还谢家一个清白。”
“谢家谋反是先帝定的案,你一个戴罪之身,还想翻案不成?”丁岩何突然道。
“陛下,谢公美名天下皆知,还请陛下念着仲宣他对战匈奴有功的份上重审此案,莫要让忠良蒙冤。”林书阁也跪下道。
“陛下,朝廷法律森严,谢谌当年如何逃出去的,这其中必有隐情,还请陛下严审于他,将当年助他远逃西北之人揪出来。”易池也道。
“行了,都起来吧,将卫……谢谌暂时关押,听候发落。”永元帝一锤定音,冷声道。
士卒上前,正要带走谢谌,谢谌凉凉地看了几人一眼,“不用了,我自己走。”
“仲宣,”林书阁几步跟上前。
谢谌朝他安抚一笑,大步走了过来,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林书阁忙一把扶住他,谢谌趁机将手中的信件塞给了林书阁。
二人衣袖交叠,林书阁感受着手心划过的温度,将信收进袖中。